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頭村,天色晴亮,某個偏僻角落里大早上突然傳出一陣叫罵聲。這村子位置在海拔足有三千多米的半山嶺上,村中居住人家分散,屬于典型的地廣人稀類型,故而這個男高音吼了半天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更不會有好事者前去圍觀。
裴明俊氣呼呼的拉開房門,大吼一聲:“這日子還到底過不過了?”
知子莫若母,兒子的叫喊聲,早早驚醒了隔壁院子的爺爺奶奶。老兩口穿好衣服,互相攙扶著到兒子家的院門外。聽到里面罵聲不絕,一推院子門,竟然是虛掩的。
裴家奶奶嗓子沙啞,隔墻問道:“明??!怎么啦?昨晚是不是進野獸了?”
“鐵牛他娘大早上——”裴明俊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鐵牛他娘怎么啦?”老兩口推開門走了進去,裴家老爺子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念叨道:“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她有啥不對?家伙就在那擺著,你也不會去教訓幾下?大早上的在這嚎喪啥呢?也不怕娃娃聽見了笑話?!?p> “鐵牛他娘一個婦道人家,能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張口就罵,伸手就打,你就好好教唆你兒子把你們老裴家的門風頂端端的!”裴家奶奶不滿的說了幾句,進了堂屋,
裴明俊手足無措的站在屋子里,看著進來的爹娘,叫了一聲:“那個賤人天不亮就跑了!”
裴家奶奶第一眼先去向門扇背后看去,只見上面空空如也,暗中點點頭。又三步并作兩步跳上炕,伸手摸了摸紅霞的臉蛋,嘆道:“怎么還沒見起色?”
裴家爺爺只顧看著自家孫子,雙眼笑成一條曲線:“哎喲,看我這胖孫子哎!睡得那叫一個舒坦!”
“大早上的我連口熱乎水都還沒喝上!”裴明俊不滿道:“這小賤人跑哪去了?走時給人連招呼都不打!”
“兒女都這么大了,她能走哪去?你消停點吧!”裴家奶奶突然覺得有幾分不對,指指孫子:“哎,我問你,鐵牛是啥時候醒的?”
“鐵牛?”裴明俊驚訝道:“這不睡得好好的,沒醒呀!”
“不好!”裴家奶奶手腳并用爬過去,把手放在鐵牛臉上摸了摸,覺得不燙不涼,這才稍稍安心,嘀咕道:“你剛才吆喝那么大聲,鐵牛都沒醒來,我怎么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
裴家奶奶一提醒,兩個男子才反應過來,裴明俊急忙去拽兒子的胳膊,叫道:“趕緊起來了!你娘都不要你啦!”
“你那么大聲干嘛?當心把我寶貝孫子吵到了!”裴家爺爺訓斥兒子幾句,對著鐵牛喜眉笑臉道:“乖孫子,給爺爺笑笑,爺爺帶你出去堆雪人去!”
鐵牛扎手舞腳,只是不滿地皺皺眉,似乎在埋怨幾個人驚攪他的好夢,依然睡得香甜無比。
“這懶貨!再不起來捶你幾下!”裴明俊當即舉起碗口大的拳頭,做勢嚇唬。
“哎喲,你別嚇著我孫子!”裴家爺爺伸開手腳擋在兒子前面,質(zhì)問道:“你把我孫子鬧醒,是給他喝口熱水嗎?還是有熱飯等著吃呢?”
裴明俊一下說不出話來,只得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母親。
“你們兩個冤家,啥時候能讓人輕省一會兒?”裴家奶奶見鐵牛有反應,這才放了心。雙手撐著身子從炕上慢慢爬下來,不緊不慢的道:“你倆在這看著娃,我去給咱做飯?!?p> “我的乖孫子呀!我的胖孫子呀!”裴家爺爺扎手舞腳的坐在孫子旁邊,對著兒子吩咐道:“你趕緊把炕上拾掇一下,等你娘把飯做好了,咱倆今天還要出山呢。”
“對呀,我怎么把這事兒忘了?”裴明俊懊惱道:“我還說熬點膠把那貂皮補上,早上起來光顧著找賤人,正事都扔腦背后去了。”
“那賤人走時候真沒跟你沒打招呼?”
“爹,我哄你做什么呢!”裴明俊哭喪著臉。
裴家爺爺無奈道:“三娘平日看著最老實聽話的一個,誰知道居然大早上不吭不哈就跑了?你也真沒本事,怎么就連個媳婦都看不?。 ?p> 父子兩個絮絮叨叨,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炕上的紅霞。紅霞面朝里躺著,只給爸爸和爺爺留了一個背影??烧l也沒有看見,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突然出現(xiàn)幾分詭異的笑容。
廚房里,裴家奶奶一邊憂心忡忡的燒水,一邊在心里暗自念佛,祈禱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多多保佑兒媳婦,保佑兒媳婦順順當當請來大夫,保佑多災多難的孫女趕緊醒過來。
愣子心事重重的走出內(nèi)院,正迎上三娘殷切的目光,他心虛的轉(zhuǎn)過身去,拿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揩抹著柜子。
三娘有點坐不住了,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們店里的大娘子怎么去了那么久?”
“哦,你是說我們掌柜娘子呀?!便蹲硬桓姨鹧燮?,眼睛一直停留在手里的抹布上,仿佛那上面突然開出一朵花。
“你們掌柜娘子怎么還不出來?。俊?p> “您別急,您稍等,她是給您在找藥方配藥呢?!便蹲臃€(wěn)了穩(wěn)心神,又去把門口的布簾子放下來,遮住了屋內(nèi)的情景,這樣倘若人從門口經(jīng)過,什么也瞧不見。
他干巴巴的笑著對著三娘解釋道:“屋子里冷,放下門簾可以暖和一點?!?p> 三娘點點頭,繼續(xù)安安靜靜等著。
愣子說完,逃也似的竄進了里屋,狠狠給自己臉上來了個大嘴巴子:“你就能得很呀!你咋不上天去呢!”
他憂心忡忡地朝內(nèi)院的方向張望,低著頭在屋子里碎步走了幾個來回,心里碎碎念叨:“咋還不來咧?”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內(nèi)院終于有了動靜,跑得氣喘吁吁的金嫂探頭探腦進來,對著愣子努努嘴,小聲問道:“人呢?”
“這不,都問了好幾回啦!”愣子恨鐵不成鋼道:“怎就耽擱這長時間?”
“嗨!別提了!”金嫂親昵的靠上去,把嘴巴貼在愣子耳邊,親密地說道:“我才說完,大當家的就笑了,說這大雪天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來個美女?別是我在唬弄他!我又是拍胸脯又是做保證,就差賭咒發(fā)誓這一招了。”
愣子身上最外面穿了件頭茬棉花絮的青布棉襖,隔著厚實的棉花套子,也能感覺到背上這個女人的熱乎。聽她這么一說,剛才的忐忑不知不覺間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不由軟言道:“那大當家的是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