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七停靈第一晚,約翰H克拉克就感受到一個大型中國傳統(tǒng)家族在地區(qū)間集聚產(chǎn)生的影響力有多大,毛村盡管不叫張村,但是張氏在這個河灣小村里卻占著最多的人口,約翰把自己車側(cè)的涼棚抽出來支起一個三面透風的小帳篷,躲在帳篷里避開夕陽的余威喝著啤酒。
剛才艾文的表姐過來問今晚演出是不是正常進行,約翰看看營地上寥寥無幾的觀眾和南邊不遠處熱鬧非凡的哭靈場面,苦笑道:“we are off tonight.”
演員們趁著休息去村口觀看搭建靈棚,攔路搭建的竹子框架,像一個自動洗車棚,棚子內(nèi)側(cè)掛滿了彩條燈,辦白事的班子正往棚子上掛各類描寫往生景象的圖畫,金發(fā)碧眼的演員們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特的喪葬習俗,不由得跟在旁邊看的入迷。
演員們看的入迷卻不知道自己也是別人眼里的景致,演員中間有幾個北美女孩,常年高強度的雜技訓練讓她們身材緊致飽滿,充滿力量感,毛村幾個青年不由得被吸引了過去,其中一兩個前兩天就在馬戲團邊上當黃牛的青年平日里對村上的女孩子就毛手毛腳,好人家的閨女看見這幾個都繞著走,只是平時有村長在這幾個再輕佻也不敢太明擺著放肆,現(xiàn)在村長進了醫(yī)院,又申請調(diào)崗,眼看整個毛村再沒人能降住他們了,于是結(jié)伴跟在幾個女演員身后輕浮的吹著口哨。
搭建靈棚的幾個師傅看著這幾個青年實在不像話,在靈棚里調(diào)戲幾個外國女孩,忍不住說了幾句,幾個青年嘴里不干不凈的罵了回去,幾個師傅看著這幾個不是善類,便不做聲等他們自己村里的過來管教,果然張家長子,張明明大伯在棚外看見棚子里師傅們和幾個青年起的沖突登時火冒三丈,強壓怒火丟了個眼神給二弟和老四,二弟和老四帶人過來把幾個青年一人摑了一巴掌拖到路旁的楊樹林里踹倒在地,幾個青年見張家老二和老四人多勢眾,又各自帶著鋤頭鐵鍬,自然認慫。
料理了幾個地痞張家老二老四接著回去忙自己的工作,女演員們則是云里霧里,既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也看不懂這一場糾紛,只是四處逛著看新奇。
天漸黑,靈棚前邊掛起高亮燈泡,張家請來的戲班子就著燈泡的一片亮光唱起《哭靈》,女演員聲淚俱下,唱腔悲切,直唱的周圍人聞聲落淚,幾個自小只知道《歌劇魅影》和《貓》的加拿大女演員盡管聽不懂這曲《哭靈》的一字一句,卻被悲切的情緒感染,幾乎要落下淚來。
頭一場大戲唱完周圍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幾個演員意猶未盡,主管一日三餐的張明明家里出了這種事,團長也沒吩咐晚飯要去哪安排,只得先收起余興結(jié)伴往營地走去。
殊不知剛才被張家老二老四料理過的幾個地痞,因為一點便宜沒占反倒白挨了頓揍,幾人在一起一合計惡向膽邊生,埋伏在張明明家后邊的樹林里,這是演員們回營地的必經(jīng)之路,準備開個洋葷,幾人有小刀的手里拿上小刀,沒家伙的在地上撿塊碎磚,躲在暗處候著,果然幾個人影朝這邊走來,幾人看著越來越靠近的人影,聽著這些人嘰里咕嚕說著英文,幾乎興奮的難以自持,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毫無察覺的幾人越走越近。
倏地一閃,剛才還逐漸靠近的幾個人影突然消失,幾人剛剛還在的那處位置上卻走著撲棱著幾只不大不小的鳥,幾只鳥圍著一頭黑黢黢的龐然大物繞圈飛一會落在這個龐然大物身上。
幾人正看得云里霧里,等到這個身上站著鳥的龐然大物經(jīng)過自己面前時就著一點微弱的燈光發(fā)現(xiàn)這竟是馬戲團里的那頭老虎。老虎身上站著幾只鳥,低著頭慢悠悠走過藏身樹林的幾人面前。
“臥槽!”潛伏在樹林里的一個地痞吃了這一驚,沒忍住叫了出來,本來已經(jīng)走過他們的老虎突然掉頭,一個飛身撲進樹林里準確的按在出聲那人的肩膀上。
幾只鳥也跟過來,像蝙蝠一樣準確的避開楊樹,形成一個包圍圈,把幾人圍在中間。
剛才一聲驚呼的那個地痞還沒來得及慘叫出聲,老虎就輕易咬斷了他的脖子,像咬開一段脆生生的甘蔗一樣。旁邊幾個早被一股血腥味嚇破了膽,再出不得聲音。
。。。
張老頭聽說自己兒子是因為中暑死的,一句話沒說像個裝滿沙子的麻袋一樣癱軟在地。
