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別來無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淅淅瀝瀝的雨從亭臺檐濺入亭臺，瑤山煙雨，如夢似幻。祁盞身著薄紗青蓮裙，衣襟半開，趴在欄桿上，一旁荷花沾雨水，點點滴滴帶清新之色。

　　雨將祁盞衣衫打得半濕，雨珠順她發(fā)絲滾至瓷白脖頸，滑落胸膛，她如芙蓉出水，鮮嫩嬌柔。

　　祁盞縮回身子，伸手拿過一只荷花，花瓣雨水灑至璟讕面頰。他眉眼沾露，似仙人，千般俊俏。

　　他伸手撫上祁盞面頰，仰視其唇紅粉頰。

　　雨聲漸弱，酥酥麻麻落于人世間。

　　“殿下皇上來了——————”

　　蝶月在外撐傘喊道。

　　“嘖————”祁盞嚇得要從璟讕身上下來，璟讕頭皮一麻，“你慢一些……”他伸手小心讓祁盞起身。

　　“喲……你都七個月了，還無節(jié)制？朕真是縱你慣了，你倒是不在乎自己身子了……懷著身孕還淋雨？”祁祜氣得不行，扶祁盞起來，瞥了一眼璟讕?！半奘窃趺凑f你的？”

　　璟讕從地上爬起來跪下：“皇上，臣之罪——————臣沒管好七妹妹……”他這么一說，倒是讓祁祜不惱了。

　　“起來起來，地上涼?？质鞘郎蠠o人管得了若瓷，除非母后復(fù)活。”祁祜伸手給祁盞整理好衣衫?！翱催@雨不停，朕一打聽，你們竟一直未回房。來看一眼，果然吶……”

　　璟讕坐下，赧赧看祁盞。

　　祁盞道：“哥哥何時呀？只是叫我們回房么？上思哥哥都同我說了，七個月穩(wěn)定了，當(dāng)心些，不會有什么事……”

　　“誰問你這個了?！逼铎锬笏男∧?。

　　此時雨止。

　　祁祜道：“這倒不是的。朕只是想來帶你走走，璟讕也陪著吧？瑤山新雨后，天氣如初秋，咱們泛舟在湖上走走？”

　　聞言，祁盞樂了，“好呀~~哥哥，你歡喜，我便都歡喜了。”她去抱祁祜。祁祜表面嫌棄，卻還是摟住了她?！靶娖ぁ！?p>　　璟讕只是笑，放眼群山美景：“啊~~真是極為愜意。之前也來過，為何不覺愜意呢？”

　　“或許這次心中所擔(dān)都放下了吧。”祁祜嘆。

　　他心中依舊惻惐，恐祁盞看出心亂，也不敢言說。

　　薰風(fēng)有意愛新綠，蛙鳴沁心翠倚玉。

　　泛舟湖上，船破開一片浮萍承荷葉。

　　祁盞與璟讕心悅對視，璟讕微微一笑，伸手撫了一下她的小腹?！昂每彀?。”

　　“是呀。轉(zhuǎn)眼……本宮也年過二十九了?！逼畋K望天際。

　　“我終于有自己的孩子了。七妹妹，謝謝你?！杯Z讕附在她耳畔道。祁盞牽上他手：“你放心，咱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母親——————”梓粟小跑過來。祁盞一看他便更喜笑顏開?！拌魉诎　！?p>　　璟讕伸手抱起梓粟，梓粟才道：“哦，忘記了，是姑姑……”

　　“無人的時候可喚母親的?！逼畋K摸摸他的頭。梓粟道：“母親，我好歡喜，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祁盞面僵一刻，而后道：“是么。那你定要做個好大哥，好好帶弟弟妹妹們長大。就如你父王帶我那般……”

　　“是。”梓粟笑道。

　　璟讕放下他，“去那邊玩吧，看看你上思叔叔干什么呢?？蓜e讓他挨你師父的打?！?p>　　“好，哈哈哈哈——————”梓粟笑著跑開。

　　看他跑開，璟讕才問祁盞：“你怎么了？是想起皇上什么事了？”

　　“只是喟嘆罷了。唉……在皇城里，多子就是危機。”她說的是實話。“若是保護不好自己，何談保護別人。當(dāng)年哥哥跟我，沒保護得了虛牙，如今……若是虛牙活著……”祁盞含淚。璟讕連忙安撫：“啊，七妹妹……”他不知如何安撫，這是永遠作痛的地方，連著他也在痛。這些人都是陪他十幾年的家人，他有心自然會惻惐心痗。

