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趴在笙清身上一副慵懶樣,悄聲附耳:“小心點連繆,他——不是連繆了?!?p> 笙清聽到了,還是一切如常地眼眉低垂掩蓋心里的落差,假裝溫聲哄著懷里的人:“真的困了?”
“……”
一聲熟悉冷冽的女聲和那的生人勿進(jìn)氣質(zhì)如出一轍:“阿清?!?p> 笙清身子一震,還是面帶淺笑地回頭:“師姐。”
“有事你過來一下,我倆單獨聊聊?!边B思依看了看晏安晦暗如深,“她就不來了,這里會有人帶她去歇息的?!?p> 晏安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這可不成,師姐?!?p> 連思依臉色鐵青:“這是我們家事,你還沒進(jìn)門手伸得未免太長了。還有——別叫我?guī)熃悖沂谑懿黄??!?p> 晏安看著她說完,為止也沒有任何神色變化,置若罔聞似的沒有反應(yīng),語氣淡淡地說道:“師姐說完了?也罷,您說這么多我也不好不答應(yīng)?!敝車娜讼鄬Χ嫈[明了并不想摻和人家的事,免得招惹一身騷。晏安也沒說什么甚至沒有管笙清伸過來的手,徑直和侍女離開宴席。
笙清也不再去在意這個被牽掛了兩世的陌生人,瞧了一眼晏安不緊不慢的背影,心里回蕩著剛剛晏安說的話——他不是連繆了。也是巧合?這時連思依竟然來找他還刻意支開晏安。
這邊說是帶人去歇息其實是變相監(jiān)管晏安,晏安瞥了一眼門口遲遲不走的侍女:“還有事?”
侍女畢恭畢敬躬身:“晏小姐可以放心歇息,有奴婢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p> “……”我是不會有事,那邊就不一樣了——晏安暗自想著,也不知道連思依是不是得了連繆的意思。
假山嶙峋宛如朽木溝壑,亭臺樓閣,狹長曲折的廊道下水流清澈全石以為底,有魚皆若空游無所依,俶爾遠(yuǎn)逝,往來翕忽。水里錦鯉躍上花色如墨渲染,也不甚為一種顏色。霧氣浮于水面大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烜赫宗寢居處四周梅蘭竹菊四君子毫無違和融為一體,連些許雜草都不見,許是淡雅高潔罷了。鵝卵石的林中小道,竹林煥新春意盎然宛如水濯過,本是無雨勝似有雨。林深時,地上的鵝卵石忽隱忽現(xiàn)鋪出一條路來。
連思依一直繃著臉不說話,笙清也難得有了閑情逸致——想著雖然沒必要非得四君子占滿,但僅有這竹林趣意也不為不可,也不知晏安喜不喜歡。不過晏安那人喜歡綠色平常也會穿青衣,只是從來不喜歡讓人看出來自己的喜好,也很少會像今日那樣引人注目(招蜂引蝶)。
一直在等那個昔日一見到她就如濤濤流水暢談無阻的人給她說至少一句話,可是連思依沒有等到,多年之后再想起時她心里還是會有落空——明明指定不會變的人是什么契機早已物是人非。連思依不易察覺地嘆息在此刻顯得十分無力,拾起幾年來的熱絡(luò),語氣里是笙清好久沒有感受到的溫柔:“阿清,你為何就變了呢?”
笙清說:“師姐,你多慮了。我還是我?!?p> 連思依揚眉,發(fā)現(xiàn)曾幾何時笙清已經(jīng)有這么高了,多久沒有近距離看過他了:“你想過晏安在你心里是個什么……存在嗎?”
什么存在?這個突然闖入打破所有人的計策和生活的人,給他這些沒有光的日子,被隔絕在外還理所當(dāng)然被忘記了也不會讓人有罪惡感的他多了點關(guān)注。從誰都有的綠豆糕到?jīng)]有理由地將他藏匿,她算到了他的到來也救了他暗無天日處處漏雨的日子。他見過天怒時的人間地獄,而她是第一個因為他的受傷而如此動怒的人,如同地獄羅剎的她其實是地獄的救贖。他兩世都依附著別人過活,強大如斯也怕被拋棄,晏安把他當(dāng)正常人對待在她眼里沒有誰是怪物,沒有異樣眼光和躲避不及的追悔莫及。心里有萬千思緒嘴上仍然如在陳述他人之事:“不可或缺?!?p> 連思依暗暗握緊在袖里的膚如白脂的手:“……我呢?你把我這個師姐還放在心上嗎?”
