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長地久】
痛。
是極為痛的。
公孫不冥猛然覺醒,若是有痛覺,就說明這不是夢,他也沒在閻羅殿口。
想到此處,他猛起身,驚悚四顧,發(fā)覺自己正身處一處車廂中,他伸手發(fā)覺自己全身完整,并無任何不適。
……
這是作何?
若無差池,他此時已經(jīng)離世,正在閻羅殿前跪著悉聽自己生前之罪。
為何還在人世間。
“醒了?!?p> 車前有人道。
只是一下,公孫不冥便聽出是誰了。
“上思……上思我還活著嗎?”他上前,卻發(fā)現(xiàn)腿還在軟。此時的他越發(fā)清明,覺,馬車正在跑,前面有人駕車。
祁蒼不語一刻,道:“不冥,你先莫要掀開車簾,聽我句話?!?p> 公孫不冥本心中生疑,在聽聞祁蒼所言,心生幾分安定?!昂?,你說罷?!彼钪钌n絕不會害了他。
“你本該死的?!逼钌n先道?!拔野l(fā)現(xiàn)了不對,就斷然不會讓你等死。我征求了家父的意見,擅自換下了自己膳食。家父多年在桑海研制的‘還魂大補藥’我是研碎了進你的膳食里,得以續(xù)你一命。后我找止安說明此事,止安的意思是……讓你‘假死’。這一招當年家父用在皇嬸身上過,皇叔假意賜死皇嬸,被家父換了藥,皇嬸得以活命?,F(xiàn)下,我們已經(jīng)出了京城,你也醒了。”
“什么……那我昏了多久?”公孫不冥記掛祁祜,這下全亂了。
祁蒼道:“五日。我今日也是抽空要把你送走。不冥,止安的意思是……”
“要我走?!惫珜O不冥涼笑了下?!八男奈以鯐恢窍胛易叩脑竭h越好,這樣他不會記掛,我也能活命……”
“是了。你那日昏迷假死后,皇叔定心,止安也算是放心了。我跟南初給你立下了衣冠冢后,就將你接到了我府上,悉心救治幾日,看你無恙,止安便……要我?guī)愠龀恰!逼钌n駕車,馬不停蹄。
“不要——————”公孫不冥小聲念叨。他支撐著起身,卻一個腿軟又倒了下去,他的身子還十分虛弱。
這邊祁蒼停車,將后車門打開,把人從里面抱出。
公孫不冥死死抓住祁蒼衣襟:“上思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們————別趕我走,讓我留下吧,我無論去哪里都不會安心的啊——————”
祁蒼面抽搐一下,步步不停,往碼頭船上走去。他把人抱進船艙,放下手里包袱?!斑@里是銀票和碎銀,還有……蒼龍劍。止安給你的錢夠你買一座宅邸,衣食無憂地好好渡日了。還有我的一些心意,你若是想去桑海,家父會送你一座宅邸——————”
話還未盡,祁蒼就被狠狠抓住,公孫不冥眼中祈求:“上思我求求你了,帶我回去吧……宮里的一切那么兇險,你們怎能獨自應付?我若是離開止安,也無法好好活下去……”
“我也不想你走——————但,但你是有的選,我們沒得選啊!我們生來就是嫡子皇族,這是我們的命,你不同,你不可被卷入這種風云駭浪中性命可?!?,我也不舍……”祁蒼迅速抱了抱公孫不冥后,硬是推開了他。
“上思——————”
船艙的門被關上,公孫不冥支撐著爬到門口,發(fā)覺門被鎖了。
“上思……上思別走……璟讕還在等我,若瓷她會害怕……”公孫不冥不自覺帶上哭腔。
“不冥?!?p> 忽一聲沉著,止住了公孫不冥的焦灼。
“……止安?”公孫不冥顫抖著拍門,“開門,開門,止安——————你讓我見見你——————”什么安危都不如他此時心急如焚。
那廂深吸口氣,道:“不冥?。∏竽銊e這樣?。 逼铎镆痪?,便讓公孫不冥徹底停下。