　　祁盞拭淚：“無事了。我想啊，今日行船經(jīng)過前面的白云寺，我上柱香好了。為這些走了的哥哥姐姐弟弟……”

　　“嗯，我也同祈福。我啊，只是想起不冥會難受得喘不上氣。不冥……同我作伴太久了。七妹妹，深宮很冷的，我與不冥相伴，日子倒也過得樂呵。不曾想，我連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見?！杯Z讕隨身一直帶著公孫不冥給他的銅錢，他每每煩躁不安便攥在手心，就如一直牽著公孫不冥的手，他便會心安。

　　祁盞扶腰，走到船艙對正看進表的祁祜道：“哥哥，咱們待會兒船靠岸，去不遠處的寺廟拜一拜如何？”

　　祁祜看看窗外，這次行船他沒帶幾人，倒也不用顧忌?！翱?。”恰好他也心不靜。

　　待行船停泊，天色爽朗。

　　侍衛(wèi)浩蕩，護送圣上。

　　宗南初跟在祁祜身后拿手遮陽：“這日頭……真真刺眼。我就該聽我家粵粵的，在大奉樂宮睡覺?！?p>　　祁蒼不滿：“你現(xiàn)下回去也沒人攔著你呀。要的不是大家同玩么。”

　　“就少這天玩？平日里不都一直玩么？”宗南初反駁。

　　“吵什么?！逼铎锏馈！澳銈z都是一群孩子的爹了，還斗嘴。南初，你都是祖父了，就不要做小兒才干的事了?！?p>　　宗南初不悅：“止安，你幸而當(dāng)上皇上了，不然我這會子可真撇下你走了——————哎，若兒——————”

　　祁盞跑得快往石階上走，璟讕在后同梓粟說話，并未跟上。

　　祜、宗、蒼三人同喊：“慢些慢些……”

　　禾公公連忙帶人上前服侍，祁盞倒不在意?！澳睦镞@般嬌貴啊……本宮的孩子很乖的……”璟讕跟上，“嗯，跟你一樣，很強的……”

　　正說著，一行人上山寺廟。

　　正值當(dāng)午，祁祜帶眾人燒香祈福。方丈自然留圣上一頓齋飯。而炎夏未褪，祁盞毫無胃口。

　　璟讕在旁低聲道：“好歹進一些?！?p>　　“不想吃，吃不下。”祁盞道。

　　看祁祜正與臣子相談甚歡，祁盞無趣?？醋约曳蚓?，恐是饑腸轆轆許久，低頭進食也不怎么看她。

　　“唉……”祁盞招來蝶月，扶腰小心出去。“相公，我出去透氣。”

　　“我待會兒去陪著你。”璟讕道。

　　祁盞點頭。

　　“蝶月，這屋里怎么比外面還熱呢，你要不進去吧，我自己走走。”祁盞道。蝶月不依：“奴婢得跟緊了殿下啊。”

　　“母親——————”梓粟不知何時跑了出來，祁盞一看，喜笑顏開。

　　“啊，我們梓粟來了。走，跟母親走走，蝶月，屋子里涼快，你可不跟來，就站門口看著?！逼畋K這么說，蝶月才依。

　　祁盞牽起梓粟，兩人敘談了兩句。

　　梓粟道：“也不知父王是怎么了。這幾日都郁郁寡歡的?！?p>　　“你也看出來啦?！逼畋K摸摸他的頭，“唉……等你再大一些，母親就告訴你……”

　　“什么？”梓粟看祁盞忽然不言，他抬頭疑惑。

　　祁盞面露悚然，直勾勾盯著前方。

　　梓粟看去：“母親您看什么呢？”

　　“不冥哥哥……”祁盞面色蒼白，在口中念著?！拌魉凇臁ノ葑永锇涯愎酶负俺鰜恚驼f，母親見到不冥了——————”

　　“?。俊辫魉谶€未反應(yīng)，祁盞便扶著肚子追了出去。

　　蝶月連忙帶人跟上：“殿下——————”

