第十章 洪雨出手
林野詫異,問:“什么冤魂?”
“二十年前的春天,一個焉耆的商隊經(jīng)過此地。這里水草豐美,山色秀麗。眾人商量著,決定在山前安營過夜。商隊帶著從東方得來的珍貴貨物,有絲綢、漆器和瓷器,還有據(jù)說是來自南海的夜明珠?!?p> “大伙兒都盼望著帶回西域去,賣上個好價錢。那天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月光如銀,真是美極了,大家圍著火堆,吃肉喝酒,唱歌隱舞,好不快活。”瑜非聲音變得悠遠,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但他語意未竟,竟有說不出的恐懼在其中回蕩。
他嘆了口氣,又接著說:“大家吃喝壇樂,累了,也就各自安歇。那一夜很溫暖,很快人們就進入了夢鄉(xiāng),第二天早上,到了出發(fā)的時間,茂地甲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p> “那日中午,另一個商隊經(jīng)過這里,兩天前,這兩個商隊還的相遇,這個商隊看見了營地有些不尋常處:駱駝和馬都拴在營地的側(cè),部看不見一個人影,這些人覺得奇怪,便進入營地查看。誰想到,營地里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p> “這卻是為何””林野心中覺得不安,但仍然問道。
“誰也不知道那個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商隊諸人死狀極其恐怖,慘不忍睹。聽說有些人的身體已經(jīng)殘缺不全了?!?p> “后來,商隊的頭領(lǐng)在營地后找到一個女人。她被捆在拴馬的樁子上,身上的血已經(jīng)快流干了,商隊頭領(lǐng)見過這個女人,知她還有個孩子。那孩子不知為何不在營中,躲到了留在駝隊的一個裝著綢緞的竹簍里,逃過一劫,那個女人沒有活到第二天日出?!辫し堑穆曇粼絹碓降汀?p> “那個孩子呢?”林野問道。
“商隊里一個老者將他帶走,此后便沒有人知道這孩子的下落了。”
“這孩子真是可憐?!绷忠皣@了口氣。
瑜非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平靜地看著安塞山。
林野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不能肯定,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過了半晌,瑜非說道:“我要再往前走一段,你先回去吧?!?p> 林野見他情緒低落,還想勸他幾句。
瑜非卻搖了搖頭,自己向安塞山走去。
林野走回營地,一片云飄過,擋住了月光。
這樣的天氣里,不知細君怎樣?
他望著軍營,想象著細君的模樣。
這時,他看見葛利沱正在責(zé)罵為他搬酒的胡奴。
原來這胡奴背了兩個酒罐,有些吃不消,險些把酒罐摔在地上。
林野知他必是為漢軍送些美酒,心中立刻有了個主意。
他跑上前去,連說帶比劃,一定要幫葛利沱搬這酒。
葛利沱素知他是瑜非的人,見他如此主動耐勞,便讓胡奴將其中一個酒罐交與他,自己走在前面。
這葛利沱出入軍營已是常事,守營的士兵見慣不怪,也不盤問,便放三人進去。
他先是為烏孫使節(jié)送去一罐好酒,讓自己的胡奴在帳外守著剩下的酒,便打發(fā)林野自行回去。
林野一聽,正合心意。
公主的寢帳距離烏孫使節(jié)的大帳不過二十多步遠,寢帳上面懸著一幅繡旗。
帳篷周圍,還有十?dāng)?shù)個形制稍遜的帳篷,由隨公主陪嫁到烏孫的侍女和宦臣們居住。
林野低著個頭,垂著兩手,不慌不忙地向公主的寢帳走去。
此時正是晚膳時分,端著食盒的侍女魚貫穿行于公主寢帳外。
林野趁人不備,一閃身進了一間空帳。
這間帳篷分為兩部分,中間以羊羔皮隔開。
林野走了幾步,立刻覺得不對。
