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離鐘再響

　　“哼，念你們是初犯，這次免了。再有下次，咱們新賬老賬算在一起！”松濤冷起臉來，故意把口氣放得很重。

　　果然三個師弟都老老實實跟在后面，一路太平無事。

　　再拐一道彎就可走到山門，松霧看著遠處半坡上光滑的石壁，心道好險。那個地方就是太白山有名的風(fēng)景之一回音壁。說來也怪，此處天生天長生成一面光滑石墻。石墻表面空無一物，平時連一根草都沒有。奇就奇在站立于石壁前方說話馬上就能聽到對面?zhèn)鱽淼幕仨?，而且你說過的話會一一顯示在石壁之上，半字不錯。回音壁可是執(zhí)法堂長老懲罰觀內(nèi)淘氣頑劣弟子的第一選擇絕佳去處。因其位置地勢險要，站在石壁前就可以眺望山門，所以觀里在此特地增設(shè)一處巡邏崗。背書時只要錯一個字，就會被巡邏崗值守的年長師兄們發(fā)現(xiàn)拿出來做文章。

　　松霧已經(jīng)在這里被罰過好幾回了，怪自己不爭氣，背個書背得結(jié)結(jié)巴巴，為這可沒少挨他們的排喧！冷嘲也有熱諷不少，松霧覺得自己都有了心理負(fù)擔(dān)，故而看到這個地方就頭疼不已，哪怕是路過此地也是大氣都不敢出的，每一口呼吸都透著小心帶著謹(jǐn)慎。想到今天差點就又要站到回音壁下去背書，甚至可以說剛才險險的半只腳都踏上去了，還好自己見機行事，趕緊給大師兄做好做歹賠禮說情，總算把這事圓了過去。實在是險之又險！

　　“唉！觀里的規(guī)矩不知道是誰定的，若山門有來客拜訪，門口守衛(wèi)不得飛行，必須步行至議事廳報告，待管事回復(fù)后再步行回來。從山門到議事廳足足有將近一里路，靠著腳走一個來回至少要一盞茶時間。干干把客人撂在門口候著都不說了，這一路上不讓人開張口說話，把人還要憋死呀！要是能使用法術(shù)多好，不過一眨眼工夫就到了！真是搞不清楚為何非得如此行事？難道用腳走路就顯得禮節(jié)隆重？松霧邊走邊擰巴著一張小臉，幾乎要把臉擰成一朵干干的菊花。

　　太清觀正門門口，白鶴佇立良久，似是百無聊賴，慢慢的踱步到山門東側(cè)，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大門口的雕塑。這雕塑已被積雪厚厚遮住，只能看個大概模樣。

　　玄鶴則站立一旁埋頭仔細(xì)研究手里的鶴嘴鋤，不知又有什么心得，時不時自言自語幾句。感覺到師兄久久沒有動靜，笑道：“我才發(fā)現(xiàn)鋤頭把上的琉璃裝飾是個麒麟，就說看著四不像?！?p>　　“那師弟看這個呢？”白鹿口氣平靜，氣息悠長。

　　“怪了！這個也是——”玄鶴才要說出麒麟二字，突然發(fā)現(xiàn)雕塑額頭上凸出的尖角從雪堆里高高聳起，脫口而道：“獬豸！”

　　白鹿輕輕搖頭，玄鶴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幾個道童正探頭探腦向這里張望，立即噤口。

　　“師弟可曾發(fā)現(xiàn)石像是否有古怪之處？”白鹿采用傳音入密法，只看見他嘴唇輕輕顫動，未曾聽見聲音，想來是擔(dān)心談話會驚動道童?？磥韼熜质遣幌胱屚馊酥獣浴ＰQ心中反復(fù)思量，摸了摸鶴嘴鋤冰冷的鋤把，也是輕輕搖頭。

　　“奇怪，為何我們以前來此時從沒發(fā)現(xiàn)過有此雕塑？師弟你再細(xì)看，白鹿拂袖卷去石像頭部積雪，傳音道：“這露出的大半個青石料頭部刻痕清晰，刀斧雕鑿之印顯目，可見這雕塑擺在這里的時間不長。”

　　“以前咱們來此做客時門口并未擺放石獅石虎，純陽真人不喜奢華浪費，所以太清觀向來行事低調(diào)。如今把這個石像大模大樣擺在這里，不但看著突兀，好像也不太符合他們觀里的行事風(fēng)格?！毙Q百思不得其解，準(zhǔn)備見面后再好好向閑云長老討教一二。至于今天早上在山下發(fā)生的那一番奇遇，師兄既然不欲讓人得知，那我也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往出說。話說前腳剛剛見到活獬豸時間不長，緊跟著后腳就看到它的雕像——這事兒怎么看怎么透著邪乎，太過蹊蹺，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待這里事情完結(jié)后趕緊回去稟告師尊才是最最要緊之事！有了計較以后，玄鶴方覺心下安定，歪著頭認(rèn)真打量山門，只見通體白玉筑基做梁，門楣上金光閃閃，寫著“太清觀”三個古體篆字，兩側(cè)也用同樣字體鐫刻對聯(lián)，左聯(lián)是：“世事變遷，修行無非道義兩字。”右聯(lián)則是：“風(fēng)起云涌，變化終究不離五行?！毙睦锊挥蓢@道：“如此大的氣派！奇怪以前怎么從未聽人說起？”

