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睜大眼睛，友善而帶點好奇地看向金法韓：“你擔(dān)心啥，你一開始都不愿意來……你是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彼鸱n伸出小手。
“我沒有擔(dān)心?！苯鸱n還是溫溫柔柔地小聲說話，卻有些慌張地避開白茜的小爪子，額上沁出鈴蘭花瓣一般細(xì)細(xì)密密的汗，視線下垂，話語里帶著顫音。
其余三人把視線轉(zhuǎn)向金法韓，金法韓額上的冷汗終于凝結(jié)成液滴，落了下來。
“你的聘任書呢?！崩梓L楓說。
“對不起，沒帶?！?p> 白茜被冰冷的氣氛凍到，朝大門口退后了兩步。
木青春正在首富堂大門口，叼著根奶棒斜倚著他那死活開不了的木門，看著眼前的局面。
白茜一靠近，木門卻突然開了。他一個踉蹌，差點又跌出去獻(xiàn)身異度空間。
“沒事了，可以出去了。”他還沒站穩(wěn)，便即刻這么說，似乎是在替金法韓打圓場。
“請你離開。”黎鱈楓說。
他的聲音沒有感情。似乎是從來沒有過。對誰都一樣。
金法韓卻猛地抬頭，眼里是滿滿的受傷。
那受傷不像是丟了飯碗的前途渺茫，倒像是癡心錯付的心如刀絞。
她的嘴唇顫抖著，卻依舊是微笑的形狀。她似乎是想說什么，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只有一大滴眼淚終于破壞了眼眶里凸起液面的表面張力，像斷了線的珍珠，劃破她一臉的溫柔。
“差不多得了。女人的眼淚，黎總見多了?！毖┟哪镙p蔑一笑。
“你怎么知道?！卑总缯f。
“你為他流過淚？”木青春說。
雪媚娘一時語塞。
金法韓，或者說，冒充金法韓的人，就那樣淚水盈盈欲落不落地微笑。
“她、她不是壞人，她會做舒芙蕾和煎鵝肝給我吃，你不要讓她走好不好?！卑总绻钠鹩職馊デ罄梓L楓。
“好啊，她的確不是這里最該走的人?！崩梓L楓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用難得溫和的聲音說出比往常更尖銳的話語。
白茜收回乞求的表情，緩緩走上高臺。
“黃金高臺不是你能站的地方?！崩梓L楓的聲音像一座冰山，從首富堂之上壓下來。
“閉嘴，”白茜一回眸，眼中閃過紅寶石一般的光芒，那冰山便瞬間粉碎?！盁o非就是在白家手底下茍延殘喘混口飯吃的忘本家族?！?p> 黎鱈楓當(dāng)下便鐵色鐵青。眾人皆怔。
……她像換了個人一樣，
白茜的眼睛卻即刻恢復(fù)原來的深棕，臉上仍是那副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神色。
她似乎沒看見眾人的驚愕，繼續(xù)雙手握拳在胸前，一副討好型人格的做派，有些不自信地朝著墻壁又是作揖又是懇求：“X先生，留下她吧，她人很好，會對首富堂有幫助的。而我，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會。白家現(xiàn)在……也什么都不是。要不我走。”
她卑微地朝墻壁拜了拜。
“你們做主?！猉”墻又亮了一下。
假金法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這里冷嗎？”雪媚娘冷冷一笑，不屑道。
黎鱈楓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把西裝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木青春似乎是玩世不恭地撇撇嘴，看了一眼手里的外套，收回了本要向前邁開的步子。
雪媚娘拍拍他的肩膀。
木青春突然覺得，他和雪媚娘，是一樣的。
被披上西裝的那一瞬，金法韓瑟縮了一下子，抬頭看黎鱈楓時，一顆淚珠滑落，重重地砸落在黎鱈楓的手背上。
“又來?！毖┟哪锓藗€大白眼。
“這個墻是液晶顯示屏？還有，為啥他有時候署名X有時候署名X先生？”白茜跑過去的時候，墻已經(jīng)不亮了。
