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暗之心

　　一團光芒在混亂的球場上橫沖直撞，所經(jīng)之處，長相各異的怪物被輕易切開，灰飛煙滅。

　　北條泉一不是‘逃亡者’。

　　這只詭異的存在并不穩(wěn)定，規(guī)則尚未定型，前一秒給出的身份，也許在下一秒就會根據(jù)某些行為和話語做出改變。

　　當(dāng)然，若是這些行為超出當(dāng)前身份的限制，便會引發(fā)即死判定。

　　她現(xiàn)在是‘掩護者’。

　　在場的‘逃亡者’盡數(shù)離場之前，她不能退。

　　掩護之人必須在最后一刻才能離開。

　　北條泉一對此毫不在意，反正一直以來，她總是最后一個……

　　“快……快逃！”

　　“救命……你不要過來?。　?p>　　“往那邊跑！跟著人群！”

　　“……”

　　似線條糅雜，球場的亂象無處不在，人們叫喊著，喧囂著，吵鬧聲鉆進耳朵。

　　墨染般的雙目緊緊盯著遠處晃動的光刃，倉持千智受到規(guī)則影響，下意識走動著，視線卻不曾移開。

　　陰影被拖長，倉持千智站在遠離光芒的昏暗中，雙眼無光。

　　直至這個邊緣區(qū)域的人散盡，她才掛著僵硬笑容，加快步伐。

　　“哈……”

　　發(fā)軟的雙腿正在顫抖，陰冷的空氣緩緩流動。為了緩解堆積的恐懼，倉持千智吐出一口氣，摸了摸有些冰涼的脖子。

　　看著北條泉一手中揮舞的光刃，她的內(nèi)心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倉持千智開始跑動。

　　這邊靠近的怪物被清理干凈，但遠處黑壓壓擠來的存在越來越近，哪怕是現(xiàn)在的她，也知道應(yīng)該趁早逃離。

　　氣流吹動發(fā)梢，高馬尾在腦后搖晃。水手服隨風(fēng)貼緊身體，倉持千智一邊跑動，一邊顫抖著，內(nèi)心升起的感覺愈發(fā)強烈。

　　那是由瘋狂和惡意所包裹的，漆黑無比的念頭。

　　那是在看到無法企及的光芒之時，如熱水沸騰般翻涌激蕩的黑霧。

　　那是將自己與之對比時，似黑暗被光亮溶解，藏身之地被吞沒般的無助卑微。

　　“泉一……”

　　手掌捂住心口，各種情緒被堵塞住，迷茫之霧籠罩于心頭，思維逐漸混亂瘋狂的倉持千智無法理解。

　　是嫉妒她能夠直面這些異常衍生物的勇氣？還是畏懼那道刺眼的光芒？

　　“無所謂過程，只要能達到最本質(zhì)的目的就行了?！?p>　　她夢囈般呢喃道，語氣充滿疑問和不解：“目的……為什么要達到這個目的……？”

　　唰——

　　獨自跑在人群后方的倉持千智偏過頭，昏暗的球場滾落籃球，數(shù)量不像剛才那么多。因為比賽中止后，球場中央不再落下籃球。

　　好像有什么東西閃過去了，但也可能是錯覺。

　　重新看向前方，倉持千智沉默半晌，勾起的嘴角緩緩咧開。

　　算了，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

　　偏執(zhí)的少女放棄思考原因，不停跑動，卻沒能注意到，一團至黑至暗的陰影在自己的影子上，逐漸沸騰。

　　就像突然踩進沼澤，少女一步踏入腳下的黑暗，向下沉去。

　　純黑的雙眼陡然睜大，右手向上虛抓，下一瞬，她被拽入陰影之中，無人知曉……

　　不見蹤影。

　　……

　　好黑。

　　仿佛墜入深海之中，身體在下沉，微弱的漂浮感托住后背。

　　如果不是沒有溺水感，倉持千智或許真的會認為自己就在海洋里。

　　這種純粹的黑暗，給她十足的安全感。

　　要是能住在深海里，似乎也挺不錯的？

　　不……

　　她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海洋并不平靜，那里的異?；蛟S比陸地上的還要危險無數(shù)倍，她不可能有膽量去那種地方。

　　異常……

　　腦袋有些混亂，倉持千智迷糊地思考了一會。

　　異常？！

　　她驟然驚醒，內(nèi)心爬上恐懼，安全感盡數(shù)消散，冰涼的喘息聲愈發(fā)沉重。

　　自己現(xiàn)在似乎被異常抓住了？！

　　倉持千智在黑暗中顫抖著，無法動彈。

　　瘋狂仍在腦海里盤旋，混雜畏縮與錯亂。而后，本就存在于內(nèi)心的惡意扭曲著，向外擴散……

　　侵占思維。

　　倉持千智無法思考。

　　與此同時，一道聲音于腦海里回響，那是……她的聲音。

　　‘去死吧。’