原來這后帳里居然坐著一個年輕女子,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這女孩兒的眼睛異常的美麗,倒像是會說話。
兩人見著對方,全都愣住了。
正在這時,帳外傳來人聲。
林野大驚,一時不知所措,誰知那女孩行動更讓他吃驚不小。
女孩兒跳了起來,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
然后拉著他進了后帳,指著角落里一堆箱子,讓他縮身躲在后面。
林野剛一藏定,說話幾人便進了前帳。
那女孩兒仍然端坐在席上,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子鳶,今日可還好?”一個嬌媚的女聲問道。
“多謝唐姐姐關(guān)心,一切皆好?!弊峪S低頭答道。
“軍營之內(nèi),都是些粗魯好酒之人。姑娘在這里雖然有些局促,但還不至于影響姑娘休息。若是無事,就不要外出了。一切只是叫這些女孩子便可以了?!毙仗频呐硕诹怂齼删?,另一人又說話了。
“剛才有人說看見個胡奴從這里經(jīng)過,不知驚擾了姑娘沒有?”那聲音嘶啞,林野識得正是那晚在營搜尋他的洪雨。
“哪里來的胡奴?我卻沒有看見?!蹦桥旱穆曇艉苄?,似乎十分怕羞。
洪雨見她這情形,便笑道:“這些人姑娘不見才好。姑娘是李夫人的侄女,哪里受得了那些胡人的味道?!?p> “我此次專門送夫人的侄女出關(guān),一路上還要請洪大人多加關(guān)照呢!”唐氏也笑了。
“哪里,哪里。”洪雨客氣了幾句,卻不肯告辭,只是拿眼睛看那唐氏,又不時用眼光瞟向后帳角落。
唐氏立刻明白,只是微笑著坐在子鳶身邊,一手將她的手握著。
洪雨一個箭步,竄進后帳,一腳踢開箱子。
子鳶尖叫一聲。
此刻林野已經(jīng)來不及躲閃了,他身手敏捷,但洪雨出手更快,林野頓時落了下風(fēng),幾招下來,被洪雨牢牢制住。
“他不過是個胡奴,何必為難于他?!弊峪S在一旁叫道。
林野一瞥之間,見她眼中竟極恐懼。
“姑娘就是心腸軟。”唐氏仍然掘著她的手,說,“洪大人不過給他些教訓(xùn),難道當(dāng)真就要把他怎樣?”
她向洪雨使了個眼色,洪雨識趣地押著林野退了出去。
且說葛利沱正好送完第二罐酒,一見林野被漢軍中人押了出來,心頭一慌,一溜煙地跑回胡商營地,向瑜非報信去了。
他在營地急急地轉(zhuǎn)了半個時辰,也沒見著瑜非。
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又見一隊漢軍突然沖入商營,為首之人正是洪雨。
這些人在林野的帳里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個破木匣,交于洪雨。
洪雨一看,正是要尋之物,他也不再多事,立刻帶人走了。
這事發(fā)生得實在太快,胡商們都摸不著頭腦。
瑜非此時返回營地,見此情況,便知道事情不妙。
那葛利沱一五一十把事情說與他聽,他不敢停留,換了衣服,匆匆去見烏孫使節(jié)。
他與使節(jié)在西域時便頗有些交情。
烏孫使節(jié)一見是他,先是有些驚訝。
瑜非在西域商隊里頗有些名氣,也是一個人物。
他欠過瑜非的情,自然不會推托,立刻派人過去打聽。
侍從得到的消息卻是并無此事,但一個陪嫁的女孩子卻說漏了嘴,提到似乎確實有個胡人從一個帳篷中被帶出,只是這人已經(jīng)被放走了。
瑜非自知有人撒謊,但好歹打聽出了一些消息,心下稍安。
……
子鳶合衣靠在枕上,看著油燈閃爍,輾轉(zhuǎn)難眠。
兩個服侍她的女孩子已經(jīng)蜷在前帳睡著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包袱,猶豫著是不是趁機逃走。
她是第一次離家,河西的荒涼讓她不知所措。
如果離開,她往哪里去呢?若是留下,唐氏姐妹又讓她恐懼不安。
她將那包袱抱在懷中,心里真是難受極了。
不知那胡奴怎樣?