“如果師姐問的是還在意嗎,那我是在意的?!斌锨暹€是沒有給她一個回眸,“師姐是阿清永遠(yuǎn)的家人?!?p> 連思依面露苦色,總是追隨著她的目光沒有了,也不會有恰到時候的那句——師姐你……怎么了?生澀的關(guān)心才是深情。她擺了擺手示意笙清跟上:“我現(xiàn)在頭有點暈,陪我回房去吧?!笔聦嵶C明骨子里帶出來的習(xí)慣讓笙清還是會去下意識照顧到她,他有力的臂膀給她支撐借力。和衛(wèi)珣諳的有力而不顯不同,笙清的手臂一碰就知道它暗藏著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明明才剛?cè)胧⒛陞s已是鋒芒畢露。
連思依臉上浮上不對勁的色彩。笙清沒有注意,把人扶到房間,眉頭卻不由得蹙了起來:“師姐你的房間怎么……”有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連思依的一個笨拙晦澀的吻把他的觀念一下?lián)艨?,笙清下意識推開她,神色難看也立馬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剛剛就聞到了一種氣味,眼睛微瞇盯著連思依道:“師姐你醉了?!?p> 連思依理智已經(jīng)被剝奪,面上似有無數(shù)的多情纏絲勾起一片緋紅,聲音悶悶地:“幫幫我……好不……好?”
笙清一時覺得自己和斷絕了七情六欲的出家人別無二致:“得罪了師姐?!币粋€手刃把連思依劈倒。還沒待他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一種氣息時,下一刻脖頸一涼他意識恍惚倒在地上。背后的人露了出來——連繆邪如鬼魅,得逞在即他把兩人拖到了他布置好的圈套里,就等東風(fēng)了,他現(xiàn)在還不急著要笙清的命,不然他可不好全身而退。
“衛(wèi)公子,剛剛謝過了?!标贪捕疾恢佬l(wèi)珣諳為何要幫她,但看他表情有異也就沒問——等他自己說更好。
如她所料,衛(wèi)珣諳果然有事要說:“思依和笙清去哪里了?”
“我是被他們姐弟倆屏蔽了的,總之去了有一時了?!标贪部戳丝葱l(wèi)珣諳臉色像是蒙了一層捉摸不透的情緒,“連伯父呢?怎么不見他去找?”
衛(wèi)珣諳搖了搖頭:“這事不便驚動他,這是……一件小事?!币鉃樗较陆鉀Q就好。
晏安只好和他一路了,看他的意思連繆還沒有動作或者是已經(jīng)在連繆掌控之內(nèi),晏安突然心悸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弓了弓身子:“他倆之間不會有事,但難保有人不會對他們做什么。有件事我得給你說說……”
晏安留了個跟蹤符在笙清身上,她感應(yīng)到他離得不遠(yuǎn),她帶著衛(wèi)珣諳到了烜赫宗的弟子寢居,彎彎繞繞了一陣,很快她聽到了細(xì)微的聲音——很平穩(wěn)像是……睡著了。
“不對!”衛(wèi)珣諳也是修習(xí)之人他對周圍氣息的感知也算是得心應(yīng)手,明明都是空房獨獨那一間——紅布裹窗,紅燭晝明的房間有了人的氣息,他慌亂地跑了過去,只有這個時候他忘了更快的方式而是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晏安攔不住他只好動用靈力也跟了上去,順便把人攔住。
衛(wèi)珣諳睚眥欲裂似要把晏安掐死:“滾開。”
“只是希望你不要著了他人的道?!标贪惨暼魺o睹的推門而入,她沒有表面的那么平靜,她知道她會看到什么從她知道笙清在這里的時候起。她還是看到了,步子輕浮不穩(wěn)心里壓了千斤重,但她必須淡定如初——她終究忘了……這些人的手段是卑劣無下限的。
晏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體內(nèi)氣息爆發(fā),她把連思依的身子遮好回望了和她一樣表情的衛(wèi)珣諳,跟蹤符一般是在受符人受傷時觸發(fā)保護(hù)并給施符人一個信息,她以為不會出事所以心安理得地受人轄制,結(jié)果:“出去,這里我來?!毙l(wèi)珣諳本來想留下來,但細(xì)想之下貌似晏安確實更合適。不久后晏安扶著笙清出來了,沒人看到她顫抖的手指。
衛(wèi)珣諳擦身進(jìn)去:“……怎么做?”
