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幫我記住圓周率嗎？”
男孩坐在會議桌客座，小心翼翼地對離得最近的木青春說，沒有看首座的黎鱈楓——可能他覺得一眼看上去木青春是這里最聰明的人；也沒有看兩邊的雪媚娘和金法韓。
作為一個青春期男孩，獨一無二的絕色湊一雙都沒多看半眼，著實罕見。
像是一個兩個的傾城美人看多了。
木青春在手邊的圖紙上畫些什么。
黎鱈楓伸長了脖子壓低了聲音：“你有沒有好好聽客人說話？”
“聽見了。這還不簡單，找你黎老板買個好記性唄?；蛘咦尳鸱n催眠他讓他自信自己記憶力超強——有時候人不那么有自知之明，以為自己可以——你還真的可以。
要不然，讓雪媚娘給他上一堂《如何提高記憶力讓你對上八輩子的事都念念不忘》。實在不行，就讓我們的白茜給他畫重點？”他展示自己新鮮出爐的畫作：撒旦之黎鱈楓版。
“你怎么知道……”雪媚娘伸出左手，睜圓眼睛，死勁掐住了木青春的右胳膊。
“這個么，得謝謝黎鱈楓把你們的檔案都鎖在我親手制作的榫卯結(jié)構(gòu)里……你干嘛把蚊帳穿身上？”
木青春痛得倒吸冷氣，還是笑著對她說。
他一邊難看地笑，一邊岔開話題道：“那個……為什么白茜的履歷那么正常？”
“正常？”金法韓說。
“好吧，是普通?！?p> “存在必有理由。”黎鱈楓嘴里吐出來的話冷冰冰、硬邦邦，直接就凍在了離他嘴邊三厘米的高空。
“咳咳，”男孩清清嗓子：“我聽不太懂你們在說什么，但是你們可否……”
“當然?！崩梓L楓千年冰封的臉忽地變成了春光明媚：“這位是木老師，他會給你解決記憶力差……記憶力未被有效開發(fā)的小障礙?！?p> 木青春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兩個食指指向自己，一副“為什么是我？”的表情。
“就這么毫無異議地決定了?！崩梓L楓沖著木青春綻開波斯菊般的笑容。如陽光普照。
木青春毛骨悚然，像是見了鬼一樣話都不敢說。
對方恢復(fù)正常表情——即面無表情，拍拍木青春僵硬的肩膀，起身，回房。
金法韓取下黎鱈楓椅背上掛的外套，跟上。
雪媚娘留下一句good luck也上樓了。
“木……老師？”半晌，男孩問。
“小盆友，我?guī)筒涣四恪！蹦厩啻簲偸帧?p> ……氣氛有些尷尬。
“你有沒有聽說過記憶宮殿？木大工程師？”雪媚娘一襲雪紡長裙從他身后飄出，裊裊婷婷，言笑晏晏。
“你不是走了嗎？”
“換條裙子而已。怎么能讓你獨自面對自己的第一單呢。我們是朋友啊?！?p> 木青春感覺得到，雖然她語氣詼諧，卻是認真的。
“這身紗布不錯，比剛才那頂蚊帳有質(zhì)感?！?p> “……”
白茜突然在二人之間冒出來，把一本厚厚的書高高舉過頭頂，頂著了木青春的鼻子。
木青春邊吃痛地揉著鼻子邊接過書。
《記憶宮殿》。
他快速轉(zhuǎn)動的眼珠很快瀏覽完了這本書。
“你就翻了一遍！”白茜不滿意木青春的閱讀速度和態(tài)度。
“他是過目不忘的高清圖像式記憶?！毖┟哪镎f。
他合上手里那本《記憶宮殿》，道：“小子，你家啥樣？”
男孩一愣，隨即說：
“別墅，地上兩層，地下兩層?；▓@比較大。但泳池不太大。”
白茜嗆到了，椰子汁濺到了男孩的肩膀。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他這件毫無亮點的襯衫?！毖┟哪锏卣f。
白茜嚇了一跳，隨手拽了一塊不知道哪來的白色紗布給人家擦肩膀。
“沒事，看不出來。椰子汁是白色的，襯衫也是白色的?！蹦泻⒑闷獾卣f。
雪媚娘站在原地沒動，滿臉大寫的生無可戀。
半晌，她嘆了口氣說：“你覺得我的雪紡長裙比人家的襯衫便宜，對嗎？”
白茜一激靈，回頭一看，自己正拽著雪媚娘的裙擺當抹布用，露出雪媚娘白皙筆直的大長腿。
她一哆嗦，手一松，雪媚娘方才春光乍瀉的大長腿又被蓋上了。
木青春擦了擦口水，回頭看那可憐的娃：“哪個學(xué)校還背圓周率??？”
“……我外婆家世代經(jīng)商，有背這個的傳統(tǒng)。”
“你要背就依你——客人是上帝。”
木青春示意男生躺在金法韓的春夢床上，繼續(xù)說：“你躺平了閉眼。想象你家的別墅。一進門能看到什么？”
“大廳?！?p> “有錢人家的大廳正中央是不是都有雕塑之類的？”
“是有個假山盆景。”
