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記住能量守恒原則

　　惡狗的眼神分明是不懷好意的。在它眼里，蘇任平的乍起完全是對它的挑釁。

　　它在咽喉里低沉地嗚鳴著，腳一抬，似乎就要往蘇任平這邊撲過來。

　　雖然明知道面前有鐵絲網(wǎng)攔著，可蘇任平仍舊感到一股無法抑制的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像無形的繩子一般捆住了他的手腳。

　　叫他無法動彈。

　　這條狗是生來就如此兇惡，還是被驅(qū)役調(diào)教成了這樣？

　　“坐下！”

　　蘇任平腦子里正亂哄哄的，驟然聽得耳畔一聲輕叱，隨即便覺一條有力的胳膊攬住他的肩膀，猛然將他往后一帶，復又一按，蘇任平不由自主便“撲通”一下摔坐在了地下。

　　“你這樣太像是靶子了。”那聲音又輕輕說道，“我猜這并不是你躲在這兒的理由吧？”

　　盡管那聲音也被面罩遮擋的悶悶的，但蘇任平卻著實聽著耳熟：“青嵐？”

　　裹了一身黑袍的青嵐在蘇任平身邊坐下，隨手拋給他一件黑袍：“穿上。”

　　蘇任平一邊往身上套袍子，一邊急急問道：“你怎么在這兒？難道晴方也來了？”

　　在這時，猛犬重新對準了對面的蒼鷹，因為那充滿了戾氣的蒼鷹已經(jīng)對著它飛撲而來！

　　猛犬不能再分神，立即呲出尖利森亮的白牙，低吼一聲，驟然抬起兩只前爪，炮彈也似的迎上蒼鷹的鋼爪！

　　“嘿，打起來了??！”青嵐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蘇任平?jīng)]什么心情去看舞臺上的鷹飛狗跳，他緊緊盯著被面罩擋住了面容和神情的青嵐：“我問你話呢！晴方也在？積蘇呢？他不是說要開場嗎？難道還有另外的會場？”

　　“事情有變，積蘇和凌霜的對決變成壓軸的了?！鼻鄭鼓抗馊耘f追隨著舞臺上的激烈搏斗，用一種與慢慢狂熱起來的眼神極不相稱的平淡口氣說道，“雖然斗一已經(jīng)重開，但是直接就讓活人下場搏斗，貴人們還是稍嫌血腥。所以，陛下發(fā)話，叫把積蘇他們這一場放在最后。”

　　適應了動物們的搏斗做鋪墊，在場貴人們才會逐漸適應血腥并被血腥所撩撥，才會讓活人的下場顯得更加順理成章。

　　盡管只有積蘇一個活人入場，但是，想必那個時候一定會讓在場的看客們更加亢奮的吧。

　　被動物激斗的血腥累疊激發(fā)出的獸性，一旦從文明人的矜持品囊下被釋放，便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需要被戲劇的高潮所點燃。

　　蘇任平在面罩下咬了咬牙，抬手抹去了濺在面罩上的一灘粘稠的血。那是被蒼鷹的鐵喙撕下的一塊猛犬頸皮所拋濺出來的。

　　“哦，晴方小姐并不在這兒?！痹诿腿┡暮鹇暫涂纯蛡兛駸岬暮艉奥暲铮鄭沟穆曇粢琅f是波瀾不驚的清晰，“宗相大人不準小姐摻和斗一，所以在冬日祭一結(jié)束，就被送回宗相府了?！?p>　　“那你……”

　　“我是作為宗相大人的護衛(wèi)所來?！鼻鄭菇K于扭臉看了蘇任平一眼，“你不會忘了我是宗相的親衛(wèi)隊長吧？”他刻意將“宗相”二字的發(fā)音咬重了些。

　　蘇任平轉(zhuǎn)過臉，似乎也在認真看著舞臺上纏斗在一處已經(jīng)分不出彼此的鷹犬：“晴方才不會老實在家呆著?！?p>　　青嵐聳聳肩，不置一詞。

　　蘇任平眼睛微微一側(cè)，往看臺上迅速瞟了一眼，問道：“藍色領(lǐng)頭人，是宗相大人嘍？”