　　憎惡，嫉妒，憤怒，厭煩……飽藏著無數(shù)令人作嘔的情緒，這道聲音就像是在吐露她的心聲，無比吵鬧地重疊在一起。

　　‘都去死吧。’

　　‘調(diào)查員？一群缺少力量的可憐蟲，有什么好向往的？’

　　‘拿生命換取情報？可笑，跟送死一樣，真的遇上危險，能有幾個人活著把情報帶出來？’

　　‘只不過是在家休養(yǎng)，一群人就吵吵嚷嚷地跑來，煩死了！’

　　‘還總是讓我做作業(yè)，跟上進度，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那把光刃是什么？惡心，惡心，弄得那么晃眼，我的眼睛……’

　　‘憑什么，憑什么她的道具是那樣的？！我的卻是這種惡心的眼睛！’

　　‘去死，去死！’

　　‘都去死吧！’

　　‘我要……殺了他們。’

　　‘……’

　　這些聲音在抱怨，在唾棄，在辱罵，在扭曲。

　　層層疊疊，如幻音般回蕩，卻又真實如巨錘，狠狠敲擊心靈。

　　倉持千智呆滯地沉溺于黑暗中，在她無法看到，無法感知到的意識外……

　　充斥著瘋狂、惡意的扭曲笑容出現(xiàn)在自己臉上。

　　那是她此時此刻的表情。

　　……

　　剝開被黑暗裹住的內(nèi)心，能看到什么？

　　那必然是丑陋的，令人厭惡作嘔的，更加渾濁的黑暗。

　　有的心，早就從內(nèi)部開始爛掉了，所以才有這些陰影漆黑附著上來。

　　不是被它們腐蝕侵入，而是其內(nèi)心本就如此。就像是腐爛的食物吸引蒼蠅，骯臟的房屋引來蟑螂那樣，腐化自始至終便是必然的。

　　越是這樣陰暗的內(nèi)心，越是美味。

　　這種復(fù)雜的惡意最為誘人。

　　將倉持千智拖入這片陰影空間的‘影’凝聚出和對方相同的人形，就站在她的身旁。

　　一直都在。

　　“……”

　　只要吃下她的‘惡’，就能變得更強。

　　影的意識這樣想著，緩緩伸出手。

　　它還不能進行過于復(fù)雜的思考，此時的意識也只不過剛誕生數(shù)年，思維模糊且簡單。

　　人類是美味。

　　雖然偶爾會抓一些野貓之類的動物作為零食，但和人類相比，它們的惡念差得太遠了，不論是味道，還是效果。

　　或許過去在那個滿是時空亂流的空間漂流之時，它在別的世界遇到過類似的生物，只是影的意識并不知曉自己的過去。

　　那不重要。

　　黑暗之中的陰影觸碰到倉持千智，將其裹住。

　　這個內(nèi)心陰暗的女孩將會和這八天以來，云海街道附近失蹤的人們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陰影空間里。

　　伴著她那漆黑的惡意。

　　……

　　倉持千智的‘思維’中。

　　一顆漆黑的心臟蠕動著血肉，粘稠的黑霧在周圍搖晃外散，逐漸淡去。

　　每個智慧生物的‘黑暗之心’都不同，影可以具現(xiàn)出它們，然后吞食。

　　眼前這顆顯然達到了可以吞食的標(biāo)準(zhǔn)。

　　不，是遠遠超出了。

　　影默默地靠近它，進入幾乎凝為實質(zhì)的惡意之中，剝開這顆心臟。

　　它的目標(biāo)本是另一個人，奈何這個獵物的品質(zhì)太高，讓它很快轉(zhuǎn)移目標(biāo)。

　　黑暗之心一層層被撕開，碎屑般的表皮簌簌落下，如剝洋蔥一樣，刺鼻的惡意涌出，在影的身上翻涌喧騰。

　　它不會在意這個，繼續(xù)破開心臟。

　　漆黑心臟之中，會藏著什么樣的東西？

　　那必然是不堪的，令人嫌惡反胃的，更加臟污的黑暗。

　　現(xiàn)在，這片迷霧將被掃清，它的本質(zhì)即將現(xiàn)出原形。

　　屆時，那會是一份精致擺盤的美餐。

　　“……”

　　可是，為什么……

　　影停下動作，在黑暗之心旁邊，一動不動。

　　為什么，它正在……發(fā)光？

　　斑駁破碎的金光自碎裂的漆黑外殼之中映照而來。

　　無法……理解。

　　影子存在于背光處，無法直面光芒，這是世界的規(guī)則，是自然規(guī)律。

　　‘影’的身形在一瞬間淡化，即將脫離倉持千智的思維空間。

　　這絕非達到標(biāo)準(zhǔn)的食物。

　　只是在下一刻，一只手掌順著光，伸出黑暗之心，將其抓住。

　　沉默持續(xù)數(shù)秒，手掌主人的聲音響起。

　　“你是……異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