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郎君
幾乎在下一瞬間,琴聲又錚然而起。
裴無衣臉色發(fā)白,她本來身上的傷就沒有好全。于是裴靜姝擔憂地問:“妹妹可是扯到傷口了?”并同阿蘿一左一右地扶著她。
“不是?!?p> 裴無衣扶著她們的手,聞言面上勉強地笑了笑?!巴蝗挥行╊^疼,過會兒就好了?!?p> “那妹妹可要在此處歇歇腳?許是路走多了,累著了吧?!?p> 阿蔓連忙從隨身攜帶的藥中拿出一個小瓶子,然后打開瓶塞放在裴無衣鼻腔下面。
悠悠的藥香從瓶中飄出,讓裴無衣稍稍清醒了些。
她努力使自己思緒放空,不再想這些,半晌,終于好些了。
“沒事了我?!迸釤o衣輕聲道,“阿姊不必扶著我了?!?p> “真沒事了?”
“嗯?!?p> 見狀裴靜姝便收回了手,她朝裴無衣安撫地笑了笑,“沒事便好,妹妹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阿姊???”
裴無衣道:“我知道?!?p> 就在此時,一曲終了,琴聲悠悠而止,頗有些余音繞梁的味道。
裴靜姝上前微微一拜,“郎君好琴技!方才打擾了郎君清凈,實在是抱歉?!?p> 聞言,謝岑抬首。霎時間猶如春日濯月,萬千風華灼了人的眼。
裴無衣也正看著這邊。
眼前的郎君,不如說是少年郎,生得眉目溫潤而雅致。讓人瞧著,便想到那句——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是他!
那日初入長安時,她的車架經過天下客酒樓時,掀簾抬首無意間的驚鴻一瞥。
難怪如此熟悉。
裴無衣定了定心神。只見對方道,“無妨?!甭曇舨患膊恍?,溫潤爾雅。
“妾乃河東裴氏裴靜姝,姊妹行二,見過郎君。郎君容止高華,琴藝高絕,不知出自哪家高門?”
卻見裴靜姝眉眼蘊上恭謹之色。她聲音滿是求教之意,“我見郎君琴技高超,當世也是一絕,故而想討教一二?!?p> 少年郎君起身拂袖,頷首道:“女郎有禮了,在下陳郡謝七?!?p> 他是謝家七郎謝岑!
原來是他啊,怪不得擁有一手高超的琴技和此等的風華。
裴無衣在心底暗自道,突然又想起了那日的夢境。夢中前來祭拜她的也是位白袍廣袖的郎君,并且族徽是謝氏之人。
難道……是他么?
裴無衣搖搖頭,只怕也說不定。前世她與謝七連面都沒有見過,也沒有今日洇水東陌這一出,更別說是有什么關聯了。
再說了,陳郡謝氏不止有這么一位愛穿白衣的郎君罷?天下喜穿白衣的人不知幾凡,興許并不是他謝七。
她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再定了定心神后,便聽見謝岑道:“討教倒是不必了,女郎謬贊了?!?p> 他拒絕了裴靜姝的話。
當然,這也在裴靜姝的意料之中。天下想求得謝七郎指點的不知多少人,卻從未有人成功過。
于是裴靜姝笑意不變,只道:“好,是我唐突了?!?p> 謝岑只是微微一笑。
裴無衣垂著眼瞼,不知在想些什么。卻見四周陡然安靜了下來,阿蘿偷偷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她,聲音壓得極低。
“女郎,女郎?”
裴無衣抬頭,只見謝岑和裴靜姝都瞧著這邊沒說話,莫名地有些尷尬。
“怎么了?”
她淡聲道,神色從容不迫。
謝岑微微彎了唇角,朝她溫潤頷首,聲音不疾不徐——
“陳郡謝七,幸得相識,還不知女郎名姓?”
世家子弟的風度在短短一句話中顯得淋漓盡致。
裴無衣同裴靜姝俱是一愣。她們都沒想到,謝岑會突然主動出聲問裴無衣名姓。
謝岑此舉,倒讓裴無衣有些摸不著頭腦。
雖如此,裴無衣依舊面色從容得很,和謝岑本人倒有幾分相似。她眉目清凌,語氣疏淡卻不失禮貌。
“河東裴無衣,陌上春深,幸遇郎君?!?p> 然后向他作了一揖。
不料謝岑又道:“不知女郎覺得,這桃花比之洛陽牡丹如何?”
“……”
這話同裴無衣方才問裴靜姝的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詫之色。裴靜姝斂了神色,道:“謝郎君何出此問?”
“無他,只是想聽聽女郎的高見罷了?!?p> 裴靜姝沉吟片刻,“高見倒不至于,我以為,洛陽國色更甚一籌。畢竟牡丹是高閣錦繡,掌于富貴人家,常人沾染不得?!?p> 謝岑聽罷,微微笑了笑,看向裴無衣,“女郎以為呢?”
“桃花雖綺麗,卻會結果。而這果子,鮮甜可口,可供人飽腹充饑。洛陽牡丹是真國色不假,可它卻拘于高門深院,作富貴錦繡?!?p> 裴無衣眸光深遠,嘆道:“可這天下,又哪里來的那么多富貴錦繡,盛世太平?”
這話說得實在不像一個長于深閨的世家女郎能說出來的。
裴靜姝對自己這個妹妹突然有了新的看法。她其實也想說是這桃花的,可眼前的郎君讓她臨時改了口,不好直言。
她壓低了聲音,“妹妹說得好?!?p> 裴無衣卻是看著謝岑,“不知郎君以為呢?”
謝岑朝她微微頷首,“謝某認為,兩位女郎所說都有道理。”
他也沒說誰好誰不好,態(tài)度讓人琢磨不透。
正說著,一個侍衛(wèi)匆匆而來,直接略過裴無衣等人,在謝岑身邊附耳說些什么。
半晌,謝岑點點頭,對她們道:“謝某還有些事情,就……”
裴靜姝非常上道地表示知曉了。她道:“謝郎君去忙吧,我同妹妹就告辭了。”
謝岑頷首。
待兩人的身影走遠,謝岑收回視線。問那個侍衛(wèi),“怎么回事?”
聲音微冷。
“主子,杜衡被人刺傷,對方身手矯健,白及沒能護住他,也一同受了傷?!?p> 原來那車架里的謝岑并不是真正的謝岑,而是他手下一個擅長易容的下屬假扮的他。
“他們兩人都受傷了?”
謝岑眸光微深,“對方有幾人?”
那侍衛(wèi)單膝跪地,不敢隱瞞?!笆堑闹髯樱瑢Ψ絻H有一人。”
僅僅一人之力,就傷了他手底下的兩個下屬。更何況杜衡武功也算是個高手,白及更是武功高強。
對方能在如此情況下以一人之力傷了兩人,看來是世間絕頂的高手了。
只是他竟不知,那人竟然舍得如此,看來是下了血本試探于他了。
只不過,這試探的結果可能不會如他所愿了。
謝岑眉目溫潤地笑著,便對那侍衛(wèi)吩咐道,“此事發(fā)生時在場圍觀之人定然很多,也不必去遮掩了。你讓白及和杜衡回去休息吧,還是以我的身份回去?!?p> “諾,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