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傭兵與騎士

　　傭兵劍客，起源于平洲，卻大興于云洲。這并不奇怪。十四歲的張龍在那位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公會先生的幫助下，第一次有了走進藏書閣的機會，所看到的第一本書里，便寫著原因：亂世興武，盛世興文。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張龍陸陸續(xù)續(xù)的看了許多書，卻始終只明白前面一句話，而不懂后面一句。亦或者說，是不懂最后那個字。

　　如果武是對力量的概述，那代表和平的文又是什么。曾經(jīng)張龍以為文便是文字，但事實遠不會這么簡單。

　　仿佛又想的遠了！張龍看著面前極有默契的利用身下健馬將自己兩人包圍起來的騎士，早已經(jīng)明白之前的言語不過是拖延時間的緩兵之計——云洲沒有自己的文字，騎士自然也沒有讀過兵書，卻遠遠比背完過三十六計的卻只能紙上談兵的自己更有對敵的經(jīng)驗。

　　沈強拔出身后的寬劍，朝前走了半步，目光很快凝聚，卻不是落在騎士隊長，而是盡數(shù)在騎士隊長身側(cè)，之前出言嘲諷的金發(fā)騎士身上。沈強的目光略微掃過那騎士握著長槍的鑲金手套，用著最柔軟的平錦作為料子，騎士的眼中，偶爾還會有著微弱的光芒隨著戲謔的神情浮現(xiàn)。

　　“果然，小強也發(fā)現(xiàn)了么？”張龍和沈強對視一眼，既無言語，也無眼神交流，卻都已經(jīng)確定，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但······

　　張龍眼里閃過一絲擔憂，他想起之前過來時，女孩曾經(jīng)告訴自己的信息：這里面有神騎士。

　　在云洲，除了魔法師。能夠?qū)箓虮鴮拕Φ模挥序T士。然而，若是握著寬劍的劍客，一旦入了境。哪怕是最基礎(chǔ)的氣海境。普通的騎士也不再是傭兵劍客的對手，除非，他是南部聯(lián)盟的首席騎士：劍圣古爾。

　　但即便是古爾，也不過堪堪與第三境的劍客相抵?？梢坏T士的前面多出了一個神字，情況又會截然不同起來。亦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一旦冠上了神字，都會變得不同。

　　張龍死死的看著騎士隊長的手勢，銀白色的金屬手套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就在手勢落下的剎那，張龍和沈強也幾乎瞬間動了起來。

　　騎士隊長和年輕的金發(fā)騎士目中均是一縮，張龍的寬劍抵在了隊長的咽喉，而沈強大劍直接用蠻力將健馬拍死，而后用大劍壓在年輕的騎士身上。計劃竟然進行的如此順利······或者說，比預料的還要順利。

　　騎士隊長帶著銀手套的手還未放下，臉上帶著驚訝看向單手拿劍的張龍，平聲道：“傭兵劍客，名不虛傳！”

　　騎士隊長身后，其余騎士瞬間將包圍圈縮攏，再次圍成一圈。

　　騎士隊長手臂微微一動，張龍的寬劍也隨之朝前，騎士隊長微笑道：“放松，我只是讓他們后退！這樣，我們才能公平?jīng)Q斗！看你的樣子，也是云洲人，一定知道我們的規(guī)矩！贏了，你帶著那孩子走！輸了，你知道平民對抗騎士是什么下場！”

　　公平?jīng)Q斗么？云洲代代相傳的傳說里，古老的騎士儀式，就如同平洲的劍客對決一樣悠久的傳統(tǒng)。如果是其他的傭兵，自然不屑一顧，畢竟對于傭兵來說，公不公平，從來都不重要，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何況公平是騎士的說法，傭兵無論輸贏亦或者如何手段，都算不上卑鄙或者榮耀。

　　所以，此刻最好的辦法，是先虛與委蛇，而后伺機而動。

　　但張龍不想這么做。

　　“幾年前，確切的說，是五年前，在云洲出現(xiàn)傭兵之前，我曾經(jīng)想要成為騎士！因為公平，公正，還有鋤強扶弱！”張龍平淡開口道。

　　騎士并不意外，事實上，在少年這個年紀，如果沒有傭兵出現(xiàn)，騎士本該是他門最美好的憧憬。

　　“后來放棄，是因為比起榮譽，成為傭兵能更快的得到力量么？”騎士隊長道。

　　張龍搖了搖頭，認真道：“是因為傭兵能讀書，而騎士卻不認字！”

　　古怪的回答！書和字，對于傭兵隊長來說，都是生疏的語言。如果不是看著少年臉上的認真，他一定會以為，這又是傭兵劍客們新的裝腔作勢的借口。

　　騎士隊長拉著馬朝后退了幾步，張龍沒有阻止。沈強也拿起手里的寬劍，金發(fā)騎士帶著滿臉的驚恐，朝著包圍的騎士圈跑去。

　　騎士隊長跳下馬來，將長槍插在地上，拔出腰里的窄劍，道：“就當你們之前的行為，是你們挑選對手好了，那么第一個，我與你！”

　　張龍點了點頭，將懷里的孩子放到了沈強的手中。

　　“我會用劍氣！”張龍道。

　　騎士隊長大笑起來，道：“當然，傭兵用劍氣，這很公平！”

　　張龍眉頭微微一凝，旋即雙手朝前，微微一拱。騎士隊長將窄劍筆直朝上，而后彎腰。

　　兩種禮節(jié)，卻同樣是表示著對對手的尊重之意。

　　禮畢，張龍握著寬劍，驀然出手。

　　在云洲，掌握著武力的三種人里，傭兵最強，騎士最弱。甚至一旦傭兵入了境，便是苦練多年技巧的騎士，也很難在那閃耀著鋒銳光芒的劍氣之上走出幾招。傭兵有劍氣，而騎士只有技巧。