　　咀頭鎮(zhèn)，咀頭村最靠近山嶺的茅屋內(nèi)，一陣細(xì)小的聲音微微傳來。不認(rèn)真聽是覺察不到的。

　　“傻子，你怎么耽擱到現(xiàn)在才來？害得我吃了好大苦頭！”一只藍色小獸輕盈鉆進雪媚娘腳下，用脊背上的厚厚的毛皮，親密蹭了蹭雪媚娘的裙子。

　　“今日栽的跟頭不小，以后一定要找回場子！”雪媚娘見幫手到來，喜出望外，心內(nèi)猶自恨恨不平。

　　藍色小獸抬起頭來，原來這是一只可愛的貓咪。奇怪的是貓咪渾身的長毛從鼻尖到尾稍清一色是深藍色底的，藍得墨亮發(fā)黑。此刻的它湛藍眼睛珠子閃閃發(fā)亮，似乎也在納悶主子為何保持這種奇怪的姿態(tài)長時間一動不動？

　　“快！你快攻擊我，用勁兒越大越好！”雪媚娘見小獸猶疑不動，催道：“藍電，快動手??！還愣著干嘛？”

　　藍電稍稍直起身子，張嘴吐出許多泡泡。這些泡泡最初形態(tài)是圓形的，接觸空氣后馬上變成粉色桃心形狀，大大小小互相撞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我讓你來打我，誰讓你打空氣？”雪媚娘無力的瞪視著自己的愛寵，帶著三分焦急，七分埋怨道：“你的碎心流還不成氣候，用指間沙！對準(zhǔn)了就朝我身上打！”

　　藍電一張嘴，那些泡泡悉數(shù)被吸入口中，他來不及拒絕一口吞下，咽了口唾沫后咬定牙關(guān)，鼓足勇氣對著主人“嗷嗚”叫了一聲。

　　常言說貓是老虎的師父，此話不假。藍電這一聲“嗷嗚”出來，屋子里面似乎都抖了三抖，就見一陣颶風(fēng)平地而起，風(fēng)中似乎還隱隱約約夾雜著許多細(xì)密的物事，對著雪媚娘兜頭卷去。

　　雪媚娘不但不怕，反而臉露喜色，輕輕合著眼睛，笑著面對呼嘯而來的指間沙。

　　指間沙，顧名思義，就是形容男女情感猶如指尖細(xì)沙，雙手攥得越緊，反而流失越多。故而以不懼不怕的姿態(tài)應(yīng)付，反而受傷最小。

　　果不其然，呼嘯而的指間沙只是輕輕擦過雪媚娘的身畔，狠狠打到了斬情絲上。那枚利刃隨之閃了閃，緊跟著一道寒光掠過，斬情絲竟然自己脫離鐵牛身畔，顯見不再受神秘力量的控制。

　　雪媚娘也覺得雙手的吸力輕松許多，她不再猶豫，口中輕叱一聲，斬情絲好像長了耳朵一般飛身過來，在她手邊上下翻騰。

　　藍電也沒閑著，發(fā)出指間沙后，馬上幾個跳躍來到主子身邊，嘴巴緊緊咬住主子衣裙一角，揚頭就要往外拽。

　　“傻子！方向反了，往里面拽！”

　　藍電極為聰穎，馬上轉(zhuǎn)換方向拉扯，雪媚娘頓時覺得身上的力道也減輕許多。

　　有了斬情絲和藍電的相助，原本勉力支撐的雪媚娘陡然精神大振，先是雙手可以慢慢活動，緊跟著雙腳也脫離了控制，她又使了幾個拈花訣，把手印輕輕拍在自己身上。

　　才拍下去就覺得渾身輕松，雪媚娘念隨心動，先是一招望春山，緊接著使出燕子穿水，幾下翻騰過后，粉色的衣裙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三步開外。

　　斬情絲已乖乖回到主子手里，藍電也親密地?fù)淞松先?，雪媚娘收好匕首，俯身抱起藍電，看都不看炕上的鐵牛一眼，馬上消失不見?？占诺奈葑永镏涣粝乱宦晳n傷的嘆息：“我原本打算找到十三逼她說出怎么控制小黑的秘密?？上н@次又落空了，下一次不知又等到什么時候去。藍電，你什么時候才能和我心意相通開口說話呢？”如癡如訴的嘆息聲回旋在茅屋內(nèi)，久久不肯散去，可以想象嘆息的人是多么心有不甘。

　　太清觀正門外，白鷺和玄鶴還在參詳獬豸石像，百思不得其解，玄鶴突然覺得手心一涼，他低頭看看鶴嘴鋤，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誰料再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向這里走來的的幾個人影，急忙出聲道：“師兄，他們回來了?！?p>　　陷于沉思中的白鹿被師弟喚醒，對著師弟點點頭，急忙向正門走去，玄鶴急忙跟上步子，無意間看見石雕頭部的積雪又恢復(fù)如初，暗道：“師兄果然行事謹(jǐn)慎?！?p>　　那幾個人越走越近，都可以隱隱看清隨著步伐迎風(fēng)飄起的道袍，白鹿正要上前，卻聽從空中突然指出傳來一陣響亮的鐘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那鐘聲一直響了五下才堪堪止住，所有人都停下腳步，望向觀內(nèi)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