　　“誰也不許跟來——————”祁盞大吼。她咬牙往前艱難快步走。

　　只是山下一晃而過的背影，她就知道，她知道的——————

　　公孫不冥死也不曾想到，他云游至此，想來拜一拜佛，誰知祁祜竟也帶人來到了這里。他不該在瑤山夏宮么？

　　嚇得他看到侍衛(wèi)，也不敢上前，只能離去。

　　“嗯？？”忽覺身后他聽身后腳步聲不對，連忙拿兜里遮好面容，疾步不敢松懈。

　　“不冥哥哥……公孫不冥?。　逼畋K扯著嗓子喊。

　　聽到祁盞的聲音，公孫不冥哪里敢停下，快步就跑了起來。

　　祁盞滿頭大汗，她肚子里還有孩子，她不敢太過任性妄為。

　　此時山腰無人，公孫不冥為避免被看到，直接快步往山下走。

　　祁盞喊：“不冥哥哥——————”她快要瘋掉了。若此人不跑，她還不會這般確定。

　　但他……

　　祁盞心中無限驚悚，她無法想象，這人竟然還活著。

　　“不冥——————”又一聲大喊。

　　公孫不冥心道不好，是璟讕的聲音。不可啊……若是被發(fā)現(xiàn)的話，他該暴露了……

　　他立刻就能追上自己。公孫不冥抬腳就要快跑，只聽璟讕大喊：“別讓七妹妹追了！她懷有身孕?。　?p>　　果然一聲，公孫不冥戛然所有動作。

　　下一刻，衣袂飛翻的聲音。

　　璟讕飛速追趕來，抓住了他手腕。

　　“……”看到公孫不冥后，璟讕生生沒說出話來。這太過詫異了，就像是夢中一般。

　　祁盞捂著肚子也追了上來。

　　“不冥哥哥……果然是你啊……”祁盞痛哭。“不冥哥哥……”她也什么都說不出了。

　　公孫不冥眼眶溫?zé)帷！案銈冋f……你們……就當(dāng)時一場夢吧，就當(dāng)沒遇見過我……”他也極為澎湃。天知他有多想念他們，想得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祁盞抓住他哭著道：“不要……”璟讕問：“這到底是？”

　　祁盞抽泣：“我在看到你，就知道……哥哥定沒讓你死成了吧？定是舍不得你死……”

　　公孫不冥落淚。他盡量冷漠，“若瓷，你說得對?；噬系拇_是設(shè)計把我送走了……我……我用了一年半的日子才走出來，才想開放下。我知道止安寓意何為，我不會怪罪他，更不會讓他心亂了?！?p>　　璟讕一下子明了?！澳墙袢铡?p>　　“今日是意外。我沒想到你們出游……若兒，你聽我一句，我不在了，止安才能放開拳腳去闖。我不會計較，更不會惋惜……的確，江湖天下才是我家……”他句句磨心，看祁盞哭的不能自己，真是比殺了他還難捱。

　　璟讕含淚：“不冥……”

　　祁盞哭道：“我不要再失去你……我不要……”老天在她身上奪走的太多了。

　　這話徹底令公孫不冥心痛，他伸手抱緊祁盞?！澳闶亲钭顖詮姷墓媚?，我信你定能放下……你就當(dāng)是場夢……能再次見你，我死而無憾了……”他咬牙推開祁盞，“若兒，別了?！?p>　　他看看璟讕，璟讕道：“她懷的是我的孩子……沒錯……”

　　公孫不冥釋然，破涕為笑?！拔疫€去了耀國找你，得知了雙生子傳聞，后傳說你跟若瓷不見了……我回大瑞得知公主駙馬叫祁佑，還去你們府街道邊偷看，發(fā)現(xiàn)是你們才安心……如今，我無意難平……”

　　他轉(zhuǎn)身就走，祁盞心知他不可能跟他們走，故而哭的傷心欲絕。

　　璟讕追上公孫不冥。

　　“不冥……”

　　這一聲喚，乃是思念至極。

　　公孫不冥含淚轉(zhuǎn)身：“璟讕……”二人不顧其他，伸手相擁。

　　“不冥……你是我最好的摯友……”璟讕哭道。公孫不冥也哭：“我真的想陪在你身邊……我真的想陪你們每個人……罷了，我都放下了。璟讕，能再次見你，我無憾了。”璟讕拭淚，仍不死心，“就不能同我們保持聯(lián)系么？”

　　公孫不冥搖頭，“當(dāng)我死了吧。璟讕，我啊，永遠都站你這邊，無論我在天涯海角……”

　　“不冥……我也永遠都站你這邊。你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璟讕看他轉(zhuǎn)身，一步步飛快。他知此人不會回頭了。

