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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富堂

第八章 緣起

首富堂 番茄鐘 3513 2021-02-08 16:19:01

  1

  黎鱈楓的房間位于首富堂二樓正中,是所有房間中最大的一間。

  如果廣闊二字可以用來形容房間,那么用在這里便再合適不過。

  他推開灌鉛一樣的重金屬門,在光鑒照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走了很久,才走到房間另一端。

  深深坐進沙發(fā),架起腿,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輕蹙眉頭。

  她是冒名頂替。

  那為什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對的人?

  對到心痛。

  我不該犯這種錯誤。

  這是個錯誤嗎。

   2

  首富堂的黃金高臺后是一堵金色背景墻,高臺邊有一道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暗門,刷著金漆,和墻面融為一體。

  推開暗門,便是白茜居住的內(nèi)室。

  和樓上的四間房——尤其是黎鱈楓可以用廣闊來形容的房間相比,實在是小得可憐。

  陰暗逼仄,不過就是木結(jié)構(gòu)儲藏室的棄置前室。

  儲藏室有兩層,木青春爬樓梯走樓上的入口,不從白茜內(nèi)室走。

  推開暗門后,內(nèi)室是橫亙在左邊的。一張床,一張書桌,中間幾乎沒有交通空間。

  有床有桌就可以了。白茜這樣想。

  她沒有黎鱈楓的野心和雪媚娘的情商,甚至也沒有金法韓的決心或者木青春的臭不要臉。

  一床一桌,以床為椅。坐起來工作、躺下來睡覺。夠了。

  睡覺?

  最近為什么老是夢見黎鱈楓?

  白茜心里犯嘀咕。

  我不會是喜歡這個霸道總裁吧?

  我可不好這一口。

  又有點困了……金法韓送我的安神枕真好聞。

  果然又夢見黎鱈楓了,他遠遠遙望一個鳳冠霞披的女子。

  那女子回眸一笑,笑得又溫婉,又憂傷。

  忽而他又藍著眼睛穿著中世紀(jì)歐洲貴族的衣服,在舞池中央穿越過無數(shù)膚白貌美、裙擺層疊、鉆石閃耀的貴族少女,向一個棕發(fā)褐目深膚色的小丫頭伸出了手。

  灰姑娘一臉倉惶,像是受驚的小鹿。

  這灰姑娘真是眼熟,有點像……有點像……

  我。

  我?

  那個穿古裝的女人也長了一張我的臉,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

  我沒有那樣溫婉的笑容。

  我沒有那樣憂傷的溫婉笑容。

  3

  金法韓:

  我不是金法韓。

  三個月前,真的金法韓被那位首富先生選入首富堂。

  她是我在法國讀催眠學(xué)時的同學(xué),我們長得相像,一問又都是金家人,是很好的朋友。

  得知這一消息后,我托自家人查看了這一屆首富堂成員的資料。

  當(dāng)看到里面有一張夜夜夢見的面孔時,我難以置信地顫抖了一下子。

  他真是好看,劍眉入鬢、眼落星辰、鼻如孤峰——就是有點瘦削。我輕撫照片上他的顴骨,有點心疼地想。

  金法韓開了個心理咨詢室,為人答疑解惑醫(yī)治心病,樂得其所,并不為四大世家子弟趨之若鶩的首富堂所動。她已然拒絕了X先生。

  可我想去。

  金法韓想了個餿主意,把她引以為傲的金色長發(fā)減下來做成假頭套給我,又為我定制了跟她眸色一樣的寶石藍色美瞳。

  這樣看來,我們又多了幾分相似。

  “哪里像、你可比我美太多了喲。”作為一個法韓混血,金法韓的中文還算流利,就是有點法式的生硬腔調(diào),又像韓語一樣尾音拖沓。

  “謝謝你。”我說。

  “謝什么啊,我又不想去?!?p>  “這可是金家宗枝嫡系都盼望入選的首富堂啊?!蔽乙庾R到自己提及了宗枝和旁系之別,隨即緘口不言。

  “我知道,里面的人不老不死,千百年才換一屆,宗枝嫡系也不一定熬得到?!彼恢廊绾斡梅ㄕZ說這句話,停頓幾次后,夾雜著漢語,好歹說完了。

  “對呀,你不后悔?”

