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氈房中坐了一宿,李罪罹定是已經(jīng)聽說我回來了,若是以前,他絕對會沖進我的氈房,帶來最好的牛肉和桃花酒,但這一次直到天亮,氈房的門簾都沒有被風(fēng)吹動一下。
我真的是恨透他了,委屈的眼淚直往下滾,我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但就是想哭,并且要當(dāng)面哭給李罪罹看,讓他給我道歉,向以前那樣被我騎在身下打罵,懲罰他給我抓一籠子的螢火蟲。
我決定去找他,當(dāng)面讓他把話說清楚。
小白馬在雪山腳下停了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我便看到了李罪罹的身影,他坐在我們的沙丘上,背對著我,身影依舊那么的蕭索孤獨,一時間我竟有些不忍將一肚子的氣話說給他聽。
他的玉笛此刻在我懷中,而他手中的那根應(yīng)該是與中原商人新?lián)Q來的,聲音更加低沉婉轉(zhuǎn),風(fēng)吹著他,吹著笛聲和格?;?。
我穿著他送我的紅妝,一邊唱他此刻正在吹的曲子,一邊走向格?;▍玻“遵R跟在我的身后,無趣的甩著尾巴,似是在嫌棄我,又似是在欣賞歌聲。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無人陪我顧星辰,無人同我策馬奔。
無人拘我言中淚,無人夢我與前塵。
回首向來蕭瑟處,無人掛我獨行路?!?p> 聽到我的歌聲,李罪罹笛聲忽然一變,換了另一首曲子。
“隔山相看兩不厭,何必踏破嶺頭云?!?p> 我猛地停住了腳步,眼淚瞬間如決堤一般留下來,我倔強的望著他,踩著莫過腳踝的野草奔向他。
不過最終,我還是沒能跑到他的身旁。
我們在相隔兩丈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起身回頭笑望著我,我笑望著他。
我們在格?;▍仓凶⒁曋舜说难劬Α?p> ……
小白馬跟在棗紅馬的身后,族人們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們。若是以往,我定會與李罪罹一同坐在小白馬身上,歡聲笑語的來回。
而這一次,他在前,我在后。
自那以后,我們倆見面的機會便是寥寥,他一如平常,而我又總不敢見他,族人們都以為我們倆鬧了矛盾,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或是那日雪山下的回避,又或是生怕見了以后便再無勇氣不看他。
阿爹也因為我不理李罪罹了而高興不已,竟忘記之前的教訓(xùn)又給我介紹夫婿,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談情說愛,我氣的揮鞭將那些人打的抱頭鼠竄,若是李罪罹在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了。
李罪罹,李罪罹,李罪罹!真的要氣死了,為什么總是想到他,莫不是沒了他我赫爾拉·云熙在這草原上便活不成了?!
我開始試著將李罪罹的影子從我的生活和記憶中趕走,然而我卻發(fā)現(xiàn),沒了李罪罹之后我竟然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狩獵的時候會從馬背上摔下來,射出去的箭準(zhǔn)頭也低的可憐,以前李罪罹在的時候,我眼力極好,李罪罹百步穿楊,每一次我做冒險動作的時候總有他在身邊保護,而今沒了他,我便是依舊能準(zhǔn)確的發(fā)現(xiàn)獵物,也斷不能輕易獵之。
我氣的眼淚直往下流,趴在小白馬身上哭了半天。
阿云嘎啦想來安慰我,但一開口卻總是繞不開李罪罹的事情。
李罪罹在寫字…李罪罹在喝酒…李罪罹在看花…李罪罹在寫字…李罪罹在喝酒…李罪罹在看花…
他的生活還是那樣一成不變,只是少了我而已。
?。ㄔ莆跽J(rèn)為李罪罹一成不變,因為自己不重要。而李罪罹一成不變,是因為云熙,如果有一天云熙真的不顧一切闖進他的生活。她還是在那個位置,一成不變。)
原來我在他生命中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這不公平,憑什么我卻日日禁不住的想他。
“我才不要聽他的故事!”我哭著大叫,用手將耳朵堵住。
“明天就是葛朗臺大會了?!卑⒃聘吕怖^續(xù)說道。
“我知道,和我沒關(guān)系。”
“小公主已經(jīng)到了成婚的年紀(jì),按照草原的規(guī)矩,明天你將會以公主的身份參加狩獵,到時候所有喜歡您的草原漢子都會跟隨您一起狩獵,獵殺最多的男人將會獲得可汗的賞賜,如果正巧喜歡,便可與其戀愛并完婚?!?p> 我的眼淚刷的停了下來,是啊,我已經(jīng)十七歲了,格桑爾姐姐也已經(jīng)出嫁一年多了,既是李罪罹那樣討厭于我,我便也找個夫婿嫁了,日后斷了念想,斷然不會再想他。
我在房中呆了七日,夏日清晨的嘎朗臺草原朝陽初生,嫣紅色的朝霞將嫩綠的野草染成了紅色的海洋,阿娘早早的便來到氈房為我梳妝,我將李罪罹送我的那件中原紅妝穿在身上,阿娘笑的像話一樣,直夸我好像格爾哥吉拉雪山上的仙女。
葛朗臺大會是草原上最盛大的集會,各部落以西洲為首齊聚葛朗臺草原的金銀灘。
“小公主,我今天也要參加大會哦。”阿云嘎啦穿著一身戰(zhàn)袍,催馬興奮的來到我的面前,我瞥了他一眼,“你就湊熱鬧吧?!?p> 阿云嘎啦摸著腦袋憨笑“嘿嘿,我只是打不過李罪罹而已,今天大會我定讓你大開眼界?!?p> 我不再理他,全當(dāng)他是在開玩笑,然后豁的瞪眼“從現(xiàn)在開始,誰都不準(zhǔn)再提李罪罹的名字,今天我就是來找夫婿并且忘記他的?!?p> 阿爹作為草原的可汗,被其他部落的首領(lǐng)圍得水泄不通,見我來了,滿面紅光的叫我過去。
“云熙,今日各位叔叔都將自己的兒子帶來了,他們可都是草原上最驍勇的漢子,你可要擦亮眼睛好生挑選了?!?p> 說話間,還將提拉布哥哥往身邊拉了拉,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抬頭對著眾人禮貌的笑了笑。
“小公主,您為何穿著中原的華服?。俊币晃皇最I(lǐng)指著我身上的紅妝詫異的問道。
“我覺得好看,便穿上了。十余年來草原與中原交好,互通往來,貿(mào)易頻繁,我穿他們的衣服有何不可嗎?”我蹙眉,這是李罪罹送我的衣服,為何不能穿?
阿爹聽我所言,面上神色更加喜悅“哈哈哈…是啊,草原與中原交好,兩地互通繁榮,更少戰(zhàn)亂,云熙穿中原的衣服更能夠彰顯我草原不拘小節(jié)的氣度,斷然合適,斷然合適?!?p> 阿爹這么一說,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起來,嘴臉讓我有些厭煩。我不再說話,騎馬站在阿爹身旁,四下打量。
前來參加大會的人將金銀堂圍了一圈,中間馬場之上也陸續(xù)有人縱馬布置大會的器物,環(huán)顧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李罪罹的身影。
“小公主,李罪罹一早便出去了?!卑⒃聘吕部闯鑫倚闹兴?,在耳畔小聲道。
我收回目光,氣鼓鼓道“我說了,不想再聽到他的名字?!?p> 阿云嘎啦咧嘴一笑,不在說話,顧自整理箭袋,擦拭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