　　張龍本不用如此著急，若是騎士陣型的合圍，他自然力圖速戰(zhàn)速決。但既然是單挑決斗，擁有劍氣的他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本該更穩(wěn)重一些。

　　劍氣環(huán)繞在制式寬劍之上，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剎那提高了許多，一如之前騎士瞬間被張龍制住，寬劍來到身前。騎士的窄劍才仿佛下意識的甩了過來。

　　微弱的藍色光芒自窄劍上閃耀而起，正要與制式寬劍上的劍氣相遇，寬劍卻剎那退后，竟是張龍收招退了回去。

　　騎士隊長臉色微沉，而后驀然朝前，速度竟然同樣剎那提高，剎那來到張龍身側(cè)，竟然比張龍退后的速度還要快。

　　張龍避無可避，所有的騎士都知道，即便再厲害的展示，也無法在做出一個動作的期間，立刻做出用力相反的動作。但，劍客不是騎士，劍氣也不是力。

　　環(huán)繞在寬劍上的淺薄劍氣匯聚到了劍尖，隱隱凝聚成一個十字星形，然而下一刻便崩潰開來。

　　“還是不行嗎？”張龍微微嘆了口氣，同時借助著十字劍氣崩潰帶來的余勁，速度更快的退后，讓騎士隊長追不上自己，等到身形穩(wěn)住，才堪堪抬手，用寬劍擋在身前。

　　騎士隊長眼神一凝，藍色光芒更是遍布全身，驀然用力，直接砍在寬劍上。

　　無論是金屬墜落在石頭上，還是石頭敲打在金屬上，聲音都是一樣的。張龍的心里，再一次聯(lián)想起和眼前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起來。

　　張龍將手里的寬劍插在地上，默然無語。

　　騎士隊長看著手中斷掉的長劍，幽藍色的光芒漸漸退去，他感受著腦海里漸漸淡薄的某些東西，心里明白自己再也無法與劍客有效的對抗了。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騎士隊長微微喘氣，仿佛這樣的速度與動作，對他已經(jīng)是極大的消耗，神情里帶著莫名的情緒，“你之前為何要退，如果是那個時候，那么近的位置，我迎頭撞上來，恐怕斷掉的就不是劍了！是為了公平么？你有著劍氣這樣的力量，而我哪怕身負神力，也還是騎士！”

　　張龍搖了搖頭，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騎士隊長，道：“先生告訴過我，生死之間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所以傭兵從不強求榮譽！況且，你的劍之所以會斷，也不是因為劍氣的緣故！”

　　張龍看著落在石頭上的騎士窄劍，銀白無瑕，遠比自己灰黑色的傭兵制式寬劍要好看。

　　“百煉鋼比生鐵硬，合金更比百煉鋼強！但我聽說，強大的神術(shù)擁有改變物質(zhì)屬性的能力，我并不確定你是否身具這樣的神術(shù)，但在看到你劍上閃爍著類似劍氣的神力光芒時，我便明白了過來。”張龍一邊說著，一遍從懷里取出厚皮本子，記錄著什么，道，“光芒不夠！”

　　張龍的話只讓騎士隊長感覺莫名其妙，張龍拿著本子記錄的做法，更是讓騎士隊長莫名感覺到了屈辱。

　　“是我輸了！”騎士隊長道。

　　張龍一怔，原本他還想提議不用神術(shù)和劍氣的對決，因為這樣才足夠公平。但身為傭兵，勝利就足夠了。

　　“接下來，是我！”摘下頭盔，露出金色短發(fā)的青年騎士，神情里仿佛還因為之前突然被制住的屈辱微微扭曲，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了沈強身上。

　　“區(qū)區(qū)賤民！”

　　青年騎士低語，身上幽藍色光芒，即便在百日陽光之下，也格外顯眼。

　　沈強眼睛微瞇，沒有放下懷里的孩子，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寬劍。張龍只是看了金發(fā)騎士一眼，什么也沒做。

　　青年騎士的速度突然爆發(fā)，剎那便來到了沈強的身前。

　　下一刻，悶哼之聲想起。沈強身體倒飛而出，寬劍更是翻飛起來，摔落在一旁。張龍眼神驟變，他下意識的目光紅光閃爍，沈強倒飛的軌跡驀然變得緩慢，仿佛時間變成時刻，每一個瞬間都在他眼中浮現(xiàn)。

　　張龍聚集精神，努力在這些軌跡里，試圖捕捉著什么。

　　“孩子！”張龍失聲起來，沈強倒飛的瞬間，他最先的想法，便是護住那個孩子，然而即便是張龍用了他那奇特的能力，也根本找不到那孩子消失剎那發(fā)生的事情，更不用說護下。

　　“可這沒道理！”張龍的眼中紅色光芒驀然散去，疲憊的感覺也剎那來臨。

　　原本緩慢的畫面，一剎那加快。沈強落在地上，卻馬上站起身來，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懷里。而后神色驀然陰沉起來。

　　他抬頭看向面前，金發(fā)騎士保持著揮劍的姿勢，臉上掛著兇狠與猙獰，但下一刻，他突然倒在地上，露出在他身后的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人，但卻比張龍沈強這樣的年輕人大了不少，所以身材更挺拔，面容也更成熟。那仿佛同樣是一個傭兵，身穿灰色勁衣，背負長劍。長劍卻并非制式寬劍，樣式只比云洲騎士的窄劍要大了一些。年輕傭兵微笑一聲，單手逗弄著懷里的孩子，即便那孩子早已經(jīng)昏昏睡去。

　　“多管閑事！”年輕傭兵沒有抬頭，帶著嘲諷的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