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囚于籠中之鳥
又是一片漆黑,白一凡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場景。
他觸摸四周,他所處的環(huán)境并不寬闊,僅僅能供他伸展開四肢。他像是被困在一個封閉的長方體內(nèi),莫非是棺材,可重力告訴他現(xiàn)在處于站立狀態(tài)。封閉他的物體觸摸起來很澀,像是木質(zhì)的漆桌,整個長方體內(nèi)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現(xiàn)在他大約能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了,白一凡向身前的中端摸索,果然有一道細(xì)縫,他居然在衣柜里。
他輕輕推動,縫隙展開,滲進(jìn)點點微光。
白一凡微掩雙眼走出衣柜,突然見到光線有些不適應(yīng),光線的源頭是四周的鍍金龍頭燭臺,精細(xì)的龍頭咬著燈籠,籠壁上畫著淡雅的古花。
雕著鏤空花紋的檀木衣架上羅列著各種綾羅綢緞,奢華的絲綢鋪展開來,這里看起來像是五彩斑斕的染坊。每件衣服上都有獨特的錦繡,像一幅幅輝煌而端莊的中國古畫。
白一凡穿過綢緞的海洋。
衣間的盡頭是一道關(guān)閉的朱紅色房門,門上畫著一株傲雪寒梅,白色的梅花在風(fēng)雪中屹立,那染料是如此明亮。
懵懂的少年推門而出,清風(fēng)徐來,風(fēng)中帶著絲絲香薰氣,那是這座城市的味道。白一凡走到護(hù)欄邊緣,極目遠(yuǎn)眺,整飭有序的古街燈火通明,肆意炫耀著它的繁華,可寂寥的街道上絲毫不見人影。只有古城的繁華而不見人的喧囂,就好像一副骨架穿上華麗的綢緞,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再大的繁華又有什么意義呢?這是一座死城,一座嶄新的死城。
沿著光滑的地板繼續(xù)向前,沒有分叉路,白一凡不必費心去選擇,這條路會把他導(dǎo)向要去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又身處夢中。
道路的盡頭是一道樸素的木門,門上金色的大字寫著,囚鳥間,門是半掩著的,白一凡透過打開的門縫向里觀望。
“哥哥”稚嫩的男孩輕輕呼喊。
被呼喊的男子黑發(fā)披散,并未館起,白色長袍披在身體上,黑發(fā)披肩,如同墨染蒼書。他伏案提筆,黑色的桌案上擺著寬大的宣紙,渾厚蒼勁的毛筆字揮灑在那一片乳白色上。
“怎么了,小弈”哥哥親昵的叫著他的乳名,放下毛筆,將弟弟抱在腿上。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受傷”弟弟天真的問。
“小弈怎么會死呢,哥哥不會允許你死的”他的眼神中滿是溺愛
“可是哥哥,那些人都在哭啊,他們很痛苦”
弟弟仿佛又聽到了那些人絕望的哭喊,凄厲到像是被活活扯開,他稚嫩的眸子中充滿了恐懼,而白一凡感同身受,他也隱約聽到了那些呼喊,像是地獄里的惡鬼,聲音因痛苦而扭曲。
“我們是王,王是要背負(fù)一切活下去的”哥哥淡淡的說,眼中卻充滿著暴戾,他撫摸著弟弟青黑色的短發(fā)“該吃藥了”
男子拂袖,地面劇烈顫動,前方的屏風(fēng)驟然斷裂,紅色的牢籠吊在空中,緩緩下落,牢中囚禁著赤身裸體的少女,安靜的躺在絲綢大床上,呼吸平穩(wěn),肌膚像是羊乳般嫩白。
而他弟弟像是得到召喚般,雙眼無神盯著眼前乳白色的羔羊,緩緩張開小嘴,羅剎惡鬼從其中鉆出,撕裂囚籠。
這就是他弟弟的藥物嗎,白一凡在思考要不要推門而入,可他觸碰門欄后才發(fā)現(xiàn),這門是無法推動的,他只能觀看這場電影,卻沒有介入權(quán)。
周圍的震動更加劇烈,建筑仿佛變成了一頭躁動的公牛,他跑回閣頂俯瞰古城,街道的排列整齊的地磚紛紛開裂,四周像是巨獸的牙齒一般來回涌動,地下流動著紅色的海洋,無數(shù)化成白骨的怨魂在其中掙扎哭喊,這座城市是活著的,它因為進(jìn)食而興奮。
白一凡從睡夢中驚醒。
