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東印度公司為股份制有限公司,首輪股權(quán)融資為60萬里亞爾,其中陳良和七名船長出面認購20萬里亞爾的股份。占公司的股權(quán)百分之三十三,負責公司經(jīng)營,實行有限責任制?!?p> “另外20萬里亞爾分為2000股出售,每戶澳門在籍市民都有資格認購100里亞爾的股票,這個股票作為身股,三年后開始按股分占比數(shù)分紅公司利潤。這個股票一旦購買,除非公司回購,不許隨意買賣,但是可以繼承.”
“其余10%的股分,作為市議會授予澳門東印度公司建城、外交、鑄幣等一系列政府權(quán)力,以及提供軍事船只。此項政府分紅只充做政府財政,而且不應(yīng)該計入征稅范圍?!?p> “最后23%的股份,則作為公開募股部分,歡迎所有澳門市民的認購,這部分股票可以自由交易,但是需要五年后分紅?!?p> “而該公司獲得洪門安保公司和維耶拉航運公司的10年合同保障,該公司現(xiàn)擁有6艘蓋倫船(澳門市議會剛剛購買了兩艘武裝商船)、十二艘500料以上廣船、超過300名陸上安保人員。該公司將在近期將陸續(xù)開辟會安、廣南、北黎商路?!?p> 一份宛如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募股協(xié)議,加上獨特的面向澳門市民的身股分配,外加25%的可交易股份給到澳門的大商人階層,這份公司協(xié)議似乎要把澳門所有人都網(wǎng)入自己的公司。
伯太略身后的商人們感覺一切都如此荒謬,既然從一開始就打算把利潤分配給每一個階層,那為何不早早公布呢。早有精明人算出預(yù)期股息,當40%的數(shù)字在人群中傳播時,商人們已經(jīng)不能愉快的呼吸。
帕瓦羅面色緋紅,一直跪著要錢過日子的自己,此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站著賺錢的可能。百分之十的分紅,即使不算這家公司提供的稅收,只要能夠壟斷朱印船貿(mào)易,每年就多了接近十萬的政府經(jīng)費。
場外的澳門公民在情緒上經(jīng)歷了一次冰火兩重天,剛才臺上的那些船長們還要偷走自己兜里的錢,而現(xiàn)在卻要把這么賺錢的生意分潤到每一個人的頭上。只要每年付出一百里亞爾的代價,三年后就可能有上千里亞爾的收入。
所有人貌似都是贏家,甚至伯太略等人也不是,誰都知道那23%的股份大多會被他們吃掉。熱愛數(shù)學(xué)的特謝拉,早已忘了下面的演講詞,開始在心里盤算著這份生意的賺頭。
只有伯太略面沉似水,聽著背后的商人討論要動用多少資金的時候,老頭的心理有如明鏡,靠利益糾合的群體,必然也會因為利益散去。他將臉龐轉(zhuǎn)向了此次專門請出的考爾太斯,這個人或許是眼前唯一可靠的吧,因為他賺錢從來不依靠貨物,因為他的商品就是錢,沒錯,他是一個外匯商人。
考而太斯感受到了伯太略的目光,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對著場內(nèi)的四方點了下頭,只是清了清嗓子,就用沙啞的聲音開始了發(fā)言:“親愛的船長們,我非常敬佩你們的慷慨,或者說更該敬佩你們的野心,年輕真好啊?!?p> “但是我注意到公民股份有多達2000股,而全澳門的葡人才有多少?有資格認購的我想不超過400人,那么我可以理解為剩下的所有股份都是留給南灣明國人的嗎?那么這家公司到底是屬于葡人的,還是屬于明人的呢?”
廣場上還陶醉在自己發(fā)財夢的葡人,又豎起了耳朵,是啊,明明有2000股啊,而為什么自己只占四分之一!廣場上再次出現(xiàn)了小聲議論。
陳良感受到周圍的目光慢慢集中在自己身上,這就是伯太略請來的幫手吧,直接沖著陳良的根本發(fā)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不只存在于漢人心中。自己要用上這些葡人之力,那就遲早要面對種族問題。
“考而太斯先生問的好,那么這家公司到底是屬于葡人還是明人呢?我認為這是一個必須回答的問題?!标惲挤謩e向帕瓦羅和考而太斯點頭致意,微笑著起身走向澳門眾人,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抖了抖身上違制的襽衫,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現(xiàn)在站在你們面前,黑發(fā)黑眼,頭戴網(wǎng)巾,身穿儒服,毫無疑問我是明人??晌椰F(xiàn)在說著葡語,也去教堂,開著蘭桂坊賣朗姆酒,還兩次為了澳門的安危作戰(zhàn)。我想問問自己,我是明人,還是葡人”
“現(xiàn)在在廣場中有金發(fā)碧眼的、黑發(fā)黑眼、黑發(fā)藍眼的,毫無疑問你們是葡人,你們卻穿著絲綢長袍、番禺布衣,你們回到家里喝茶、不再吃半生的食物,甚至一個月清潔一次身體。想一想,你們是葡人還是明人?”
