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囚于籠中之鳥
畫著魑魅魍魎的屏風(fēng)上,妖獸和諸仙撕扯,日月同輝,天空漆黑而死寂,大地是血一般的赤紅色。
白一凡貼著屏風(fēng)行走,這些詭異的畫作色彩鮮艷,尤其是紅色,紅的像是未凝固的鮮血,仿佛要從畫中流淌而出。
這里遍地都是巨大的屏風(fēng),一面連著一面,把寬闊的空間分離成道路,他面前這幅是眾生錄,祥和熱鬧的人群充斥著街道,人物雖然細(xì)小但刻畫精細(xì),市井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然而白一凡關(guān)注的是天空上的熾烈日冕,巨大的黑洞懸停,以摧枯拉朽之勢吞噬著街道另一頭,瓦片,梁柱,人像是沙粒一般被吸收壓縮,靠近日冕的地方被高溫瞬間汽化。
簡直是世界末日,屏風(fēng)上每一幅畫都是世界末日。
房間里回蕩著沉重的腳步聲,堅固的鎧甲靴觸碰地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脆弱的木板承受不住那副鎧甲的重量,受力處斷裂爆開,聲音像是骨骼的碎裂聲,白一凡能想象被那玩意命中會發(fā)生什么。決不能照面,不然它會像一只犀牛一樣橫沖直撞,這里的屏風(fēng)對它來說連薄紙都算不上,它會撕裂一幅又一幅屏風(fēng),最終在飛揚的木屑與繪布中將白一凡全身的骨頭撞碎。
重甲怪對于白一凡來說是最棘手的怪物,那玩意雖然行動緩慢,攻擊笨拙,但是攻擊力異常高,少數(shù)精英怪還擁有霸體加護(hù),不受僵直影響,他就無從下手。況且血量也是一大難題,毫無疑問在這個房間阻截他的是一只精英怪,數(shù)值估計已經(jīng)達(dá)到了小boss的程度,就算找到破綻也做不到立刻帶走這家伙。
又一處腳步聲響起,地板在踩踏下吱呀作響,仿佛地面承受不住隨時要塌陷一樣。
逐漸接近的腳步聲敲打著白一凡急速跳動的心臟,兩只嗎。
現(xiàn)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他每猶豫一秒,和淺雪的距離就拉長一分。白一凡掏出在玩家手里買的所有煉金炸彈,像給子彈上膛一樣排列好扣入大腿一側(cè)的放置帶中。這幾顆圓形的球狀物外殼透明,如同凝固的樹脂,內(nèi)部的細(xì)絲像海藻一般蔓延,各色的海藻絲線上流動著微光,像是正在運作的神經(jīng)軸突。所謂的煉金炸彈其實就是大型魔法封存裝置,制造者將釋放者的魔法利用煉金技術(shù)封存到樹脂一樣的水晶球中,使用者無需吟唱,無需消耗,瞄準(zhǔn)目標(biāo)丟出去即可,唯一的缺點就是那玩意是范圍傷害,釋放者如果在內(nèi)也會受傷。
還有一點就是這玩意價格異常離譜,而且制造的煉金術(shù)士玩家絕對不會跟你討價還價,白一凡在來之前掏空了錢包,連吃飯的錢也沒剩下,頗有破釜沉舟的架勢,想來留錢也沒啥用,他本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和墨南楓作戰(zhàn)時他就使用了這玩意,這東西在被玩家制作出來時會冠上名字,使用的那一顆叫光之子可卡洛斯。既然傳統(tǒng)作戰(zhàn)方式占不到上風(fēng),那他就把這里炸成碎片,把怪物和那些詭異的畫一起化成灰。
金屬碰撞的劇烈聲響如同古鐘轟鳴,緊隨其后的是摩擦的尖嘯聲,像是高空之鷹俯沖時的長鳴,地面因為碰撞而顫動,在白一凡看不到的地方,兩頭公牛正在角力。
怪物和怪物扭打在了一起,這不可能,唯一的解釋是還有其他的玩家在這一層,他必須迅速趕往戰(zhàn)斗地點。
