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長安
三月十七、三月十八……一直到三月二十五。春分已過,裴無衣的車架到了長安。
與前世不同,這一世,她自河?xùn)|而來,卻是比前世晚到了長安幾日。
而在這幾日里,便是長安一年一度的春溪出游。
前世便是在春溪出游的日子里,她不顧體弱執(zhí)意要同阿姊一道騎馬游玩,馬兒受驚華歆相救,自此傾心。
于她而言,那場杏花疏影里,她打馬過長街,途有藍衣少年驚鴻一瞥,于是遙遙相拜,許下了一世孽緣。
而今生,既然已經(jīng)決定相識陌路,便親手掐斷這段孽緣的好。
裴無衣眉眼平靜如水,錯過了與華歆的相遇,這令她一連幾日都郁結(jié)的心安定了下來。
于是她輕松了許多,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長安東西南北市,販夫走卒,王孫貴族行至其中。茶肆酒坊,食樓繡閣……各式各樣的商鋪林立。
各種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路上行人皆面色平和,一派富足。
長安城,上有好幾個朝代在此建國。歲月變遷,如今本朝雖建國洛陽,但長安城多年來的底蘊,商戶往來,使得它是一個比國都洛陽還要繁華幾分的地界。
裴家入城的聲勢浩大,路上的百姓見這仗勢,心知這是哪位貴主,便自覺紛紛避讓。
于是這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天下客里。
天下客是聞名國都洛陽,以及長安兩地的酒樓。樓中菜肴獨具匠心,精致可口,因此食客眾多。
而樓中主人開此酒樓的目的也是為了招攬?zhí)煜率晨停虼吮銥榫茦侨∶疤煜驴汀薄?p> 樓上一雅間里,白衣郎君儀態(tài)風(fēng)流,正優(yōu)雅地飲著一盞茶。
他放下茶盞。
聲音淡雅溫潤,如同綻放的墨蘭。
“下方因何喧鬧?”
恭肅侍立在一旁的墨衫侍衛(wèi)連忙走到窗邊探查。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車架,瞥見車架的車廂角落懸掛的族徽“裴”字。
旋即回身稟告:“郎君,是河?xùn)|裴氏的車架進城?!?p> 又是河?xùn)|裴氏?
“近期未曾聽說有裴家人出城吶?”
墨衫侍衛(wèi)又道,“郎君說的不錯。但是屬下查到,裴都州的嫡幼女不日將從河?xùn)|來到長安?!?p> “所以屬下猜測,此次車架里坐著的便是那裴家女郎?!?p> 謝岑想起那日密林里的驚鴻一面,沉吟道,“那位都州嫡幼女可知名諱?”
“屬下不知?!?p> 墨衫下屬有些慚愧,這簡單的情報主子問起他卻不知道,實在是愧對主子的栽培。
謝岑面色倒沒有什么不虞,他輕呷了一口茶,喚了聲“空青?!?p> 青衫男子從暗處走出,對著謝岑一拜,“主子?!?p> “嗯?!敝x岑揮袖讓他起身,“既然白及不知,你來答?!?p> 空青從善如流地回答:“稟告主子,那裴都州嫡幼女自小養(yǎng)在河?xùn)|裴老夫人身邊,名喚無衣。”
“裴無衣?”
謝岑在心中默念著“裴無衣”三個字,沉吟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這時裴無衣的車架已經(jīng)快到樓下了,馬蹄聲和車轍聲在他們習(xí)武之人的耳中格外的明顯。
他放下茶盞。施然走到了窗口,支開窗子。
這邊裴無衣也打算放下車簾了,她收回視線,目光卻在不經(jīng)意間與謝岑相撞。
四目相對。
對面白衣郎君眉目溫潤雅致,生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
此刻他眸底含著笑,便如同那三月的春風(fēng),穿山挾水而來,驚起波心蕩漾。
裴無衣心底驀然一跳,面色卻故作平靜。
她清清泠泠瞧了眼對面那人,“啪”的一聲放下了車簾。
“怎么了?女郎。”
阿蘿瞧著裴無衣的舉動,問。
裴無衣瞥了眼她,“無事?!?p> 然后陷入了沉思。
方才……那是誰?
這邊的謝岑見裴無衣毫不猶豫地放下了車簾,一瞬間有些恍惚。
但他又很快地回過神來了。
還是同上回在密林里見著的一樣,這女郎面色還是這般冷淡平靜吶。
他微彎了唇角,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斂了容色。
謝岑關(guān)上窗子,再回身時又是那個從容淡定的少年郎君。
車架緩緩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巷,長安城東貴西富,陳云帶著她們向著東市而去。
進入東市以后,這邊皆是高門大戶,個個門第清幽肅穆得很。
不過相比之于一路上的喧鬧叫賣,這里倒顯得格外冷清了。
車架外陳云的聲音響起。
“女郎,馬上就要歸府了,約摸還有一盞茶的腳程?!?p> “知道了?!?p> 裴無衣看了看阿蔓阿蘿兩人,她們鎮(zhèn)定得很,一絲忐忑不安的情緒都沒有。
也是。
她這兩個婢女吶,是她過世的阿翁千挑萬選送到她身邊的,皆習(xí)得武藝和一身長技。
但是前世她們本可安寧一世,卻都因為她裴無衣而不得好死。想到這里,裴無衣眸光暗了暗。
終于,車架在一處朱門高戶的門前停住了。
陳云翻身下馬,“到了,女郎。”
阿蔓先行下了車架,阿蘿為裴無衣整理好了衣襟,旋即也下了車架。
裴無衣最后下來。
阿蔓為她挑開車簾,裴無衣扶著阿蘿的手,儀態(tài)優(yōu)雅地提著裙袂而下。
日光正盛。
裴無衣仰頭看了看天空,陽光刺得她雙眼酸澀。她低下了頭,下一瞬間,陳云為她撐起了一把傘。
裴無衣對上青年沉穩(wěn)的視線,輕輕笑了笑,“謝謝?!?p> 陳云一怔,波瀾不驚的眸光有一瞬間的起伏,但很快消失不見。
裴無衣很少笑。
但她就算是很輕很淡的笑容,也有種雪夜里月色泠泠的清冷美感。
他的聲音極其地低,“嗯?!?p> “多謝陳統(tǒng)領(lǐng)了,我來吧?!边@邊的阿蔓回神,她迅速從陳云手中接過油布傘,歉意地對他笑了笑。
裴無衣再抬首,她們正停駐在裴府的大門前。而她的車架,則正對著大門。
朱漆銅扣,鋪首銜環(huán),門庭威勢。朱門正中,牌匾高懸,上面用隸書寫著“都州府”三個大字。
字形方正,筆力圓潤,雄渾凝重。
裴無衣的阿耶裴儉,既是朝廷特意為士族尊封的司空,又為國都洛陽所在州府的長官都州牧和都督諸軍事。
只是前段時日逢太傅平西王過壽,去了洛陽一段時期罷了。
府外則守著一隊裝備齊全,氣勢凜然的府兵。
他們見到陳云,其中一個稍長的府兵向前一步,對陳云一禮。
“陳統(tǒng)領(lǐ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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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青衫
文中有的地名,官名等等有的不來源于史實,切勿太過考究,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