“我可以負(fù)責(zé)任的給你說他們還沒發(fā)生什么。還有這是你的事?!敝劣陉贪惨趺磳Ω赌莻€“人”就是她自己的事,本來還顧忌……簡直可笑。
魔界外線結(jié)界打開,魔族平民在結(jié)界內(nèi)線。塔月影身著戰(zhàn)袍銀色盔甲,狐尾散著冰晶般色澤,雙耳魔紋呈現(xiàn)幽藍(lán)的魔族最不易馴服的冰原狐為坐騎,梳著馬尾英氣逼人眼露寒光身后是魔兵和萬千魔獸,黑云壓境與結(jié)界外金光異彩的神族對比強烈,塔月影天生聲音空靈又有震懾力:“眾將士,血戰(zhàn)到底。神族不過爾爾,干就完了,懂?”
晏安說過,這次不要輕易放過神族。本來晏安以前還想著神族不成氣候與其和他們斗染一身污,不如看他們蹩腳的談判來的有意思。塔月影也知道魔族子民渴望和平,但她和晏安都不愿因為戰(zhàn)爭出現(xiàn)傷亡。可神族這次犯了大忌了——魔族是可以得了通行令暢通無阻去人界游玩的,因為神族在人界的影響魔族一般都會掩蓋自己的氣息不插手凡間之事,可有個假扮人族的神族故意受傷昏迷引出了一個潛藏的年輕魔族。最后被其他在場的神族拖到結(jié)界內(nèi)殺死。魔族在人界有不少地界為的是給走失的魔族提供幫助,總部這次一收到消息就緊急通報了。塔月影召集四大領(lǐng)主開會,大家都決意要讓神族為自己的故作聰明買單,這事塔月影不打算給晏安說,因為她以后不能每次都可以找晏安商議對策了。
笙清醒來時已是半夜了,身邊沒有熟悉的氣息他不太習(xí)慣,抬眸就看到那人就在對面挑燈夜讀似有點落寞:“安安?”
感應(yīng)到了什么,晏安猛地抬頭與他對視,聲音有點不對勁眼眶泛著微紅,:“脖子還好嗎?”
燈光晦暗,還是看到了晏安細(xì)長睫毛凝在一起有點晶瑩的東西掛在上面,笙清先是不可思議,后來就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下床走了過去,晏安就這樣愣著讓他為她擦拭眼簾的朦朧。晏安沒有察覺到笙清的聲音有點?。骸翱奘裁矗课艺娴倪€好?!标贪矝]了以往的看破世事的冷靜,趴在笙清寬大的身軀上真的哭了還不停抽搐著,上下抖動的雙肩被笙清握住。
笙清把她攬入懷里,想把她揉到他的骨血中但又怕弄疼她了。他心緒沉重但也原意等她發(fā)泄完自己的情緒,他其實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哭,可他還是奈不住這人是晏安。
不知過了多久,晏安哽咽著說了一句話:“卿君……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hù)好……你?!?p> 笙清俯下身勾起她的下巴,哭過的眼睛水靈靈地多了幾分平日里沒有的色彩,他吻了吻她的眼角聲線放緩:“安安,為何這樣說?”
“我……差點……就……就讓你失身了……”越說到最后晏安的聲音越小,要不是笙清附在她面前還真聽不清。
笙清是高興她會為了他哭成這樣的,可……這個理由真的讓他眼角一抽,面色沉重而逐漸灰暗在他淺棕色的眼瞳里凝固出一絲冷意,晏安以為他真的生氣了剛要決堤的眼淚在聽到下面一句話之后立刻收了回去——
“晏安,你腦子都在想些什么?”笙清揉了揉眉心決定還是得“語重心長”和她說清楚,“我本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我現(xiàn)在知道了。你……我以為你會難過我和那啥……發(fā)生的事,結(jié)果你擔(dān)心的是什么!我失身?嗯?”
晏安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嘟囔著:“難道不該嗎?”
“你就不怕……這么說吧——”笙清握緊拳頭放在晏安身后的木桌上,居高臨下俯視著被他框在懷里的晏安,“如果我真的和她上床干了什么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告訴我?!?p> 晏安毫不躲避地看著他充滿威脅的眼眸:“擔(dān)心你生氣。我不在意的,畢竟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個狗。
落在晏安身上的陰影離開了,晏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她心里會不高興但她覺得這都不是該想的,因為錯的不是笙清,不是她的卿君。不過她終于明白了男人生起氣來真的太可怕了——笙清沒有睡在床邊了,而是窩在床里背對著她不發(fā)一言渾身都散發(fā)著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