屏風(fēng)突然膨脹撕裂,金色的鎧甲赫然從縫隙中爆出,畫上的食人惡鬼被巨大的身軀撞破,渾身鮮血的身體瞬間被撕扯成條狀,像是被蠶蛹破開的繭一樣,雕花的紅木在撞擊下斷裂成塊,其中一塊崩在白一凡的臉部。
臉部的疼痛在警示他,如果他再不避開,他將和畫中惡鬼是同樣下場。
豈止是兩頭公牛,簡直是兩頭巨龍撞擊在一起,基摩爾推動城墻一般的盾牌,底部的龍牙固定槽將地板劃出巨大的裂口,而盾牌前段的龍頭已經(jīng)蘇醒,鋒利的龍牙不停開合,撕扯著對方的金色鎧甲,細(xì)小的金片像魚鱗一般剝落。
被撞擊的金色鎧甲武士手持青龍偃月刀,重甲的甲袍在地面摩擦,它將刀柄深深插入地面,身后的木板如海潮般被掀飛崩裂,它用手猛擊基摩爾的盾牌,指節(jié)上凸起的鎧甲刺在盾牌上擦出片片火光,可那也無法打斷這座鋼鐵堡壘推進(jìn)。
白一凡翻滾倒地,他被墨泠鳶從側(cè)面狠狠踹了一腳,這小姑娘下手是真重,他感覺肋骨有些松動。其實靠他自己也能躲開,只是事發(fā)突然會有些擦傷,可是她似乎故意要去踹白一凡。
“只有你們兩個嗎”他起身問
“哥哥不知道在哪,這里的地圖根本沒辦法看”
“確定不去幫忙?”白一凡看她把大劍插入地面?zhèn)壬砜吭趧ι?,儼然一副觀戰(zhàn)的樣子。
“大塊頭的戰(zhàn)斗方式太磨蹭,換我的話那個金箔巧克力早死了”隨后她補充了一句“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打怪”
白一凡不想和別人組隊完全是因為怕連累隊友,而墨泠鳶恰恰相反,她討厭被別人拖后腿的感覺。
不過她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那玩意可不是巧克力,金箔里面包的怎么想都是繃緊的壯碩肌肉吧。
龍將,九十五級,危險等級s,白一凡關(guān)閉眼前漂浮的信息欄,轉(zhuǎn)而呼出暗巷之歌,煉金炸彈還掛在他右腿側(cè),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沒辦法用,基摩爾和龍將撕纏在一起,如同犀牛般彼此抵住對方的角,他們撞爛了一排一排的屏風(fēng),宛如前進(jìn)的列車,身后留下一片狼藉的車道。
終于龍將放棄了毫無意義的拉扯,還在被推動的身體忽然如立柱般停滯,基摩爾全身發(fā)力仍然不能將它推動一絲,它金色的鎧甲放出暗淡的微光,絲狀的紋路在鎧甲上游動,像是金色的鰻魚,將怒,這是武將在戰(zhàn)場上的怒吼,吼聲放出,一切都將被它巨大的威懾力震飛。
墨南楓縱身躍出甬道,下方是奢華的浴池,從上方看就像是一片粘了花瓣的圓鏡,水面被墜落物激起爆炸般的蒼白水花,溫暖芳香的水濺到他的臉上,留下了一片粉嫩的花瓣,落水者迅速起身站穩(wěn),池水沒過他的半身。他觀察著周圍,卻看到了少女姣好的曲線在半空中挺直,如同一只靈活的海豚,精準(zhǔn)的鉆入水中,水面開出一朵潔白的小花,激起淡淡的水紋??浦Z從微波蕩漾的水面鉆出,她將束發(fā)帶取下,散開金色的長發(fā),撫去殘留的水滴。
“你還學(xué)過跳水”墨南楓涉水向前走,浴池從上方看并不寬廣,可實際跳下來就像是游泳池,池沿伸出的龍首口中熱氣升騰,不停向池中噴涌熱水,鏡面般的溫泉水面飄散著各種花瓣,散發(fā)著柔和的清香,鮮嫩到像是剛剛脫離花蕊的瓣葉。
“是父親教給我的,我們經(jīng)常在冰河里冬泳”科諾將長發(fā)甩凈后撇在一旁。
“真可惜啊,我還以為那么動人的泳姿是一位美麗的女士教你的呢”浴池中的燈光朦朧而恍惚,一旁的的燭臺蒙著粉紗和黃紗,讓這里的氣氛很微妙。
“那可要傷你心了,和我父親比起來我母親更暴力,她發(fā)起火來像只棕熊”科諾撇撇嘴,仿佛又看到母親暴打父親的場景。
