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是我自己。”文品簡單回答道,“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得不說,廖小靖的確有著不同尋常女孩家的觀察力,自己的“爸爸”和平日稍有不同,也能很快發(fā)現(xiàn)。
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我只是借用了你“爸爸”的身體。
文品默想著,我永遠不可能真正成為原主,而你的“爸爸”,大概也回不來了。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爸爸,我只是不習(xí)慣,非常不習(xí)慣……”
廖小靖嘀咕著,像犯了錯誤一樣,聲音越來越小,嘴角卻微微一揚。
“但我很開心,因為,爸爸終于會笑了。怎么說,這也是小靖一直的愿望?!?p> “是嗎?”
小靖忽然抬起頭,戴正了頭頂?shù)拿弊?,鄭重地問道:“爸爸,你可以答?yīng)小靖一件事情嗎?”
“嗯?”文品一愣。
“我希望,爸爸永遠像今天這樣,開開心心的,好嗎?”
說到這里,小靖的聲音已經(jīng)幾不可聞了,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那樣,害羞地低下頭去。
文品沒有說話。
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溫柔地摸摸小靖的腦袋。
他在心里回答了她:不管,我是不是你的爸爸,我都會好好待你。
遇見,也是緣分。
“去吧,該送韋家兄弟上班了?!?p> “嗯?!?p> “注意安全?!?p> 小靖輕輕躲開他的手,跳下了椅子。
“還有一件事,別忘了下午三點的影戲?!?p> #
吃完早餐,廖小靖已經(jīng)和韋家兄弟離開了。
文品簡單把餐桌收拾了一番,至于碗筷嘛,拿水沖沖就行了……
他因為太疲倦又躺在沙發(fā)上睡了個回籠覺,可不幸的是,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將他吵醒了。
一開始文品以為是那討厭的方警官,但隨后對方只問了一句話:
“您是滬津市海門區(qū)華陽街09號的先生嗎?”
“是,怎么?”
“明天晚些時候,我們家老爺會來拜訪您,先生,請您務(wù)必在家等候?!?p> “你是……”
文品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對方便無禮地掛掉了電話。
什么玩意?
文品揉了揉眼睛。估計又是黑衣衛(wèi)的人來找茬,當(dāng)然想都不用想,一句話——不等。
他醒來之后接著翻了翻《世界簡史》,一直看到了午飯點。
小靖還沒有回來,他只好自己去路邊攤位買了點麻辣豆皮當(dāng)做午餐。
然后在電影開始之前,文品特地到華陽街路口去尋找販賣雜志周刊的移動書商。
在這個世界,有許多推著手推車在街上販賣書籍的商人,他們一般會到公園或者廣場去,撐起一把遮陽傘,把側(cè)箱打開,露出書籍的側(cè)封,然后對著行人叫賣。
“喲,這位小爺,買書嗎?”
胖書商滿臉堆笑地把汗巾往肩上一甩,搓搓肥厚的手掌,對著文品推銷著自己的貨物。
“我這兒的書價格實惠,印刷清晰,再看看這線裝書的裝訂,多結(jié)實……”
那些最新的周刊日報都被擺在了面上最顯眼的地方。
什么《滬津郵報》啦,《滬津愛國者報》啦,還有林哲那家伙編稿的《明日郵報》。
當(dāng)然,擺得最顯眼的自然是那種奇奇怪怪,封面全是妹子的書籍,一看這邪惡胖書商平時就沒少禍害周圍的有志青年。
文品忽然想起了什么,臉色一沉,道:
“等等,我記得上次在你這買書,說要新聞雜志,你怎么給我推了些奇怪的書籍?”
胖書商一愣,“哎呀哎呀,你得知道,主流的雜志周刊報道的都是假新聞,你想了解真實的滬津,那還是得看些‘特別的東西’?!?p> “算了……”
文品掃了一眼,指著一本封面印有旗袍女郎的電影雜志,“我要這本?!?p> “喲,這《環(huán)球光影·滬津?qū)?芬?3銅元!”
“這么貴?”
“紙張漲價嘛。這樣,像洋佬,我都收他們30銅元的,對你,我只收20銅元,咱們交個朋友,以后我常駐這附近,你幫我多宣傳宣傳……”
“成交?!蔽钠犯纱嗬涞貜棾鰞擅?0元的銅幣,拿起雜志就走人。
胖書商連忙接住硬幣,“嘿,謝謝爺,小爺慢走,嘿嘿?!?p> 總覺得還是被騙了。
洋佬為什么會買夏文雜志?