　　青嵐專心致志地看著舞臺：“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蘇任平。你放心，對于積蘇，我絕對會盡我所能去保護他，我是真心想要收他為徒的。不過，對于斗一我著實了解不多，到時候能幫到哪種程度，我也說不好?！?p>　　“了解不多？”蘇任平緩緩問道。

　　“我是到了今天展演結(jié)束后，在跟宗相大人復命時，才得知我要隨他來此執(zhí)行護衛(wèi)之職。在此之前，我真的和你，和積蘇一樣，對斗一一無所知。”青嵐一動不動，但語氣聽起來倒還誠懇，“對于這場斗一的賽制，對于宗相在這里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積蘇所要面臨的危險，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p>　　“不比我多多少，那就是多少知道一些了？”蘇任平道。

　　青嵐像是短促地笑了一聲，在嘈雜亢奮的環(huán)境中聽起來略微有些遙遠：“你可真是死咬著不放啊。”

　　就像臺上那只暫時處于下風卻已經(jīng)紅了眼的猛犬。

　　“宗相大人質(zhì)疑咱們國王的繼承合法性，這事兒你很清楚吧？”不等蘇任平再追問，青嵐又道，“雖然最終由神明裁斷陛下即位符合天命，但宗相大人始終持有不同看法，他老人家認為神明的旨意被意外干擾，所以并做不得數(shù)?！?p>　　“干擾因子”蘇任平摸摸鼻子：“宗相大人也是擰。”

　　“切?！鼻鄭剐χ鴵u搖頭，繼續(xù)說道，“反正宗相大人仍舊是堅持自己的意見，跟陛下相處的是極不愉快。這么下去的話，兩人交惡不說，說不定還會影響我們國家的穩(wěn)定。而且實際上在宮廷和大臣之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分裂，有的站陛下，有的站宗相大人，雙方簡直是針鋒相對……所以宗主大人出面調(diào)停，希望他們兩人都能做些讓步妥協(xié)，以維持王權(quán)的穩(wěn)固和天下的安定。”

　　“嗚……吼！”只見那殺紅了眼的猛犬縱身往前一撲，仿佛完全撲歪了似的，根本沒對準俯沖而下的蒼鷹。眼看蒼鷹的鐵喙就要鑿穿猛犬的腦殼，那猛犬卻奇跡般的在一瞬間側(cè)身，歪頭，滿口尖利牙齒驟然咬合，再發(fā)力猛然甩頭！

　　蒼鷹的右側(cè)翅翼竟生生被扯了下來！

　　蒼鷹像顆石頭似的，重重從上空摔將下來，不等砸落在地，猛犬已然將浸染成暗紅色的爪子探過，狠狠踩在了蒼鷹的脖頸之上！

　　看臺上的看客們瘋了似的狂喊起來，雖然紅藍之光交錯閃爍，可他們喊出口的瘋癲之語卻奇異般的消除了隔閡保持了一致：

　　“殺！”

　　“殺??！”

　　“咬！咬它！”

　　“撕碎它！”

　　“擰斷它的脖子！”

　　“吃了它！”

　　“……”

　　唯有紅色和藍色各自的領(lǐng)頭人卻仿佛置身事外，藍色領(lǐng)頭人腰桿筆直地坐在座位上，不動如山。紅色領(lǐng)頭人則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里，手里揉搓著一只燈籠果，不時的還將那燈籠果放在鼻孔的位置，仿佛在輕嗅柑橘香味。

　　在混亂中，青嵐的聲音始終平靜，仿佛跳動在四下石壁上的火把，奇特地將冷靜與熱切交織在了一起：“……而且，太想有些變革的陛下，自從即位以來推行了不少新政，難免會打破原有的平衡，切割原有的利益……所以宗主大人的調(diào)停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紤]到所有人的情緒，宗主大人最終和陛下商量出了雙方都能接受，且還能一定程度上讓人出氣的調(diào)停方式……”

　　就是斗一。

　　“所以，”默默聽了許久的蘇任平抬起眼睛，看著蒼鷹奇跡般地靠著一只單翼翻身而起，長唳一聲，鐵喙如電，瞬間啄去了猛犬的雙眼，“藍色領(lǐng)頭人并不是宗相……”

　　是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