本來張家老小試圖瞞著張老頭,畢竟中午為了做面子是他親手把兒子放在太陽下暴曬,不想張小七因此患上熱射病,暈倒之后連晚上都沒有扛到就死了。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張小七的死訊不知道怎么就傳到張老頭耳朵里。本來張老頭對這消息嗤之以鼻,在家切好半個冰鎮(zhèn)西瓜拎著扇子晃悠悠往張小七的宅院走去,一路上張老頭看見來往行人急匆匆的緊張樣子盡管腿已經(jīng)開始發(fā)軟,但還是強顏歡笑跟人打著招呼往張小七院里走。路人也看老頭這種狀態(tài)也不敢多說。只等張老頭進了熱鬧非凡的張小七的院門,看見哭天搶地的幾個閨女和媳婦小金,才愣在門口。
良久隨著一聲慘叫老頭終于哭了出來。
圍觀眾人本來對張老頭曬死自己兒子的事頗有微詞,直到張老頭拎著西瓜過來眾人才知道他并非冷血,眼下看著滿頭銀發(fā)的老頭趴在兒子床前哭的身上老皮抖似篩糠,又紛紛對他同情起來。
下午到晚上張老頭始終不離兒子一步,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失了魂一樣的再不能主事,張家老大只得強忍悲痛安排后事,沉浸在悲痛中的一家人有條不紊的準備著后事,到晚上靈棚靈堂路祭和戲班子都已經(jīng)齊備,一行人直忙到晚上十點。
張老頭已經(jīng)在兒子靈前哭的脫了力氣,幾個女兒正陪在父親身邊坐在蒲草墊子上打著扇子,生怕父親哭暈了過去。
張家老大正忙著迎來送往,老二張羅著壘灶臺做飯,老四清點著各家的白禮花紅,《哭靈》唱罷,眾人才發(fā)現(xiàn)張明明不見了。
金媽似有預感,眾人本就忙做一團,等著給張明明戴孝卻找不到人,一時間被這位混世魔弄得沒了脾氣,金媽卻在丈夫靈前表情木然,只是呢喃說道:“他也走了。”
張家老大看著弟媳婦也失了魂,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頓感身上擔子變重許多,剛才妹妹上樓把張明明拉下來看見自己父親去世的那一幕,不知道這個膽大包天的熊孩子能干出什么,這時正在灶上管飯的老四過來把大哥拉到一邊,悄聲說道:
“剛才壘灶臺生火,我去車棚里找汽油,就看見這個?!?p> 張老四說著把手里的油桶蓋子給大哥看。
“油桶開了,少了半桶油?!?p> 張老大隨著張明明的性子想了想只覺得大事不好,但是又不敢聲張,只得自欺欺人道:
“不是吧,他要用汽油咋不一桶全弄走?是不是本來就只有半桶?”
張老四把手里的油桶蓋子塞到大哥手里,說:
“不是,灶臺沒壘起來的時候我去看過,當時滿滿一桶油。張明明才九歲,他哪弄得動一桶油,準是趁人忙的時候倒了半桶走?!?p> “壞了!”張老大一把抓住四弟的胳膊,“趕快去何家孫家蘇家叫人,下午咱在樓下說話他都聽見了,趕快趕快!”
張老大一語未畢,門外就闖進來幾個臉生的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喊道:
“起火啦!”
院子里眾人流水一般涌出院子,湛藍的夜空底下,三處火場像開在華北平原上的紅花,何家蘇家孫家三家老宅正噼里啪啦在火焰里作響,張家老大抱著頭痛苦的蹲下去,再起不來。
。。。
河堤邊上的馬戲團眾人正在帳篷里吹著冷風打牌,難得清閑的夜晚讓他們興致高昂,剛好管飯的住家出了事故,約翰團長允許眾人在帳篷外支起燒烤架子,眾人邊烤肉邊喝啤酒,興致勃勃。
突然幾臺消防車的出現(xiàn)打斷了這份寧靜,消防車一路風馳電掣掠過馬戲團的營地,馬戲團眾人被眼前一幕吸引去了注意力,隨著消防車繞到帳篷后邊往南邊村里看去,剛才還只是一家燈火通明,攔路辦著喪事,現(xiàn)在卻幾乎家家燈火通明,半個村子的狗都在叫,尖叫聲哭喊聲叫罵聲混做一片,火光燈光晃得夜空霧蒙蒙,眾人再看不清哪是火場哪是燈光。
“下回一定要選個沒那么多麻煩的營地?!奔s翰呢喃道。
“there he is.”艾文的表姐突然對著面前的麥田說。
隨著艾文表姐看過的方向,一個奇怪的身影映入約翰眼簾,直到火光映出張明明那張熟悉的臉和旁邊自家馬戲團里飼養(yǎng)的老虎。
“我怎么一點都不感覺奇怪呢?”約翰對張明明說,“這把火是你放的吧。”
“我餓了?!睆埫髅鞅砬槟救话咽掷餇恐睦匣⑽舶瓦f給約翰,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抓起烤肉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