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看過吧?”小和尚問。
“你不是從小就出家啦,廟里還放哈利波特給你們看哪?”張明明醒來,果然如小和尚所說,自己還是原來的身軀,原來的聲音,在書桌上睡得一塌糊涂,剛剛還在夢里的小和尚正在現(xiàn)實中的窗口上坐著,跟剛剛睡醒的張明明對話。
“我從寺院里出來以后在書店里看的,很好看?!毙『蜕姓f,“伏地魔跟哈利波特的夢境相通,所以可以在夢境中向波特傳遞虛假信息,讓波特以為小天狼星被擒獲,貿(mào)然前往魔法部結(jié)果中了伏地魔的圈套?!?p> “桃樂絲可以對我干同樣的事?”張明明搶話道。
“不能,桃樂絲只是個偷窺者,她不能改變你的夢境,但是她可以在你睡著的時候潛入你的腦海里竊取所有她想要的東西,以前獅子對你的夢境沒有很在意是因為它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現(xiàn)在不行了,已經(jīng)可以確定你就是信風(fēng),所以必須要對你的夢境加以管理,也就是說你為了自保和保護馬戲團,必須開始學(xué)習(xí)這本古籍?!毙『蜕衼G過來一本破破爛爛的皮質(zhì)封面舊書。
這本舊書散發(fā)著一股霉臭味,磨損嚴重的皮封面非常粘手,像是在一個滿身大汗的胖子腋窩下掏出來的一本舊書,整本書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沉甸甸的像塊木頭,張明明嫌棄的翻開看看,大致掃上一眼內(nèi)容十分晦澀難懂,不禁有些退卻。
“這是你在哪個書店里弄來的?”張明明問。
“獅子的心意,獅子曾經(jīng)在好萊塢被一個女演員收養(yǎng),他在一個劇組后臺得到了這本書,當然他拿到的是只有他們能看懂的版本,你可以說是‘獅子語’,獅子把這本‘獅子語言’的書翻譯成英文,獅子給我后我把它翻譯成中文,就變成了現(xiàn)在你拿到的這本書?!毙『蜕姓f。
“你還會英文吶?”張明明驚嘆。
“佛學(xué)包括外語,音律,美術(shù),建筑,詩歌,歷史,你不是第一個對和尚會外語感到奇怪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你先翻翻這本書,晚上我再來找你,把書藏好別丟了?!毙『蜕姓f著從窗戶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本來歷不明的舊書不知道能對自己什么保護作用,看書什么的,張明明從來沒有一絲熱情,拿著這本書在自己書桌上的一堆書比來比去,厚度上能跟這本書媲美的只有《新華字典》。張明明一聲長嘆,這次關(guān)禁閉來的真是時候。
剛準備沉下心好好翻看一下這套曠世巨著,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張明明房門被鎖,只能憑借傳到樓上的只言片語判斷出了什么事。
剛才張明明爸爸送馬桶上來之后聽見大伯過來把他叫了出去,說是爺爺找,眼下聽樓下的吵嚷似乎是張小七暈倒了。
張明明聽的冷汗直冒,金媽強行鎮(zhèn)定的聲音穿過樓道進到張明明耳朵里,眾人好像正手忙腳亂的打水找藥,時不時還傳上來幾句埋怨張明明的話,似乎是故意說來給他聽,張明明看看窗外的烈日,這種溫度便是坐在屋里不動也會出汗,因為自己父親竟然要在烈日下曬這么許久,張明明爬上窗戶順著窗外的楊樹下去,掛在自己房間正下方爸媽的臥室窗口看著屋里的眾人。
張小七的上衣被脫掉,金媽正在旁邊拿溫水給他降溫,旁邊的姑姑們拿著沏好的藿香正氣水往張小七嘴里送,一邊送一邊落淚,對著弟媳婦哭訴道:
“咱爹是瘋了,看見蘇家何家?guī)讉€過來問罪就非要把小七弄死給他們看,哪有這么當?shù)?,看著別人的臉色把自己兒子活活曬暈過去?!?p> 一旁的大伯打斷了妹妹的哭訴:“別說了,剛才在咱爹院里沒說的話現(xiàn)在也都給我憋住,不曬小七能曬張明明?村里大眼小眼都看著,不拿出點態(tài)度讓你們一個個以后怎么出門見人!”
“姐村里衛(wèi)生所沒關(guān)門吧?”金媽一邊緊鑼密鼓給張小七降溫一邊問道,焦急寫在臉上。
“你三姐去叫人了,別慌。”大伯說,把金媽手里的毛巾拿過去交給妹妹,把金媽拉到一旁低聲說,“明明關(guān)好了?”