“我最后找到了答案,在這片充滿了自由的土地上,允許我們不依靠任何人施舍就能致富的土地上,沒有葡人,也沒有明人,只有澳門人!”
“因為無論是在葡萄牙還是在大明,或者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人能按照我們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我們一邊享受著東方式的高雅生活,一邊用西方式的船只和火炮帶來財富。市民們,我們的城市雖小,但是卻承載著世界上兩個最先進帝國的文明人,我們是全世界的文明之光!”
“本來我們可以悠哉悠哉的生活著,但是葡萄牙帝國亡了,果阿當局把我們當成了錢袋子,要搜刮走我們的財富,來去填補因為失去霍爾木茲而造成的損失。它再不允許我們自由的生活,而是派一群貴族狠狠地壓在我們身上剝削?!?p> “荷蘭人來了,奪走了最賺錢的香料貿(mào)易,但是這并不能喂飽這只餓狼,他們還希望把生絲和瓷器也奪走,他們在澳門嘗試過,但是失敗了,現(xiàn)在他們又在澎湖嘗試,希望在臺灣卡死我們的進貨渠道。不要忘了,睡在馬尼拉的侵略者剛剛試圖摧毀過我們,而他們注定還會卷土重來!”
“我們?yōu)槭裁匆M建這家公司,而不是躺在商棧里安心得數(shù)銀幣,是因為我和其他五位船長都已經(jīng)愛上了這樣的生活,愛上了這座城市。我們不甘于它慢慢沉淪,也不忍心我們這些做文明之光的天之子民最后淪落到乞討的境地。”
“我們的地方很小,甚至稱不上一個村莊。但它是世界上最強大帝國的唯一出口港!依靠著這些商品給我們帶來的巨額財富,依靠著卜加勞炮廠精湛的手藝,荔枝灣的船廠強大的生產(chǎn)能力,還有戰(zhàn)無不勝的洪門雇傭軍!富庶的東方有數(shù)不盡的土地等待著我們,在地理上我們認為香料群島與澳門的距離,明顯要比它和荷蘭之間近的多!”
“我們的人口很少,少到可能比不過阿姆斯特丹一個造船廠的工人,但是這里沒有人不識字,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一技之長,在我們身上凝結(jié)著這個世界三千年來積攢的智慧!如果我們需要水手和船匠,可以向整個西方伸出雙手,因為我們是上帝的子民。如果我們需要戰(zhàn)士和工匠,我們就向大陸張開懷抱,因為我們都是大皇帝的臣屬。”
“有人問,我為什么要擴充2000股,我是要全給明人嗎?我們希望每個擁有澳門東印度公司身股的人,都是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人,不管他是明人、還是葡人,哪怕他是不列顛人或是意大利人。我們要讓全世界知道,只要你足夠優(yōu)秀,你就能成為一個澳門公民,每年就可以有數(shù)百里亞爾的固定收入!”
“我有一個夢想,讓澳門成為整個東方的燈塔,向世界傳播自由和文明的光芒?!?p> “我有一個夢想,讓澳門聚集全世界最偉大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器、最貴重的寶物,最精銳的軍隊?!?p> “我有一個夢想,讓澳門的虔誠自由博愛的聲音,在馬魯古群島的丁香山中回響,在暹羅的稻米海中回響,在日本的金山銀海中回響、在印度東岸的胡椒寶石填滿的寶庫中回響!”
看臺下的每個人,不管是政客、富商、平民、軍人、水手,全都靜默地聽著陳良說話。憧憬著夢想實現(xiàn)的那天,憧憬著股價升天的那天,如癡如醉,淚眼迷蒙。
這提前百年的夢想,充滿了十七世紀的風味,完全迎合了孤懸海外百年的本地葡人深藏心底的焦慮!
考而太斯伏在了伯太略的耳邊,用察覺不到的聲音說著:“老家伙,看清楚了吧,陳和維耶拉是想當澳門的主人了。該使出最后的殺手锏了!”
“算了吧,我們是商人,不是政客,輸贏并不重要,只要站在勝利的一邊就好?,F(xiàn)在既然勝負已分,我們就該獻出自己的擁抱?!辈宰詈筮x擇了妥協(xié),就像在歷史上他對首任澳督馬士加路妥協(xié)一樣。
就這樣,第一家東方殖民貿(mào)易公司在澳門注冊成立了。同日,另一家名叫洪門貿(mào)易安保公司也悄悄在南灣洪門會堂掛盤開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