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饑餓(3)
屋子里有一個男人,他大約三十多歲,身材瘦削,頭發(fā)枯黃。坐在一張凳子上,面前是燃燒的火爐,烤肉的香氣和油星迸飛的滋滋聲正源源不斷的從火爐冒出來。他手中捧著一個銀色的東西,右手抓著那東西的曲柄,正在費力的轉(zhuǎn)動。
看到我進來,他明顯受到了驚嚇,然后愣住了。
“你他媽的是誰?。俊卑肷?,他爆了句粗口。
我沒有說話,手槍在大腿上拍了拍,他的臉色頓時暗淡下來,輕輕地說:“請便,需要什么就拿去?!?p> “但是不要告訴任何人。”他低下頭。
我還是一言不發(fā),一邊用眼角余光注意著他,一邊來到火爐前?;馉t上面鹽巴,胡椒等等調(diào)料俱全,火上還有一口小鍋。我揭開鍋蓋,一股濃香撲面而來,果然是烤肉,不會錯。
小鍋里面,幾片淡紫色的肉正在油汪汪沸騰的鍋底里煎烤,冒出誘人的香氣。從旁邊的刀叉和小碗來看,這個男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了好幾塊,這家伙一邊吃一邊烤,愜意極了,連我都忍不住想要來上幾口。
但是這些肉為什么是淡紫色的?這種色澤是如此的奇怪,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顏色的肉。
我問這個男人,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說,把手上的銀色罐子抱得緊緊的。那罐子上有個曲柄,看樣子是用來絞碎某種東西的。雖然他的行為很可疑,但我暫時不想去對這個男人采取什么強制措施,畢竟我闖入的是別人的房子。
目光一掃,我注意到柜子上擺滿了玻璃瓶,里面裝著罐裝的熟碎肉。我打開柜子,柜子里面裝的也是密密麻麻的罐裝的肉塊,足足有十幾罐之多。
“這些肉是哪里來的?”我問男人。
男人眼神躲閃,說是森林里的打來的獵物身上的肉,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瞟著隔壁。
我注意到房間的角落里面還有一個小門,顯然門后還有個房間。當我在那扇門前站定的時候,男人明顯的嘆了口氣,他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反抗的跡象。
從男人的反應(yīng)來看,門后,似乎有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
我伸出手拉了拉門把手,木門紋絲不動,我抬腳,一腳踹在了木門上。
男人阻止了我,從衣兜里掏出一串亮閃閃的東西:
“鑰匙在這里,你開門吧,但是記住我們的承諾,請不要告訴任何人。”
他從地面上把鑰匙滑過來,我伸腳踩住鑰匙,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把鑰匙從地面上撿起來插入門鎖轉(zhuǎn)動了一圈,門啪嗒一聲打開了。
我打開手電筒,照亮了門后的黑暗,我驚恐的往后退了幾步。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靠在墻壁的蒼白男人的腦袋;他身邊躺著一個干枯赤裸的女人,兩只乳房就像干扁的皮球一樣耷拉在胸前。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老人,骨瘦如柴,他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壯漢,他也倒下了;壯漢旁邊又是幾具尸體,他們都赤裸著身子,有些在隱私部位圍了一塊遮羞布。
地面上有一具被刮刀刮走血肉的尸體,下半身的骨架已經(jīng)完全暴露在外。房間里面飛舞著幾只蒼蠅,時不時落在尸體上,有些尸體已經(jīng)腐爛發(fā)臭,生蛆。
這是一個屠宰場。不過屠宰的對象不是豬,而是人。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關(guān)上門,終于控制不住喉頭的涌動,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黃色的嘔吐物灑在地上,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然而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后面那家伙此刻偷襲我,我必死無疑,然而他久久沒有動靜。
我終于明白,那些罐裝的熟碎肉是什么了,那就是尸體上刮下來的人肉,饑荒讓村子里開始出現(xiàn)了同類相食的現(xiàn)象。
我就這樣在原地休息了十五分鐘,中間幾次想要爬起來,都摔倒在了地上。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虛弱的問男人。
“我餓,我實在控制不住,我想要......活下去。他們都生病了,沒救了,連醫(yī)生都救不了他們,火化掉太可惜了,我就用草木灰替代了尸體。”男人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他的臉上布滿了溝壑,每一處溝壑都臟兮兮的,還反射著淚光。他伸出手,手指尖不停的顫抖。
“畜,生?!蔽覐难揽p中擠出幾個字,目光瞟到他腳邊放著的一根大腿骨,腦海中出現(xiàn)了這個男人從尸體上砍下大腿骨,吸食里面的骨髓的畫面,頓時心生厭惡,幾乎想要一槍結(jié)果了他。
男人那手指尖的顫抖,恐怕也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同類相食導(dǎo)致大腦中的朊病毒積累而產(chǎn)生的癥狀。亞馬遜的食人族部落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吃人吃多了,手不停的顫抖。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我猛地站起身來,抄起墻邊的火鉗。
男人抱住了頭,然而我的火鉗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劈頭蓋臉的朝著柜子打去,上面的罐子碎片四散迸飛,噼里啪啦的響成一片,碎玻璃在火光中折射出水晶的顏色。紅色,黃色,藍色,紫色,青色的碎片,在火鉗的擊打下,飛向墻角,天花板,地面。每個碎片仿佛都倒映著房間里那些死者的臉,他們安詳?shù)奈⑿χ?,落到地下,又變成更小的碎塊,然后像是沒入土中的水滴一樣消失。
我把整個房間砸了個干干凈凈,滿地都是碎肉和玻璃碎片,我的臉上,手上也有細微的擦傷。男人早就無力的從椅子上癱倒到了地下,抱著頭,時不時發(fā)出一聲啜泣。
我把火鉗哐當一聲丟到地下,看了看紅腫的手,虎口早就沒有了知覺。撇下男人,我走了出去,大踏步的離開了這棟房子。穿過院子,走過倉庫,翻過圍欄,我很快的消失了。
如果能夠一把火燒了這里,我想我會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在我看來,這種觸及人類文明底線的行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