　　果然，愛恨兩難。

　　祁盞被璟讕抱著失魂落魄回到寺廟。

　　祁祜正欲帶人離開，見祁盞回來，不禁嚇了一跳。

　　“若兒？這是怎么了？方才去哪兒了？”祁祜質(zhì)問璟讕。

　　璟讕沖他使了個眼色，祁祜明了，立刻屏退宮人侍衛(wèi)。只留下了祁蒼，宗南初。

　　宗南初給祁盞拭淚，“姥姥啊，駙馬爺你欺負她了？”

　　璟讕悶聲道：“我哪敢?！?p>　　祁祜看兩人不對，他也不多問，等著兩人說。

　　祁盞轉(zhuǎn)而問祁蒼：“上思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冥哥哥沒死？”祁蒼尷尬一刻。

　　宗南初瞪直了眼，“你們遇上他了？”他剛說完便被祁盞瞪了一眼。

　　“合著你們都知道，就只瞞著我對么？就只不告訴我……”祁盞落淚。

　　祁祜面色深沉。

　　“止安……”祁蒼尷尬看他。

　　祁盞哭著道：“哥哥你心好狠，你舍得放不冥哥哥在江湖漂泊？你這般把他傷得遍體鱗傷，當(dāng)初還不如就讓他走！”

　　“他死了！”祁祜厲聲道。“以后別再說了！”

　　他許久沒這般吼過祁盞了。剩下三人皆被嚇到。

　　祁盞大哭：“我恨你！！”

　　“……”祁祜錯愕看她?！昂茫遣换盍恕彼鹕砭屯庾?。

　　祁盞哭著抱住他：“嗚嗚嗚嗚……”

　　祁祜回抱住祁盞：“你別叫哥哥活了?！彼]眼，恐自己情緒外露。

　　“我再也不說了……哥哥……我錯了……”祁盞趴在他懷中抽泣。璟讕在一旁淡然。

　　宗南初小聲對祁蒼說：“又犯病了？”

　　“嗯，間歇著瘋?！逼钌n點頭。

　　傍晚時，祁祜帶眾人回夏宮。

　　眾人上行船，不少村民百姓出行觀望送行。

　　璟、蒼二人扶祁盞上船，宗南初轉(zhuǎn)而對祁祜道：“你今日定不安。但過了這一段，或許就好些了?！彼铎飯詮姴磺?，卻也有柔軟之地。

　　祁祜訕笑：“嗯，別管朕了。朕心中有分寸?！碑?dāng)年他既敢放手，如今就敢不再回頭。

　　宗南初上船，身后百姓沸騰，高呼：“萬歲！”

　　祁祜轉(zhuǎn)身沖百姓點頭，“朕今日只是出游，無意叨擾各位，眾子民散了吧……”

　　百姓仍不愿走，紛紛上前磕頭。

　　祁祜無奈：“眾子民平身……”他抬首間，似被人被扼住咽喉。

　　人群中，站著那個……清冷英俊的消瘦身影，他一眼便認出。

　　“……”祁祜死死咬牙。數(shù)日在心中作祟的苦痛，折磨一并迸發(fā)。可他不似年少，不會表露出半分心跡了。

　　他遠遠看著那人，離他很遠。

　　那人似是沒看見他，轉(zhuǎn)身而去。

　　祁祜急忙轉(zhuǎn)身。深吸口氣，不敢再想。梓粟一直在他身旁，看出父親難過，他只是伸手牽住他的大手，父親好似在隱忍。年幼的他，自然不懂。

　　公孫不冥轉(zhuǎn)身瞬間，淚已不受控。

　　原來。

　　祁祜是真的狠心不要他了。

　　公孫不冥又哭又笑，多年掛念，今一重逢，也徹底放下了。

　　船型湖面，祁祜抱梓粟立船頭吹風(fēng)。

　　“父王?！?p>　　“嗯?！逼铎锍錾?。

　　梓粟道：“您是怎么了？”

　　“你看出來了？”祁祜抱緊他。梓粟道：“兒臣不想看父王如此難受……”

　　孩子這番話，令祁祜欣慰，他抱緊孩子道：“兒啊，等你長大后，如果遇上那個讓你愛恨兩難全的人，你記住，千萬別放他走?！?p>　　梓粟雖聽不懂，但也點頭應(yīng)和：“是……”

　　祁祜長嘆口氣。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轉(zhuǎn)身相望，空余獨身。再登畫樓，無鴻雁歸巢。