祁祜似也不舍心碎:“我……一直跟在你們后面。不冥,我該如何說呢?我到底是無法如父王這般心狠等著你去死。但現(xiàn)下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你走。走的遠遠的……就當你已經(jīng)死了……這樣,我的心就徹底靜了……”
“我讓你的心亂了么?”公孫不冥垂淚,他閉眼,淚千行。
隔著門,那廂許久不語,而后道:“是。你在的話,我如背面對敵。我非得親自,割下我的軟肋……”
“止安,求你開門……”公孫不冥痛哭。
祁祜道:“我不能。不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若是你見一眼,那就絕不會放你走了。故而,隔著門說罷。你的病慢慢調(diào)理會好的,上思寫了方子在你的包袱里……”
“那些都不重要……”
“不冥。”祁祜也拍了下門。“我啊,此生就是這樣了。我卑鄙我陰暗我什么都敢做,誰都敢害。你到底跟我不同,你若是跟我久了,定會厭惡的……”公孫不冥一生赤誠坦蕩,他不能把他沾染。
公孫不冥心碎:“不會的,我不在乎……你已經(jīng)給了我家人,我已經(jīng)會笑會愛,為何你還要親自奪走……”他拭淚,扒著門想聽到祁祜的聲音。
“因我自私?!逼铎锏馈!拔易运降赜X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就如當年把你留在皇城,我以為那是對你最好的保護,卻不成想,我將你推入了萬劫不復……不冥,也是我求你,求你走吧,這個吃人的地方,不是你該待的。而我,不能跟你走,因我就是被這個地方孕育的,我無法脫離……你與我到底不相同……”他何其難過,言一字心便瀝一滴血。
公孫不冥哭道:“止安……止安……”他怎不會明了,二人之間無需多言便已心知肚明,就如生死訣別之時,無需多言,便能懂得。此時他難以其詞,只能一遍遍喚著祁祜名字。
祁祜也帶上了哭腔:“我這一生,其實受到了不少老天眷顧,摯友親人和睦,雖無父愛,卻談不上孤苦。讓我遇上你,或許是上天于我的最大懲罰,”因遇上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悲散,“但讓我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與你相遇,不冥,我之前同你說過的每句話都沒有騙你。我從你進皇城的那日就沒想過跟你分開,可如今……我無法再將你困在籠中坐以待斃,你不屬于這里,你是天大地大中,自在的鳥……我還是要謝你一句,你愿意為我死,此生,我感激不盡……”他是落淚了。公孫不冥能察覺到。
“止安……止安……求你了止安……”公孫不冥雖心知,大局已定,他撼不動祁祜的想法,卻還是在苦苦哀求。
“不冥——————”祁祜咬牙,拍上了門?!叭羰恰彼钗跉?。“若是有來生,我還能遇見你……這輩子欠你的天長地久,我一并還給你。”
“止安——————”公孫不冥站不起來,他聽到,祁祜走了。
船夫開船了。
公孫不冥捶地天崩地裂。
祁祜在轉(zhuǎn)身時拭淚。
若無老天安排,此生,他們不復相見。
“止安……”祁蒼雙眸噙淚,祁祜只是擺手:“上馬,回城。”
“不冥……”
“他死了?!逼铎锞従復職狻!斑@個人死了,今后莫要再說了?!彼娜缢阑摇?p> 寂影城花盡闌珊,江山望此岑月寒。
“唔——————哈——————”
午后,祁祜掙扎后惕寐。
“皇上……”
一旁美人嚇得起身跪下?!盎噬线@是怎么了?臣妾叫御醫(yī)……”
“……夢?!逼铎镄押螅瑵M眼恍惚侘傺。
美人試探:“皇上……”
“朕無事?!逼铎锏吐暤馈!办o兒,你下去吧。好好歇息。”
“臣妾想陪伴皇上……”