又是奇奇怪怪的夢境,不過這次的夢境很貼近現(xiàn)實,一切場景都和他來到這見到的一模一樣,這座古城像是個巨大的囚籠。他一眼就瞥見了中心的高聳樓閣和上方的紅色囚籠,籠頂?shù)镍P凰吊鏈連接著樓閣,白一凡斷定淺雪就躺在里面,而那個鳥籠即是所謂的祭壇。
真如北野望所說,可望而不可及。
毫無疑問現(xiàn)在是他自己一個人處于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朱紅的樓閣,他成功進(jìn)入了中間的閣樓,進(jìn)入這座古城時他們觸發(fā)了保護(hù)機(jī)制,大地劇烈震動,地面像波浪般起伏,四周的房間如同行進(jìn)的列車一般變換位置,試圖分離他們。
為了拉起跌落的科諾,白一凡跌入紅色的暗涌中,被尸骨和怨魂拉扯著,最后逐漸失去意識。沒想到這暗流把他帶到了中心閣樓。
白一凡呼出暗巷之歌,這里的燭臺未被點亮,只有窗邊的微弱月光支持著照明。黑暗中他不敢確保這里沒有怪物,他絕對不是被邀請來的,極有可能是主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并發(fā)動了古城的防御措施強(qiáng),行分離了他們小隊,boss想要把他們逐個擊破。
少年貼著墻體前行,這里的地圖他并不熟悉,內(nèi)測時他也不曾見過這個鬼地方,很顯然是后期增加的,所以他意外謹(jǐn)慎。
屋頂穿來悉碎的腳步聲,屏風(fēng)后少年的雙眼散發(fā)出微微熒光,聽到腳步聲他立刻隱藏起來。白一凡開啟了貓眼和視野追蹤,一串尖細(xì)的腳印顯現(xiàn)在朱紅的房梁上,那絕對不是人能走出來腳印,更像是勾爪的刻痕。
是怪物,對方已經(jīng)派人迎客,類型是刺客型,等級未知,數(shù)量未知。怪物藏匿等級太高,僅憑貓眼無法使它們現(xiàn)形。
對方處于上方卻不主動進(jìn)攻,貌似在等著白一凡漏出破綻。
熾烈的水晶磷粉彈升空,恍如太陽般照耀這間房間,房梁上的影武士們展露無疑,它們四肢趴臥倒掛在紅柱上,銀色的鬼面猙獰可怖,仿佛是鑲在那張臉上。
黑色的羽箭接踵而至,白一凡一邊奔跑一邊射擊,弓箭手技能,速射,憑他現(xiàn)在的等級,速射幾乎可以在快速沖刺中連續(xù)發(fā)射五十支羽箭,雖然傷害會有所降低。
這些家伙是來拖住他的,他必須盡快趕往頂層的囚鳥間。
果然當(dāng)他快要到達(dá)房間出口時,鬼面不顧射擊傷害傾巢而下,面具中的眼睛渾圓血紅,它們亮出藏在袖口中的彎刀,像蝙蝠一樣掠向白一凡。
找死,白一凡抽出暗巷之羽,那把鋒利的短劍,躍向空中的蝙蝠。他一直在等著這些家伙們出動,他不會為了趕時間直接跑掉,這樣他會前后受敵。
第一只鬼面的面具被白一凡在空中用膝蓋震碎,這面具似乎嵌到它們骨頭里,白一凡聽到了頭骨碎裂的聲響,他借助怪物尸體后撤,丟出暗巷之羽,命中下一只怪物的頭部,二段跳避開鋒利的暗青色彎刀,抓住那只蝙蝠的手腕旋轉(zhuǎn)發(fā)力擲向另一只怪物,隨后呼出弓箭,散,發(fā)動。
白一凡落地時明顯體力不支,在空中他解決了所有敵人,也耗盡了體力。很多高手喜歡空中作戰(zhàn),白一凡也不例外,在空中無論是怪物還是玩家都是防御最薄弱的時間,他用極端暴力但迅速的方式解決了戰(zhàn)斗。
落地后少年的明顯向一方傾斜,他的膝蓋被鬼面的獠牙刺穿,鮮血從褲管中流出。
不僅是墨南楓在憤怒,他也在憤怒著,為什么要奪走他卑微的幸福,明明才剛剛觸摸到,他不想失去啊,混蛋。
白一凡猛吞下恢復(fù)藥。
和眾人分散的確不是個好結(jié)果,這也打亂了墨南楓的計劃,白一凡不知道的是,整個小隊全部被這座怪物一樣的城市吃進(jìn)了肚子里。就在他救起科諾時,墨南楓順手接住了這個白金發(fā)色的女孩,回頭卻只能望見快速移動的墻壁,宛如游動的巨龍般分割著空間,隨后地磚像巨獸的口器一樣開裂,把他和科諾吞入腹中。
“其他人在哪”墨南楓俯身觀察,緩動的水流閃著晶瑩的微光,在不知名木材制成的水槽中匯流。
“在我們身邊”科諾打開地圖,向上展望“我們在一條線上,一條豎著的線”
“進(jìn)去吧,沒時間了”墨南楓劃出背包,拿出“螢火蟲”,用來照明的魔法浮石,走入前方通水的狹窄甬道。