　　三月后，祁盞誕一男嬰。普天同慶。

　　回皇城后，宗南初帶話，公孫不冥往普陀寺捐了一大筆香火，留一句話掛菩提樹上，此后再無人見過他。

　　祁祜聞言，也只是左擁右抱，毫無波瀾。

　　再十年間，風(fēng)調(diào)雨順。

　　梓粟已成人，為官管理，獨當(dāng)一面。

　　“……父王，您怎么想著跟兒臣一起微服私訪了？”梓粟扶著祁祜問。

　　祁祜手持折扇，過繁華街頭道：“近日無大事，便想著看看你的成績。果真不錯。不枉你師父的一番栽培?！辫魉谥皇堑皖^笑。

　　“父王怎不帶母親和姑父？禾總管也不帶?！辫魉谏辖蛛S手給祁祜買了一支冰糖葫蘆。

　　祁祜道：“朕想著跟你單獨走走。禾公公年事已高，就讓其歇息吧?！彼⑽锤哒{(diào)，也只是帶了三四人保護身周。

　　“梓粟啊……”

　　“是，父王?！辫魉谶B忙聽從。祁祜道：“咱們?nèi)ヒ惶恕胀铀驴珊茫俊?p>　　梓粟沉默一刻。

　　十年來，他也十八。有些事聽姑姑姑父講過，師父也會講一些。他不是不懂，而是裝作不懂。

　　“是，來人，備車?！辫魉诎才?。

　　正值午后，到普陀寺時，快近黃昏了。

　　梓粟跳下車：“父王，請——————”

　　“……梓粟?！逼铎锩嫔兀ブ溃骸案竿跤幸皇滦枰阕?。”

　　“父王請說便是。”梓粟恭聽。

　　祁祜深吸口氣，他雙眸不如年少清明，卻也亮如明星?！昂⒆?，你幫父王去……去寺里的菩提樹上瞧瞧，有無一個叫‘公孫不冥’的人留下的字，看罷了，來同父王說說寫的什么，可好？”

　　梓粟瞧父親一看，頓時心酸?！笆恰?p>　　不多過問，他直接快步進入普陀寺，上了一炷香后，他來到院子，一個飛躍上樹，一條一條找紅綢。

　　“……”

　　終在太陽落山前，他找到了“公孫不冥”的落款?？伤。恢撊绾螌Ω赣H說。

　　紅綢上赫然寫著「此生無緣」

　　他恍惚一下，撕掉紅綢，跳下樹，在出寺廟時，將紅綢丟進了門口香爐。想起父王近年也生了幾根白發(fā)，他心中酸酸澀澀，一呼一吸都有些扎心。

　　祁祜與兒坐車，他躊躇一下，還是開口：“兒啊，找到了嗎？”

　　“找到了父王?！辫魉陔p眸無神。

　　“那，寫的什么？”祁祜眼神一亮。

　　梓粟張張口，“額，寫的……別來無恙。”

　　他看著父親松了口氣，渾身慢慢松快下來，臉上也漾起了笑意?！昂谩谩婧谩?p>　　梓粟硬是逼著自己笑。他終于是個大孩子了。

　　祁祜摸著他的頭：“好啊，兒。父王此生只剩一個心愿了，就是守護你們每一個孩子幸福長大，父王定要讓你們每個人都是這皇城最快樂的孩子……”

　　“嗯。”梓粟眼含薄淚。祁祜樂完，眼看有些疲倦。梓粟道：“父王靠著兒臣歇息吧，回宮后兒臣叫您。”

　　祁祜摸摸他的頭：“好呀?！彼吭趦鹤拥募缟希耸陙碜畎卜€(wěn)的一覺。

　　梓粟掀馬車簾看向天，飛鳥往天際飛，不知何處是它家。

　　數(shù)十年后，云游四方的一對兒兄妹帶著公孫不冥的骨灰上曜靈公主府，經(jīng)駙馬爺指點，把骨灰葬入他的衣冠冢。

　　兄妹與曜靈公主言，義父公孫不冥離開大瑞，云游四方，一生心善，救人無數(shù)。病入膏肓，彌留之際只愿他的福報與大瑞圣上罪孽相抵，望蒼天垂憐，允其來生輪回。

　　曜靈公主與其駙馬大悲三四日，欲留公孫不冥義子義女，二人心堅決，帶公孫不冥志愿救濟天下，不問前程。

　　當(dāng)今圣上聞此事，長跪栩?qū)帉m一夜。

　　次日出宮，一夜白頭。海棠漫天，落于龍袍，又滑落地上。

　　漫天飛卷，不止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