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公子
燕公桓九年,七月。(公元前456年)
燕國都城,臨易。
雖然正值盛夏,但臨易城外,此刻卻一片冷厲之意。
朝陽剛剛升到樹梢,以灰色的城池為背景,一抹鮮艷懸在那,像極了傷口!
突然,緊閉的臨易西城門打開了,接著,一隊戰(zhàn)車沖了出來,同時沖出來的還有刺耳的喊殺聲。
那隊戰(zhàn)車共有八輛,其中五輛是駕二,三輛為四馬挽駕。而且,本該乘三甲士的車駕,好幾輛都塞了四五個人,沒有跟隨步卒。
最前方那輛車上,車左站著一位穿著紫色深衣的少年,手持長劍,劍刃上還流淌著殷紅。他的頭發(fā)披散著,衣袍被削裂了一道大口子,看起來狼狽不堪。
少年旁邊的馭手是個刀疤臉大漢,模樣更慘,身上好幾道血口子。但他渾然未覺一般,正一邊馭車一邊大吼,看樣子傷不重。
紫衣少年名叫燕尋,乃是燕國六公子。就在剛剛,燕國國君燕桓薨落,二公子帶甲士發(fā)動政變,突襲宮中覆滅了世子。
雖然燕尋跟世子并無牽連,但二公子得位不正,加上燕尋在國人中聲望不小,怕生變故,干脆把燕尋也列入了刺殺對象。
好在,燕尋提前收到消息,險之又險的突圍了。
他們剛離開城門不久,又是一大隊戰(zhàn)車從城中追了出來。大概二十多輛車,都是標準配置:一車載三甲士,左人持弓,右人持矛,中人御。
不過,因為車速太快,這些戰(zhàn)車并未跟隨步卒,不算完整的一乘。但從有序的隊形來看,顯然戰(zhàn)力不容小覷。
追擊的車隊中,為首的戰(zhàn)車上站著一位絡(luò)腮胡大漢,手中持劍。
這是二公子母親家族的族兵軍官,代贊。
而那些甲士,至少一半是二公子一方的族兵,相當于親衛(wèi),戰(zhàn)斗力強悍。
代贊舉劍,寒光遙遙指向燕尋的車駕,喊道:“前方紫衣者乃是燕尋,放箭!”
隨著他的喊聲,二十余枝箭矢直奔燕尋的車駕而去。
燕尋跟車右連忙舉盾,擋在車后,保護自己跟馭手。
不過,雙方相距在五十步以外,又在運動中,箭矢很難射中。二十幾支箭矢只有兩支到了跟前,無一命中。
“公子!”一個長須中年人朝燕尋喊了一聲。
他叫平陽智,是燕尋的謀士。
接著,只見平陽智把身上的甲胄軍服脫下,隔空扔了過來。
燕尋連忙接著,讓車右舉著護盾,把身上的深衣脫下,換上那套軍服。
燕尋剛剛換好衣服,就聽到代贊繼續(xù)喊:“散發(fā)者為燕尋!”
燕尋恨得罵了一聲,只好又看向平陽智。
平陽智連忙把冠也拆下來,又隔空扔了過去。
等燕尋把長發(fā)束好,因為車隊一直在變,離的遠也分不清誰是誰,代贊終于沒再喊了,只是不斷的讓手下放箭。
燕尋他們不愿浪費箭枝,只是用護盾擋著。
這場追逐一直持續(xù)到了易水邊。燕尋在這有一處渡口,原本是中轉(zhuǎn)貨物用的。下了車,燕尋分出幾人去阻擊代贊,其他人立刻登上船,劃著往對岸去了。
只是前后腳的功夫,代贊他們也到了岸邊,幾乎沒怎么停頓就擊殺了那幾個阻擊者,同樣棄車登船。
到了對岸渡口,燕尋他們找了幾輛貨運馬車,順便把其它車駕全砍斷了車轅,這才又繼續(xù)往前去了。
駕車狂奔了半個時辰,確定安全,燕尋這才讓人把車駕駛?cè)肼放粤种小?p> 這么熱的天氣,僅僅半個時辰,馬匹就已經(jīng)氣喘如雷鳴。他們也不敢太過驅(qū)趕,萬一中暑可完了。
車剛停下,燕尋讓人去附近水潭取了水來,幫馬降溫。
前兩日剛下了雨,水倒是好找。
看著眾人在那忙活,燕尋倚著一棵白楊樹坐下來,喘了幾口氣,從背囊里拿出一張餅子。
這趟路程還遠未結(jié)束,燕國已無他立身之地,燕尋必須快速補充體力,不久又得出發(fā)了。
他手里的餅子是稷(小米)、菽(豆子)、加上菜葉子,鹽,肉干,磨成粉后蒸熟做的。
這是一個超出時代的產(chǎn)物。僅僅磨成粉,對很多人就已經(jīng)困難重重,因為,春秋時期本來是沒有石磨的。
問題正在燕尋身上。
他原本是后世一個普通大學(xué)生,不知怎么就重生到了這春秋末期的燕國。從一個嬰兒到如今,也算徹底融入了這個時代。
看著躺的橫七豎八的眾人,燕尋暗自嘆氣,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說起來,他有今日,也是自己種下的苦果。因為,原本的歷史上是根本沒這一茬的。
燕尋的父親,正是史書稱的燕孝公,原本人家能活到六年后的!結(jié)果幾個月前一次落水,直接病重去世了。
他已經(jīng)很小心了啊,可,蝴蝶效應(yīng)竟還如此猛烈?