沒有人理會她的好奇，都在用或詢問或不解或?qū)徱暤哪抗饪粗鸱n。
金法韓的藍(lán)眼睛無神地望著眼前的空氣。
晌久，她做了一個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動作。
她取下了寶石藍(lán)色的美瞳。
然后很久都沒有動作，像是等著被眾人問責(zé)。
然而周圍是死一樣的沉寂。
于是她又摘下了金色假發(fā)，順著她身上黎鱈楓的西裝外套，毫無阻礙地滑落下來，美得像陽光下的瀑布。傾瀉一地。一直淌到黎鱈楓腳下。
“原來你也是中國人??！”白茜驚喜。
其余三人一起白了她三眼。白茜連忙收斂起自己不應(yīng)景的歡欣。
“你是撰夢師嗎？”黎鱈楓聲音有點沙啞。他又是用手捂住心臟。
“是。”金法韓黑眸幽深，每次看他，都像是要看進(jìn)他心里。
“那位不愿意來的混血兒也是嗎？”
“我不會比她差。史書上不能記載，野史相傳的‘東金撰夢，南木藏神，北黎易能，西白雙生?！拇螽惸苁兰依锏慕鹗献钤缙鹪从跂|夷，后到中原，開枝散葉最廣?，F(xiàn)在分支旁系多在日本韓國，卻不知宗支一直長居中國東部。而我，才是宗支?！彼f話依舊緩慢而溫和，卻很是堅定。
“金家家訓(xùn)，公允。從不拘泥于宗枝旁系、嫡庶、男女之分，只看能力，上一屆首富堂堂主，不就是你們金家的男人嗎？”雪媚娘挑眉冷笑，不緊不慢地說。
“男人咋了？”白茜不解。
“金家多是女人做主?！蹦厩啻夯卮鹚?。
“為啥？”
“制香、制藥、撰夢，往往是金家的女人做的更好。”
“哦。”
“X先生沒選擇你。你是東金宗枝又如何？”雪媚娘輕啟朱唇，形成一個剛剛好性感的形狀，輕輕吹起自己臉頰旁的一綹卷發(fā)，也不看對方一眼：“說吧，為什么冒充金法韓。”
沒有回音，雪媚娘回頭瞟了一眼地上的假金法韓。
只是一瞬，她的表情從不屑變?yōu)檎痼@，倒退了兩步，輕顫朱唇，卻又立即緊閉。
黑發(fā)黑眸的金法韓坐在地上，溫存地看著雪媚娘，點了點頭。
那溫存讓人心碎。
“金家宗枝也不是不可以，你留下來吧?！崩梓L楓說。
而后他像是用鼻子笑了一聲：“白家已經(jīng)很久沒有雙胞胎了吧，相傳白家代代雙胞胎，其中一位資質(zhì)平庸另一位超凡脫俗。可惜天賦異稟的那位多胸懷天下無暇生育，一直都是平庸的那位安享天倫。到最后，竟然連雙胞胎都生不出來了?！?p> 白茜先是替金法韓松了一口氣，然后又被刺痛了一下，心底有酸水如暗流泛泛而上：“我是X先生欽定的首富堂成員，他卻多次想要遣我走；假金法韓帶了假發(fā)美瞳混進(jìn)來……他就這么輕易地讓她留下來?！?p> 婦女之友木青春看了白茜一眼，說：“可以理解。畢竟是商人，又是男人。她有用，她又美?！?p> “我很沒用么？”
“當(dāng)然不是了，后勤也是不可或缺的?！?p> “那我很丑么？”
“當(dāng)然不了，金法韓美，雪媚娘漂亮，我們白茜看著親切，”他的目光掃過黎鱈楓，“至少比他順眼，我覺得?！?p> “那我比你好看嗎？”
木青春愣了一下，隨即滿臉不屑地說：“白茜啊白茜，你怎么能跟我比帥呢？”
“可是你說我比黎總好看，事實是：你又沒有黎總好看，那么顏值排序是我、黎總、你，那你還說你比我?guī)?，這不是死循環(huán)嗎？”白茜一副真心想不明白的樣子。
“……”
“假金法韓必須走！——X先生?！北澈蟮膲Ρ诙溉灰涣痢?p> 但是木青春正舉著《四家族史》要砸白茜，雪媚娘則橫眉冷對木青春、俯首甘為白茜盾：“使不得，要砸壞！”
“這是舊史，木家編了新的，原木書盒，回頭我賠一盒！”
“我是說白茜！”
“掀開她那頭蓋骨，里面都是奶牛乳，砸砸更清醒！”
“她怎么你了？”
“她竟說我?guī)洸贿^那棺材臉！”
“白茜，這就是你不對了，假話不能說，真話不全說?！?p> “就是，白茜，假話不能說?！蹦厩啻赫f完一愣，突然感覺她的重點是后半句。
雪媚娘悠悠飄走了。
“你等會兒，你別走?！?p> ……雞飛狗跳中，金法韓在一邊魂不守舍。
他們四個都沒看墻壁。
只有黎鱈楓看見了。
他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