她又想起了早些時候闖進她帳內(nèi)的林野。
燈芯突然猛地動了一下,似乎有一陣風(fēng)進了帳篷,兩個女孩子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子鳶坐了起來,取了簪子,將燈芯撥了撥,心下覺得不妥,便又起了身,終于下了決心,今夜大概是最好的機會,她不能再遲疑了。
突然,她覺得身后不對,未及轉(zhuǎn)身,她的嘴已經(jīng)被牢牢捂住,一柄短刀抵住她的喉嚨。
“別出聲!”瑜非低聲說道,“我只問一個問題。你只要答了,我便走,絕不會加害于你。”
子鳶小心地點點頭。
瑜非把手松開,子鳶果然沒叫,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這陌生英俊的男子。
瑜非見她如此聽話,也沒有女孩子受了驚那惶恐的模樣,便覺得這女孩子倒是有些特別。
他問起林野的下落,子鳶雖然極想幫忙,無奈也不知情。
但她聽服侍她的女孩子說起,洪雨等人正在準備馬匹,聽說是要返回長安。
瑜非覺得此中定有蹊蹺。
林野雖然是個逃犯,但這些人也非尋常捕快,千里迢迢遠赴河西,只為追捕個林野,未免有些勞師動眾了。
他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今晚出去的并不止他們五人。”子鳶低聲說道。
“什么意思?”
子鳶探了探身子,看那兩個女孩兒還在熟睡,便說道:“你既然能夠進來,也必能帶我出去。你若將我?guī)С鲞@里,我便告訴你?!彼炎约旱男“痪o緊抱在懷里。
她已經(jīng)過了及笄之年,但臉上還有幾分稚氣。
瑜非見她衣著華貴,柔美嬌弱,哪里是可以經(jīng)得風(fēng)雨的人,大概是陪公主出嫁的身份高貴的侍女,耐不住北方的寒冷,突然鬧起性子了。
“外面寒冷艱苦,可不是你經(jīng)得住的?!彼α诵?。
再說,他若是將她帶了出去,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但是,子鳶的一句話卻讓他下了決心。
“我想回家?!弊峪S低聲說道。
她那雙眼中,淚珠不住地滾動,瑜非的心一下就軟了。
洪雨在帳內(nèi)等了唐氏一個時辰,唐氏才得了空見他。
他雖然有些不快,但想到未來的榮華富貴,也就忍了。
“就是這東西了。我等今晚便起程,盡早將它送回長安?!彼涯鞠蛔哟蜷_,帳內(nèi)寒氣更濃。
唐氏探著頭看了看那東西,點了點頭。
雖然只有一樣,但也確實是她所要的,只是那綠松石的盒子,不知落到了誰的手中。宮中的人還在打探消息,想來不久就能知道它的下落了。
“洪大人這次是有功了。夫人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為大人進言,大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碧剖系?。
唐氏長得極媚,身姿又有特別的風(fēng)采,洪雨身后的幾個大老爺們看得直吞口水。
“他怎么辦?”洪雨踢了踢腳邊的林野。
林野很想問候洪雨的祖宗十八代,無奈嘴被堵住,這樣美好的愿望無法表達,林野為此頗覺得有些遺憾。
“他倒沒什么用了?!碧剖闲Φ?,“不如這樣,我知道營外山前有一處不錯的地方,一會兒我?guī)孜淮笕诉^去,在那里將這小子解決了?!?p> 她見洪雨有些不解,便又說:“不是我信不過大人,我也有命在身,若不親眼見著他死,也不好交差?!?p> 洪雨笑著點頭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幾人商量定了,夜半子時,便一同出營。
……
瑜非伏在帳外已經(jīng)看了好一會兒,洪雨能在幾個回合內(nèi)將林野捉住,可見也是個中高手。
另兩個男子孔武有力,瑜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招致命。
若是不能封住二人之口,他們一旦叫起來,別說林野救不了,瑜非和子鳶也出不去。
他想了想,便沒有動手。
既然唐氏說要在營地外的山前殺死林野,那山自然就是安塞山了。
他倒不如在那里等著,以一敵六,他也不是沒有勝算。
何況那里遠離營地,就算打斗激烈,也不至于被營中的漢軍發(fā)覺。
想到這里,他悄悄地退到夜色中去。
要帶子鳶出營,對于瑜非而言,并非難事。
他在使節(jié)那里借了套烏孫男子的衣服,讓子鳶換了,烏孫使節(jié)又派了兩個人送他們出去,守著轅門的士兵也沒有盤查,便讓幾個人出去了。
“我去救人,你在帳篷甲待著不要隨意亂走?!辫し菍ψ峪S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