燕尋算是歷史愛好者,對春秋戰(zhàn)國史尤其熱衷。他知道歷史上燕孝公哪年去世,也知道史書記載的繼位者是世子??墒窌挥涊d大事,日常是不可能有的。
問題是,哪一個重大事實,不是日常積累的結(jié)果?
攢了這么多年的量變,終于還是引起了質(zhì)變。
潛意識里,燕尋自然信賴史書,總以為都是小波折,結(jié)果一再錯過了離開的機會!
唯一讓燕尋慶幸的是,他沒敢亂搞發(fā)明,影響也還僅限于燕國,起碼還有崛起的本錢。
燕尋的母親來自晉國,所以他這次的目的地也是晉國。此時正是韓趙魏滅智氏前夕,晉國公室衰弱,四卿分裂,但國力仍然不是燕國能比的。
所以只要能到達晉國,燕尋也差不多能安全了。
不過,這里到邊境有兩百余里,中途還有一條滹沱河,怎么順利到達才是當務(wù)之急。
“公子!”平陽智匆匆走了過來。
“傷亡如何?”燕尋說道。
平陽智搖了搖頭,“重傷兩個,輕傷幾乎人人都有?!?p> 燕尋氣惱的捶了下樹,咬牙道:“都是萬金不換之士??!若能脫困,此仇必報!”
他總共就帶出來了三十多人,都是這么多年精心招攬的門客,個個可稱人杰,少一個都心疼。
平陽智湊近了些,小聲說道:“公子,那兩個重傷的,怕是很難救活了,怎么辦?”
“救不活也得帶車上?!毖鄬ず敛华q豫的說道。
根本不用多想,這時候拋棄同伴,太打擊士氣了。
燕尋瞥了眼平陽智肩膀的傷口,說道:“傷都處理了嗎?”
“還未?!?p> “莫要大意!配發(fā)的藥液都在吧?涂抹在傷口上,有奇效?!?p> 平陽智有些為難,說道:“酒也能成藥嗎?而且那酒味道也太辛辣了些?!?p> 燕尋皺眉道:“你怎知味道辛辣?”
“……我之前喝了?!?p> “什么,你喝了?。俊?p> 燕尋立刻坐直了,“那是救命藥??!……還有誰喝了?”
平陽智臉色一苦,說道:“都以為是壯行酒,大部分都喝了。不過好多覺得太辛辣,又吐了。”
燕尋氣的不輕,那酒精是他花了好大力氣才蒸餾出來的,結(jié)果這些敗家子,說喝就喝了?
他連忙挨個去檢查了一下,好在都留了一些,但有的已經(jīng)喝光了,例如他的馭手,豹介。
“這藥液誰再敢喝,軍法處置!”燕尋看著躺那呼呼大睡的豹介,咬牙說道。
他這會也有些后怕,這貨都喝迷糊了,剛才竟然沒把自己帶到溝里,命大啊。
讓大家把藥互相分一下,接著互相涂抹了傷口,燕尋這才算安下心來。正值盛夏,傷口發(fā)炎太常見了,有酒精總要好的多。
這邊剛歇了不到一刻鐘,在附近充當哨探的游突然回來了。
“公子,代贊又追來了!他們已發(fā)現(xiàn)我等蹤跡,離此不到一里。”
燕尋嚯的站起來,壓著聲音喊道:“登車!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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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耳良
燕國公室姓姬,不過當時男子稱氏,女子才稱姓,所以稱呼應(yīng)該是燕尋。氏指封地,職位一類的。就像嬴政當時稱呼該是秦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