“哪有人這樣評價自己的母親”墨南楓表面吐槽,神色卻很凝重,并不是他覺得科諾這樣說她的母親太不敬,作為中國人他算是比較開放的那一類,只是他預(yù)感到有東西在慢慢靠近,但是沒到最佳攻擊位置,所以他仍在談笑風(fēng)生。
“那我們來說說你,一個旱鴨子怎么會覺得水里面安全呢,難不成你真是來洗澡的”面前的男子在水中扭扭捏捏的樣子一看就是不會水的人,所以他剛才落水時才會迅速想要站穩(wěn),科諾也不知道他剛才是那來的信心。
“我并不覺得水里安全,其實認(rèn)真來說我很討厭水,小時候我落水過,還是我妹妹把我拉起來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片水域不過半身高,就像現(xiàn)在一樣,我只要站直就可以安然無恙。”墨南楓抽出冰劍把玩,他居然開始講起陳年往事“作為溺水者我真是弱爆了,我那時想能溺死人的水怎么也要四五米高吧,可是當(dāng)人腿軟了以后,半米的水塘也會是他的死沼?!?p> “只要能站直,一切都不是障礙”墨南楓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準(zhǔn)備戰(zhàn)斗”
“在那”
“一直在我們身下,你剛才潛水時沒有注意嗎”
“水下很渾濁”水下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清澈,實際看起來像是渾濁的奶湯,讓人感覺很壓抑,所以科諾沒有久留而是立刻浮出水面。
“這就對了,不渾濁那些小魚怎么藏啊”
墨南楓話音剛落,水面就浮出一道青黑色的魚鰭,頂端泛著白光,像是鋒利的刀片,刀片越來越多,圍著他們緩緩轉(zhuǎn)動,他們像是掉入了絞肉機(jī)里,仿佛這些刃片隨時會快速運轉(zhuǎn)將他們攪成碎片。
墨南楓并沒有動手的意思,他還在等待,平靜的眼中沒有一絲慌張,科諾背靠在她身后,幫他守住身后的敵人。沒想到墨南楓對環(huán)境的判斷如此敏銳,他一早就明白了敵人藏在那里,所以不慌不忙的向前走,讓它們跟上來,而她卻因為池水渾濁忽略了怪物,這就是常年混跡前線玩家的洞察力嗎。
“要怎么做”
“別在我身后”
“什么”
“別管那個了,起跳”墨南楓吼著
水面如同鏡面般碎裂,瀑射出巨大的白浪,迸裂的細(xì)白水花中鉆出張牙舞爪的兇獸,它們有著魚的下身卻生出青黑色的上肢,皮膚上鑲嵌著輕薄的銀色軟甲,利爪比魚鰭還要鋒利,最夸張的是那副口器,像是蟒蛇吞噬獵物般張開,足足撐開它們半張臉,露出里面環(huán)形的細(xì)碎牙齒。
螭虎,九十級,危險等級A。
在這個世界的傳說中古代貴族有人會豢養(yǎng)龍類,不過那只是傳說,純種的龍高傲而嗜殺,根本不可能向人類屈服,所以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豢養(yǎng)龍和其它物種的雜交種。螭虎就是在這樣的世界背景中誕生的,它們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暗涌中,以吞食尸體為生,只是沒想到主人把這樣清道夫一樣的東西放進(jìn)奢華的浴池,而這些家伙身披銀甲,顯然也經(jīng)過人為改造。這些知識都來自于墨南楓平??吹拈e書,按白一凡的話來說,傻子才會去花錢買那玩意。
冰冷的風(fēng)暴襲卷四周,仿佛暴風(fēng)雪降臨,水面迅速凝結(jié),連同水下的暗涌一起凍結(jié),巨大的冰面在一瞬間快速成型。
冰劍士高階技能,冰霜煉獄,他是冰劍士,怎么會不喜歡水場地呢,到處是可以凍結(jié)的流動水源,對于他來說簡直是天然的戰(zhàn)斗優(yōu)勢。
躍起的螭虎被做成了冰雕,躍起時帶出的水花成了支撐它們的底座,它們還未來得及閉合那張怪誕的嘴部,因而這些冰雕十分詭異,像是誤入了什么奇怪的冰雕藝術(shù)節(jié)。