金媽被這么一問眼里的淚終于滾落下來,說:“關(guān)到樓上了,這兩天不讓他出門?!?p> “這回事不跟往回一樣,張叔在村里這些年干的事老老少少都清楚,從來沒短過誰家的,張明明以前刨了誰家祖墳砸了誰家窗戶都只是得罪一家人,現(xiàn)在全村都因為這事跟這孩子記住仇了,剛才何家孫家蘇家仨人過去找咱爹問罪,咱爹下不來臺才把小七曬成這樣,我們幾個哥姐都心疼,這幾天讓你嫂子過來給你搭把手,戲班子的飯你別管,多往醫(yī)院跑跑,咱爹交代張叔的一天三頓飯你伺候好,醫(yī)院該花多少別短了,不夠盡管張嘴,這回事過去了我在登封找個學(xué)校把張明明送出去兩年,他再霍霍幾年,你兩口子在毛村呆不下去了。行了別哭了?!?p> 掛在窗口的張明明本計劃去何蘇孫家找點麻煩,至少也去給自己老爸被曬暈過去的事討個說法,大伯這番話并非說給窗外的張明明聽,卻意外起到了阻攔的效果,張明明回回味確實就算是爺爺因為下不來臺才把自己老爸活活曬暈過去,也是因為自己先口無遮攔把村長氣暈過去在先,此刻就算是再去何孫蘇家找麻煩也不過是節(jié)外生枝,沒有絲毫幫助不說,反倒坐實了自己惹的村長住院的罪名,想到這張明明爬回自己房間里,沉下心看起小和尚留下的《玫瑰經(jīng)》。
看不多時,大伯上樓敲門。
張明明在屋里應(yīng)聲道:“大伯,門在外邊鎖著呢。”
“我知道,就跟你說幾句話,聽見樓下說話了吧,”大伯在門口說,“你爸因為你把村長送進醫(yī)院的事被爺爺曬暈過去了,你媽也被你氣哭了?!?p> “大伯我都聽見了,村長進醫(yī)院的事也不能光怪我,那馬戲團老板跟我一起過去的,現(xiàn)在光說我,你們把外人的面子都留足了,就欺負我一個小孩說話沒人聽唄?!?p> 門外大伯冷笑道:“你不問問你爸咋樣了?”
張明明靠著門坐了下來,回道:“要是嚴重你們早把他送醫(yī)院了,還送回家干啥?!?p> “你真硬氣,等再開學(xué)伯把你送外地上學(xué)去,讓你在這到處禍害,在屋里好好呆著啊。”大伯留句話下樓去了。
張明明對這番無情的嘲諷沒有絲毫反應(yīng),登封不過百十公里,送就送,這么想著回去看書了,這本所謂古籍盡管經(jīng)過小和尚的翻譯,內(nèi)容依然晦澀難懂,張明明一邊查字典一邊翻看,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黑了下來,夜風(fēng)漸涼,張明明起身看向窗外,不遠處的馬戲團燈光亮了,悠揚的音樂傳來,眼前的一切昨天還觸手可及,今天就被一場禁足跟自己劃開了界線。
幾個姑姑似乎留下吃飯了,三姑送飯上來張明明問爸爸咋樣了,姑姑只是說沒事了別掛念。張明明不再多問。
擦洗了身子張明明躺著等小和尚,等著等著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似乎看見自己門開了,姑姑一臉焦急的上樓,拉了自己的手就往外走,張明明身子輕飄飄的跟了過去。
恍惚間看見小和尚正坐在窗框上對自己皺眉,小和尚一張沒有一絲毛發(fā)的臉蛋皺的像是軟罐頭里放的鹵蛋,臉上僅有的睫毛看起來濕潤了很多。
張明明向小和尚招手道:“你在這等我,去去就來。”
小和尚卻起身跳了出去,至此張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夢里,便跟著姑姑下樓,夢里的樓梯跟自家樓梯別無二致,到樓下院子里擠滿了人,張明明下午在書里看到小和尚說過關(guān)于自己做的夢都是真實的事,于是特意看著周圍人,試圖把參與到自己夢里正在發(fā)生的這件事的人和物都記下來,為的是有天這件事發(fā)生的時候自己有所準備。
院子里爺爺來了,大伯來了,何家來人了,孫家蘇家甚至平時幾乎不參與村里事務(wù)的李家趙家也來人,整個小院站的滿滿當當,原本稍微涼快點的夜晚又被這些來客把溫度硬生生擠了上去,張明明站在這些人中央聞著咸濕的汗味感到窒息。
剛一下樓張明明就被人群擠得跟姑姑散開了,眼下姑姑終于又看到自己,伸手就來拽張明明,張明明跟著姑姑施力的方向往前走,平時涼快的室內(nèi)也站滿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幾個穿白大褂的正控制著場面,其中一個抱著巨大的一個氣枕連著管子往張小七躺著的床頭送。
床上的張小七一下午不見整個人變得白的透亮,盡管還是笑嘻嘻的臉上卻沒了力氣,張明明看著床上的爸爸,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冰涼恐怖的感覺攫住,心臟像被狠狠捏了幾下。
張明明咬咬牙閉眼告訴自己醒過來,再睜開眼眼前景象依舊,張小七看見兒子用盡全力深處右手往兒子這邊抓了一下。
手終于還是無力的落在涼席上,斷氣了。
“熱射病,猝死,這大熱天的哪敢這么曬,記下死亡時間。”白大褂一邊收拾著設(shè)備一邊嘴里嘟嘟嚕嚕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