祁祜擺手:“朕今日身子不爽。你回你宮里,也能好好歇歇。”
“是……”
揉揉眼角,祁祜抬手:“禾公公——————”
禾公公碎步進來:“是,皇上?!?p> “把曜靈公主宣進來吧。朕這會兒子非得見她不可……”祁祜靠在床頭。
禾公公應聲下去。
回想自己已然登基兩年之久,竟還能回想當年種種如此清晰。
“哥哥……”
祁盞隔著紗幔喊道。
祁祜連忙掀開紗幔,“若兒……”
“哥哥怎么了?”祁盞滿眼擔憂。她的小腹已有些微微隆起,神情樣貌卻依舊單純無辜。祁祜伸手讓祁盞過來坐下?!肮怨裕瑒e站這么久,這是你和璟讕的第一個孩子,可得小心些。來,坐下……”
祁盞扶心口:“哥哥,我方才感覺一陣不對,想是你有什么事,果然你召我入宮……哥哥,怎么了?”她伸手捧著祁祜的臉擔憂道。
她的哥哥,也不過登基兩年,便枯槁不少。這令她心疼不已。
祁祜握住她的手:“朕夢見不冥了……”
祁盞雙眸閃爍了一下。
“若兒,朕夢見我們分別的時候了?!彼馈?p> 祁盞不知公孫不冥被送出了宮,她只是以為祁祜在說公孫不冥臨死前。
“哥哥別想了……”躺進祁祜懷中,祁盞道:“我吶,也時常夢見玄劍哥哥,瑯燁哥哥和虛牙,醒來也是一陣難受……但過了這個勁兒便好了。他們都是極好的人,就算是下去再投胎也定不會受苦的……”
祁祜抱住她閉眼。只有抱著妹妹他才安心。
他該如何說,他如今是在擔憂公孫不冥漂泊江湖不知死活。
祁盞只當祁祜難受。“哥哥別這樣了。我陪著哥哥走走吧?”
“好……”祁祜應了。
祁盞喚人進來穿衣侍奉。
天公踢翻八卦爐,炎悶蟬鳴。
祁盞手持團扇與祁祜執(zhí)手走漫步長廊。祁祜問:“近日璟讕如何?”
“還能如何?哈哈,我家相公老爺吶,養(yǎng)了幾大盆荷花,這幾日又弄了不少小魚苗養(yǎng)在盆中,誰知邵小歡總是去招惹,氣得他把邵小歡扔到外院了?!逼畋K興致勃勃講著。祁祜念道:“哎呦,邵小歡是邵歡歡的親生黑白貓,真真活潑?!?p> “可不是么?!逼畋K掩面一笑。她當初要走了只貓,就是怕鼠輩騷擾,誰知小貓倒是讓璟讕頭疼不已。
祁祜接著問:“公主府住著還成嗎?若是不爽,哥哥再給你換更大的?!?p> “成啊,怎么不成。無需更大的了?!逼畋K靠在祁祜身旁,撫上小腹,“可是七個月了。還不生……”
祁祜也撫上她的腹:“哪里會這么快啊。想想,朕也是可悲。這輩子,竟沒離開過這里?!?p> 他從三歲父王登基,便入住皇城,一晃三十年,竟無一日離開過。他此生,也是一眼到頭了。
“那是……我們的宿命?!逼畋K勸道?!拔覀儾讲轿C,為的不就是更好地站在這里么。”
祁祜點頭:“是啊是啊……”
他們?yōu)榱俗员?,惡事做盡,都是要不得好死的。
忽想起他同公孫不冥說的話,若有來生還能相遇。恐是不成了,他是要魂飛魄散的。
祁盞感受到哥哥的不對,她側(cè)身,“哥哥怎么了?你沒事吧?”撫上祁祜的側(cè)臉,發(fā)覺祁祜神情脆弱。哥哥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堅韌不拔,寧折不彎,他極少如此落寞。
“若兒,你要一直,一直陪著哥哥。哥哥只有你了。”祁祜輕聲道。
祁盞重重點頭?!拔矣肋h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既祁祜不想明說,她何苦相逼。
“哥哥,太熱啦?!蹦笠滦錇槠铎锸煤??!拔覀?nèi)ゴ蠓顦穼m避暑吧?!?p> “這還不到六月?!逼铎镞炝艘幌?,恢復神態(tài)。祁盞道:“但也是極熱的啦。我這再幾個月都生了,干脆就把孩子生在大奉樂宮好了。”
祁祜思索一刻:“也好,那兒到底涼快,你也不受罪。那,哥哥這幾日把事務安排好了,我們啟程?”