……
聞著新鮮刊印的油墨味,文品不禁有些感慨,自從他的世界流行電子書籍以后,很久也沒有讀過紙質(zhì)的雜志了。
更何況是這樣的,具有“歷史感”的讀物呢?
文品記得十年前,在過去居住的小區(qū)附近,還能找到許多書報亭和小書攤。
小的時候,他最喜歡用零花錢去買故事雜志和畫報了,只是現(xiàn)在,書報亭和小書攤都成為了一個遙遠的過去。
文品首先翻到了刊登廣告的位置,一般來說,市里的影戲院都會在知名的雜志上打打廣告。
廣告頁面眼花繚亂,不只是宣傳影戲院和明星的,甚至還有些魔術(shù)和戲劇表演的專欄。
什么“震驚!16歲魔術(shù)師陳連蘇大變活人,嚇傻老外”啦,什么“23歲女高生徒身材火爆,走紅滬津灣”啦,看來不管是哪個世界,標題黨們總是能夠大行其道。
另外,不得不吐槽一句,這女高生徒究竟是復(fù)讀了多少年?
文品快速瀏覽一遍,很快找到了大西女皇戲院刊登的地址。
“永新區(qū)文明街36號,德勝洋行對面?!蔽钠纺钪?。
這個永新地區(qū)雖然不是什么租界,但卻居住有很多來自大西聯(lián)合王國的商人。
這座戲院,還有對面的洋行,都是大西人設(shè)立的。
而大西國和北帝國弗拉維亞又向來關(guān)系不佳,時常在外交上針鋒相對。
一位是年輕貌美且以智慧聞名的“童貞女王”,一位是年長而作風(fēng)凌厲的“凜冬女皇”。
她們常常暗中較勁,比如指責(zé)對方衣著品味差,或是言辭粗鄙云云。
無論是報紙上戲稱的“女皇之爭”,還是兩國激烈的商戰(zhàn),人們都知道,大西國和弗拉維亞都妄想著爭奪世界的霸權(quán)。
而林哲所說的《列王詩篇》卻很諷刺的,由弗拉維亞作家阿列克謝·烏茨恩公爵編劇,大西國的柳肖·金萊勛爵導(dǎo)演,演員則也主要是來自這兩個國家。
傳說中的西弗兩開花嘛。
電影價格也不便宜,一張票要160銅元呢。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大西人開的影戲院對自己國家的觀眾只收半價,對弗拉維亞人一律收雙倍票價。
作為報復(fù),弗拉維亞租界的戲院也拒絕引進一切大西國電影。
當(dāng)然,這部西弗合拍的例外。
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必呢?
了解到足夠的情報之后,文品感嘆地聳聳肩。
想著想著,他路過一處叫“靜心園”的戲曲道具坊,忽然心中一動。
也是時候回去接小靖了
#
——咚咚咚。
“小靖啊,我回來了?!?p> 敲門聲響起,廖小靖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倒也不是因為害怕什么,而是,對于她來說,爸爸變得溫柔這一事實她還不習(xí)慣。
她告訴自己,這是好事情啊,這不就是你希望的那樣嗎?
小靖抿抿嘴,從桌上拿起一把折疊刀,藏在口袋里。
“小靖,你還沒回來嗎?”文品又問了一遍。
“就來!就來!”
公寓門緩緩?fù)崎_,只見,“爸爸”竟然斜倚在一輛掛著簾子的中式馬車旁,沖著自己微笑。
“我花了不少錢才從靜心園借到的,不上來嗎?”
文品像古時候的官家侍從一樣優(yōu)雅地鞠了一躬,“請,咱們尊貴的小靖殿下?!?p> “???”廖小靖看著文品作出一個“邀請”的手勢,雙眉一沉。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忽然變成這副模樣,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既然如此,那,小靖恭敬不如從命?!?p> 文品掀開鵝黃的簾子,她在這位忠誠的“侍從”護送下坐上馬車。
她慢慢開始喜歡上爸爸現(xiàn)在的樣子了。
這是小靖第一次乘坐這樣的車子,她對馬車的一切都很好奇。
平日里,街上奔走的幾乎都是洋馬車,那車夫總是坐在車頂?shù)淖{上,神氣活現(xiàn),就像出征的將軍一樣。
而眼前的馬車卻大不相同,更像是皮影戲里看過的,古時候達官貴人乘坐的車子。
兩旁的窗欞被雕刻成了古香古色的對稱花紋,而車內(nèi),一串紅繩將玉佩懸掛其中。
車夫的座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透過一扇小窗格,還能夠和車夫嘮嘮嗑,談?wù)勑氖裁吹摹?p> “可是,車夫在哪呢?”