進(jìn)來之前他們組過隊,通過地圖可以觀察彼此位置,可地圖是平面的,如果進(jìn)入高層建筑標(biāo)志就會重疊。
“也就是說,我們進(jìn)入中間的閣樓了”墨南楓抽出冰劍,插進(jìn)流動的水中,細(xì)小的冰棱像魚兒一樣順著水勢游動。
“只是不知道在第幾層,盡快匯合才能確保安全”科諾神色擔(dān)憂。
“只怕這里的主人并不想讓客人們匯合,該死”他想抱怨為什么妹妹又消失在他的視野中,自己如果不伸手去接這個女孩的話,他一定能快過那堵該死的墻,但這樣說的話未免會引起身旁的女孩不快,畢竟他們現(xiàn)在是一個團(tuán)隊,而且被困在同一處。
“走到水槽盡頭吧,這里太狹窄了,真遇見什么鬼東西不知道要多麻煩”他略微彎腰才能在管道中行走,兩個人像兩只在下水道爬行的老鼠。
“求之不得呢”科諾輕輕說,拂去頭頂?shù)乃椤K軓纳倌瓯┰甑恼Z氣中感覺出少年的不滿,畢竟從一開始他就堅定拒絕了援助,科諾也無法預(yù)料到小家伙唯一的朋友竟然會如此冷血,眼神冷漠到像是他們兩個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不過,就算他不來,科諾也還是會站在環(huán)塔前等著那個有些狼狽的小子,看著他決意的雙眼,拉著他走進(jìn)環(huán)塔。小茜草不是很會交朋友的女孩,因為她在陌生人面前沉默寡言,所以她在任務(wù)閑暇時一定會跑來科諾的教堂,幫她打理一些瑣事,和她探討奇奇怪怪的問題,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鄰家小妹妹,她喜歡這個女孩,絕不會容許她孤單的離去。
所以她默默接受著來自對方的厭煩和焦躁,她見過太多分離,在教堂被救醒的人大多會絕望,會哭泣,甚至想要輕生。只有那家伙是個例外,一句話不說像個小偷一樣跑掉,她是看著這些人一路走來的,怎么會感覺不到這小子見不到妹妹的焦慮。之前的交談讓她感覺墨南楓是個很理性的人,可理性的人也會因為找不到他妹妹而沖動。
“水流并不激烈,也沒有腐爛的味道,你覺得這條路通向那”
“嗯”科諾翹起鼻子嗅了嗅,管道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用來沐浴的水,難道是浴室,我實在不懂你們中國的建筑設(shè)計”
“中國的設(shè)計嗎,這樣沒有必要的奢華構(gòu)造更像是古羅馬的風(fēng)格”墨南楓撫摸著腳下的水,溫涼而柔滑,“我們從儲水間里醒過來,順著甬道向前走,一只怪物也沒遇到,你不覺得詭異嗎”他的眼睛忽然明亮“或者說,有人故意給我們開了一道門,前方就是陷阱”
“要停下嗎”
“停下,不,我可太喜歡浴室了,說不定還可以好好泡個熱水澡”墨南楓眼中充滿戰(zhàn)意,絲毫不像去泡澡的樣子。“我的小精靈沒有回來,就證明前面有一條下墜的出口”
“你能保護(hù)好自己嗎”他回頭問科諾。
“我可不是來旅游的,有計劃就說一下吧”女孩溫怒,盤扎起來的長發(fā)發(fā)梢反射出白金色的熒光
“我不需要輔助,照顧好你自己,只要你別突然喊救命就可以”他搖搖頭,操著一口哄小女孩的語氣說“不是說你能力不行啦,只是一會我打起來別嚇到你,我可沒看起來那么弱哦”
“順帶一提,你的頭發(fā)很美,要是散開的話估計會像開放的郁金香一樣”他狡黠的眨眨眼。
這種撩女孩的話在科諾這里毫無作用,但她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微微點頭,沒想到他冷靜的這么快,居然還有閑時間和她開玩笑。如果是他和小偷在這個狹窄的甬道里穿行,兩個人早就互相開起玩笑了吧,雖然在重要的事情上墨南楓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可他平常一定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那個不肯說出名字的死小鬼,現(xiàn)在會不會已經(jīng)一路殺到閣頂。
他是個膽小的人不假,可是膽小鬼一但認(rèn)定了什么,那他的毅力比任何人都要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