  “那……等我哪天想去了,你可要還給我哦?!彼w快地用法語說。

  “好?!蔽掖饝?yīng)了。本就是她的。

  我到了他們所在的莊園,在對面的酒店觀察了兩天。發(fā)現(xiàn)他們在找真金法韓。

  有一個人例外,每次他們都不帶她。

  資料顯示她叫白茜,白家人。年紀(jì)最小,沒有異能。

  但是她并不因為團隊不帶她而難過,相反,能獨享莊園里的廚師資源,她樂得其所。

  有時候她還會自己下廚,菜切得不好是經(jīng)常的事,切到手也不足為奇。

  只是她自愈能力極強,手上的傷口愈合很快,像是小小的身軀里藏有巨大的生命力。

  因為長期留守和心思單純的緣故,幾天觀察下來,我對她了解最多。

  我打算先去認識她。

  那天早上,我見她起來的時候還一如既往地開心,跑到開放式廚房,手忙腳亂、顧頭不顧尾地做了五份搭配奇怪的早餐,各不一樣。自己吃了兩份,又在剩下三份中選了兩份分別瓜分掉一大半和一小半,只有一份一動沒動,像是要供起來。

  可是她端著餐盤離開廚房后,不一會兒又原樣端回來了。

  她看上去心情變得不好,目光呆滯地啃著硬如車胎的隔夜法棍。

  我終于是看不下去了,進去為她做了一小蠱舒芙蕾。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注意力就在蓬松柔軟的舒芙蕾上了,沒問我是誰,從哪里來,為什么要給她做吃的——像是對我的來歷一眼參透、心知肚明、無需多言一樣,只管吃,不管問。

  我心下暗想,畢竟是白家人,這個女孩子并不是我看到的那么簡單。

  我的夢里人叫她,她也不忘把最后一口塞進嘴里再狂奔而去,看似慌亂惶恐,實則從心所欲——或者說,從胃所欲。

  當(dāng)被問到我是誰,她回答說我是給她做舒芙蕾的廚師。

  我如夢初醒:原來這個白茜不打探我,并不是因為能猜到我的身份和我的來意,而是以為我是廚師啊。

  思慮的確不出眾。她為什么會進首富堂呢?

  我沒有繼續(xù)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我更多的注意力在黎鱈楓身上。

  ……

  我是在夢里愛上他的。

  我夜夜夢見他。

  夢里我不是我,是東夷皇族的瑾琛公主,二八年華,灼灼其華。

  當(dāng)時我的父皇和鄰國連手,想要把兩大國之間的部族裂土而分。

  那部族的使臣來和談,竟是一介無官無爵的青衫布衣,風(fēng)塵仆仆,只身前來,請求面見我父皇。

  父皇念他勇氣可嘉,放他進皇帳。

  忽然我的小貓兒魚雪溜到了前帳,一路撲騰,攀到他膝上,抓破了他的素色長衫,撞翻了他手上的薄胎青瓷茶杯,灑了他一身的卻云香。

  我連忙從后面走出來,準(zhǔn)備把貓抱走。

  他看了我一眼,行了禮,繼續(xù)滔滔不絕,陳之以弊端和史實,言下之意是勸父皇不要相信鄰國皇帝,卻并不急于說破。

  而我的時間,卻仿佛停留在那一眼。

  驚鴻一眼,亂我心弦。

  我當(dāng)時定定看著他,忘了我的小貓,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貓又去蹭他的腳。他一路風(fēng)塵仆仆,腳上多是未干的沼泥,雪團一樣白的小貓變成土色的了。