“好，集中注意力。想象你家客廳正中央暴發(fā)戶風(fēng)格的假山雕塑。你仔細看，山頂有什么？”
“仿佛是有樹……還是有房子？沒在意。”
“你家客廳的小假山上，是一座更小的寺廟。”
“微雕？”
“還不至于，寺廟沒那么小，但是寺廟里擺著一小壺酒，這一小壺酒是微雕，聯(lián)系起來這山、這寺廟、這壺酒。客廳中央的雕塑我們可以給他題句詩?！?p> “山小寺小壺更?。俊?p> “是山巔一寺一壺酒。即3.14159。圓周率的前六位?！?p> “這也……太好記了。”
“這個時候你發(fā)現(xiàn)小小的寺廟里還有一個酒肉和尚，微雕的酒壺就被他捧在懷里，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而你卻一臉因為背不出圓周率而苦惱的便秘般的表情。這叫做‘爾樂苦煞吾’，即26535。”
“我記住了。”
“這個雕塑里有個小小的機關(guān)，只見和尚不停地把酒往自己嘴里灌，他這樣也不會酒精中毒嗎？當然不會，這是假人，他依舊滿臉堆笑、栩栩如生。這就叫做‘把酒吃，酒殺爾，殺不死，樂爾樂。’，897，932，384，626?！?p> 學(xué)生張大了嘴，好像驚嘆于木青春的想象力。
“記住了嗎？”
“嗯。3.14159/26535/897/932/384/626.”
“好的，從客廳出來，隔壁房間是什么房間？”
“我爸書房吧?！?p> “你爸很有錢吧，那他對你媽專情嗎？”木青春的問題讓白茜又嗆了一口水。
“白茜你別吃了！再吃我也扛不動你了?！蹦厩啻赫f。
白茜默默走開，卻又不甘心地說：“我現(xiàn)在喝的是水……”。
“我爸對我媽非常專情?！蹦沁叄瑢W(xué)生有些不愉快地回答木青春的問題。
“你爸姓什么？”
“凌?！?p> “山林的山？接下來這句可能對你爸不太尊重。433，8327。死山山，霸占二妻。不好意思你得想象自己有個小媽了。你爸把她藏在書房了，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金屋藏嬌嘛?！?p> 白茜抿了口水不敢說話，雪媚娘直翻白眼。
“山林的林……不對不對是凌駕的凌?！?p> “你叫什么？”
“周印凌?！?p> “你不跟你爸姓？”
“我跟我媽姓，我姐跟我爸姓?！?p> “好的那么下面那句就是：救吾凌兒吧！不是要救妻，一路救三舅，救三妻。95028，84197，16939，937。這有點像你媽的口述。你發(fā)現(xiàn)了你老子金屋藏嬌，帶著你舅舅舅媽去捉奸，你老子惱羞成怒要教訓(xùn)你們。你媽就去求救：救救我兒子，不用救我，順便救救我弟弟，就是孩子他三舅、還有我弟媳婦……”
“謝謝木老師，我只需要背誦到二十位。謝謝你的聯(lián)想記憶法。我會學(xué)以致用的?！敝袑W(xué)生滿臉黑線地在他極富畫面感的描述中起身。
“不用謝我，謝華羅庚和利瑪竇吧?！蹦厩啻旱靡獾刂t虛道。
“背東西不要死記硬背，要理解和聯(lián)想，可以在你腦海里建一棟跟你家一模一樣的大房子，把要背的東西存在客廳、書房、臥室這一件件房間里，跟里面你熟悉的格局、裝飾、擺設(shè)聯(lián)系起來，甚至可以存放在地下室的倉庫架子上，以及花園的花朵中、泳池的水滴里。記憶力也是想象力?！?p> “這本書送給你，花時間好好看。磨刀不誤砍柴工?！崩梓L楓把《記憶宮殿》遞給男孩。
“你不是上樓了么。”
“你第一次獨自接單，我怕你砸了招牌?！崩梓L楓語氣依然涼涼。
木青春卻覺得至少這次是清涼，不是冰冷了。
“令尊叫什么？”黎鱈楓忽然問那孩子。
“家父姓凌，叫凌羅?！?p> 白茜瞪大了眼睛。
“沒什么好奇怪的，首富堂漂流在時間的長河里，愛去哪去哪。白茜，把我撐不起來的那件絲質(zhì)旗袍給那孩子帶給他媽吧?！毖┟哪镎f。
“你為啥撐不起來？”木青春問。
“最近減肥?！?p> “減肥前也沒見你豐乳肥……啊啊啊！疼疼疼！”
周印凌拿著金法韓小心疊好的雪媚娘的旗袍，禮貌地說了再見。
……
木青春張牙舞爪地指揮笨手笨腳的白茜開啟那扇摧枯拉朽的木門送走周印凌，正要關(guān)門，一個纖瘦卻敏捷的身影卻從門縫里閃了進來。
白茜似有似無地聽見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