廖小靖興奮地搖搖面前懸掛的玉佩,發(fā)覺座駕空空如也。
“當(dāng)然是我了?!蔽钠返纳碛巴蝗怀霈F(xiàn)在駕駛位上,“請車夫要多花18銅元,不如我親自駕駛?!?p> “原來,爸爸還會開馬車嗎?”
“哈,這還用說嘛,我當(dāng)然不會?!蔽钠坊卮鸶蓛衾?,說完便一揮馬鞭。
“啊,那你……那你……”
“嚇唬你的?!?p> 文品拽起韁繩,如同即將征戰(zhàn)將軍一樣大喊一聲:“出征!”
車輪“骨碌碌”轉(zhuǎn)了起來,窗外的景色也立刻跟著變化。
最妙的是,馬車的木窗欞就宛如古典水墨畫的宣紙邊框那樣,配上洋房洋樓,電線電桿,文化交融,頗有一番風(fēng)味。
這些年來,滬津市長一直主張保留先史文明遺留的古跡,一路上,有不少廢棄的鋼筋遺址。
鮮花盛開在傾頹的墻垣上,青苔密布的廣告牌似乎訴說著舊日的榮光,它們大都是古時候的百貨大樓或者酒店食府,如今滄海桑田。
但是一到永新區(qū),所有的建筑都煥然一新了起來。
電車在黃花槐盛開的街道上徐徐行駛,小靖聽說這種車子特別穩(wěn),一直很想上去坐坐。
而街道另一頭,路邊的工人忙著更換新式的弧光燈。
比過去昏暗的煤氣燈,這種宛如人造明月的光源才更配得上滬津新區(qū)的繁華。
再轉(zhuǎn)過街角,一座淡黃色的巴洛克建筑上豎著一面巨大的夏人牌匾,上面刻著鎏金的雅文夏字——“大西女皇戲院”。
廖小靖揉揉雙眼,望著從階梯上下來的男男女女,即便是小時候生活的林務(wù)官邸,也沒有見過這么多衣著華麗的紳士和太太。
還有不少金發(fā)碧眼的洋人,穿和服木屐的扶桑人,甚至還有戴著黑色大頭巾的黑羊帝國酋長。
“來,請小靖公主下車!”
馬車??糠€(wěn)當(dāng),文品翻身下車,拉開簾子,在地上擺上一張坐凳當(dāng)作階梯。
小靖漸漸習(xí)慣了爸爸的熱情,潤潤嗓子,也學(xué)著古時候的公主一樣儀態(tài)端莊地走下馬車,但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成為了最幸福的人。
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有人這樣好好對她,迎接她的向來是棍子和皮鞭,是兄弟姐妹的冷眼……
就好像自己只是別人發(fā)泄憤怒的工具,從來也不是真正存在的人。
笑著笑著,卻也有些酸楚。
“這位先生和小姑娘,里邊請啊?!?p> 戲院里走出了一個梳著中分發(fā)式,衣著黑色西裝的侍者,他雖然沒有值得驕傲的身高,但是卻皮膚白皙,舉止優(yōu)雅。
他提了提圓眼鏡,走到文品的跟前,禮貌地問道:“兩位,要買什么票呢?”
“等會兒下午三點的《列王詩篇》。”文品回答道。
“哦,先生還需不需要買本書呢?”侍者莫名問道,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文品忽然察覺到了什么,目光頓時緊盯著眼前的侍者,追問道:
“這里有《西洋槍火通考》嗎?”
“抱歉,這兒沒有,您就不想要本《西國女王秘史》嗎?”侍者眼睛微微一閉,嘴角的弧度越來越高。
文品也跟著回答一些奇怪的話:“不需要,去借把槍即可?!?p> “當(dāng)然?!笔陶咭馕渡铋L地眨了個眼,將手一背,俯身行禮,“兩位,請跟我來吧?!?
玄暉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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