祁盞笑顏初開:“好啊好啊……”她抱住祁祜。“你且放心,我一直陪你?!?p> “嗯。”祁祜心痗。
伸手緊抱祁盞,夏蟲繞柱,不絕不歇,如他思緒。
三日后,車隊從皇城浩浩湯湯往京城外走。
祁盞坐馬車上,蝶月在旁同她搖團扇。“哎,今年可真真熱極了?!?p> “誰說不是呢?!逼畋K記掛祁祜,“也不知哥哥可好些了?!?p> 夾道百姓高呼送花,喧鬧不止。璟讕本在小憩,皺皺眉,起身吃茶。
“皇上怎么了?”璟讕下意識伸手撫了下祁盞的肚子。
祁盞道:“哥哥那日沒夢魘了,就日日郁郁。唉……”
“我日日上朝,怎未察覺?!杯Z讕喂祁盞茶水吃。祁盞道:“你又不是他的孩子?!?p> 璟讕也懶跟她爭辯?!暗拢憷鄄焕??歇一歇吧?!?p> “回駙馬爺,奴婢不累的?!钡碌?。
璟讕掀開車簾:“梓粟——————”
梓粟本與宗南初騎馬在前,聽璟讕喚,又調(diào)頭。
“作甚啊駙馬爺?!弊谀铣跹哉Z間調(diào)笑。璟讕瞥他一眼,“我就想問問,誰陪皇上呢?”
梓粟道:“回姑父,是太后娘娘?!?p> “知了,你們?nèi)グ??!杯Z讕道。
“你沒事干了?”宗南初沒好氣道。璟讕吐舌笑笑。后放下車簾轉(zhuǎn)而對祁盞道:“放心吧,皇上有太后娘娘陪著?!?p> 祁盞撫上小腹:“嗯。這次定要好好陪同哥哥散心?!杯Z讕坐到她身邊:“嗯,知道了……”祁盞靠上他的肩:“啊呀,相公老爺,你是吃胖了吧?”
“你渾說!”璟讕捏著自己的臉,“就算日子平穩(wěn)安逸了,我也不能胖!”他這傾國傾城貌,怎能胖起來?
祁盞與蝶月坐車同笑,笑成傳出車子。
出了京城后,群山眺望能見宮車浩蕩。
一消瘦高挑的灰袍男子跌跌撞撞,舉酒葫蘆仰天灌酒,他頭戴兜里,看不清容貌;一個趔趄,他摔倒在地。
“喂……喂……”一放牛小童正巧下山撞上,他上前去扶,“這位公子,想來是酒吃多了吧……”
那人擺手:“無礙,未醉?!逼鹕砗?,小童指下山,“可千萬莫到山下去,正是圣上往夏宮去,萬一擋住路,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聞言,那人只是笑?!笆敲础斀袷ド稀嘀x你相扶,后會無期了……”他擺手就走。
小童見此人醉得不輕,腰間別劍,他實在放心不下?!肮涌捎屑胰??喚什么?家住哪里?要我去喚公子家人么?”
那人一串笑后:“姓公孫。江湖人士,不足掛齒。”
他腳步不穩(wěn),卻未曾停留,往山間走去。
山下宮車,走過官道,便是一片平坦了。
瑭腐腐
【邵姐辣評】:??這就是番外?合家歡呢?大團圓呢?糖包怎么不按著拆那電視劇套路出牌?。。〔恍小賮硪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