  父皇對我吹胡子瞪眼,最后還是我的貼身侍女真兒撿起臟成一團胡麻糖的小貓,拉著我回后面去了。

  我在珍珠簾子后偷偷看他,只見他也用同樣的眼神望向我走的方向。

  我心下轟的一聲,臉頰一紅。

  平復(fù)下來再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舌戰(zhàn)群臣了。

  我沒聽太清。

  后來,父皇和鄰國的利益聯(lián)盟有了信任危機,很快分崩離析,瓦解得一干二凈,甚至有了幾場邊境沖突。

  最后還是他作為第三方從中調(diào)停,提出和解方案。

  三方和親,公主互嫁。東夷皇族出一婚齡公主嫁與穆國皇子,穆國郡主嫁到他的部族,他們部族的天圣女又嫁給我的皇兄弟。

  三方制約,我忽然笑了。真是長袖善舞,精通制衡之術(shù)。我笑自己怎么喜歡上這么一個容貌修俊卻心機重重的謀士。

  婚齡的嫡公主,只有我。

  為什么不是我嫁到他的部族?是希望我嫁得更好身份更尊貴嗎?還是不想看著我與他人成雙成對?我沒有他的謀略,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嫁給了鄰國三皇子。

  穆國自然不能薄待我——有失禮數(shù)甚至可能引起戰(zhàn)爭,但也不會讓曾經(jīng)的敵國公主有成為太子妃甚至皇后誕下嫡皇子的可能,自然這個三皇子是既無劣跡又無過人之處的平庸之輩。

  討皇帝喜歡,卻絕無成為九五之尊的可能。

  婚宴上我看到了他,他已不再是那個布衣書生了,他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又有不攜一兵一卒一刀一劍只身一人直入敵營的膽識、權(quán)衡利弊動搖敵軍帝君侵心的謀略。

  年紀(jì)輕輕,功名赫赫,位極人臣,榮光萬丈。

  我盡可能一臉平靜地問了身邊的側(cè)妃,他叫什么名字。

  那側(cè)妃忙著大快朵頤,似乎不識。

  她誠惶誠恐跑去問座下的侍女,我沒能攔住。

  薛相薛昱。

  侍女的聲音似乎很容易就被坐得靠前的他聽見了,他抬頭看我,目光有轉(zhuǎn)瞬即逝的愧疚,似乎還有不舍——許是我自作多情了。

  再后來,兩國和他的部族和諧共處、互惠互利、共同富裕、繁榮昌盛。

  我的丈夫沒有野心參與奪嫡黨爭,是個閑散王爺。

  他對我一直很好,尊我為唯一的王妃。那側(cè)妃似乎是他的故友。

  這樣安穩(wěn)一生,我很知足。

  只是我時常會想起第一次見到薛昱的場景,我時常想,他也在第一眼就喜歡上我了嗎?

  想著想著,又笑自己癡嗔:就算他也一見鐘情,還不是為了他的部族犧牲掉我。

  不愛不能在一起,相愛也不能在一起。有何分辨。

  做了這些夢以后醒過來,心里像烈火在灼燒,臉上卻是水盈盈的。

  只是我想,這些重復(fù)的夢,這些眾人臉孔模糊、只他容顏清晰的夢,是否是宿命在暗示我,我們不能在一起?

  那何不讓別的女孩來做這些有他的夢。

  白茜好像很景仰他。

  我送她安神枕,給她吃魘鵝的肝,催眠她,撰寫她的夢境。

  我把和薛昱在一起的我的面容改成了她的,這很容易。

  而在她的原生夢境里,有一個藍著眼睛的黎鱈楓和她在一起。

  想來她跟黎鱈楓也是有幾分前緣的吧。

  想到這一點,我既開心,又揪心。

  我依稀記起夢里,大婚前失魂落魄的我弄丟了那只只吃穆國鱈魚的小貓魚雪,就在我抵達穆國的那天夜里。

  是夜我撫摸著魚雪自言自語,不知過了多久,才發(fā)現(xiàn)手里空蕩蕩的。

  不久,薛昱便娶了他們部族新的天圣女——原本的天圣女嫁給了我的小哥哥瑾珀。

  聽說那新天圣女來歷不明,是膚白勝雪、眼媚如絲的美人兒。

  薛昱族人叫她雪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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