科諾想要拔出陷入冰面的長靴,她還是跳晚了,一只腳留在了冰中??墒沁@層冰凍十分給力,于是她索性放棄了靴子,拔出白嫩的腳,赤腳踩在冰面上。而墨南楓正將那些冰雕一個個擊碎,崩散的碎塊在地上翻滾滑動,像是一塊塊掉落的冰糖。
“你怎么知道它們的攻擊位置”科諾流線的足面觸碰到冰涼的冰面,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是個奶媽而且站在我的身后,換我是進(jìn)攻者我也會這樣打,簡直一舉兩得”他冰劍刺入螭虎,用力將它因凍結(jié)而脆弱的身體別斷“AI是比較蠢不假,可是它們不傻啊,系統(tǒng)算出來的結(jié)果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p> “別放松警惕”他警惕的看著周圍“它們還在”
“魚也能在冰內(nèi)游動嗎”
“魚不能,但是螭虎能,它們的牙齒甚至能咬穿高強度煉金盾牌,在冰面里打洞對于它們說可不算困難”
冰面下傳來悉碎的咬動聲,螭虎的環(huán)狀牙齒可以高速轉(zhuǎn)動,像是電鉆一樣切割冰面,然后利用爪子在溜滑的冰面下穿行。
墨南楓用冰劍猛刺冰面,黑色的液體噴涌而出,冰底傳來刺耳的嘶鳴聲,那是螭虎的叫聲。
突然他前方的冰面破裂,一只體型壯碩的螭虎飛躍而出,墨南楓想要拔出冰劍,可冰底那只被貫穿頭顱的螭虎死死咬住了他的長劍。這種時候,放棄武器就等同于放棄生命,墨南楓不像白一凡一樣喜歡攜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混合起來使用簡直無所不能,他的一切技能都來源與武器。要使用冰柱嗎,可螭虎的速度冰柱如果無法命中那他必死無疑,這是可九十級的怪物,他也不是什么重裝戰(zhàn)士,不然就用冰刺,可未必能將它一擊斃命,這樣的話還是要被咬住喉嚨,一瞬間他腦中閃出數(shù)十個想法,唯獨就是忽略了科諾。
少女矯健的身姿快過他的想法奔向怪物,她穿著貼身的格斗裝備,完全不像是個奶媽,墨南楓一直沒去問,現(xiàn)在她是要干什么。
科諾躍向撲來的怪物,盡管有系統(tǒng)輔助,墨南楓還是感覺她的動作標(biāo)準(zhǔn)到像是奪冠的體操隊員,優(yōu)美而有力,把少女青春的曲線展現(xiàn)地淋漓盡致??上乱幻塍w操隊員變成了格斗冠軍,她靈巧的避開怪物鋸齒般的口器,翻身一記膝擊死死抵住它的頸部將它從空中打落,借助冰面像滑滑板一樣騎在它的背部,怪物的銀甲和面部一起被冰面摩擦,滑行到墨南楓身前,而他已經(jīng)抽出長劍,一劍貫穿它前傾的頭骨,直到這家伙化成黑煙消失。
“真是暴力啊,你還副修格斗么”墨南楓看出了這是格斗家技能,怪不得她一個奶媽不穿加成法術(shù)的圣職袍子,現(xiàn)在他也相信科諾所說的母親和棕熊一樣了,看來女兒也繼承了不少。
“喂,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就這樣和救命恩人說話么”科諾試著擦去身上沾染的黑血,可那玩意跟油漆一樣。
“我有應(yīng)對方法的,只是在思考而已”墨南楓沒有逞強,他確實能在最后想出辦法,只是代價可能比較大,當(dāng)死亡逼近他時,他的大腦運轉(zhuǎn)可以比平常快兩倍?!安贿^,謝謝你,美麗的格斗家科諾小姐,你剛才的身姿就像是翱翔的青鳥”小墨俯身行了標(biāo)準(zhǔn)的四葉草感謝禮,并遞出一份道具。
“你真的是個中國人么”科諾接過,法馬西斯去污劑。
“貨真價實”墨南楓認(rèn)真的點頭,不知道這話是在說藥劑還是說他自己“最好等打完再用,下一波小魚要涌上來了”
墨南楓抬起長劍,前方的冰面紛紛碎裂,更多的螭虎一擁而上,張開變形的嘴部,仿佛青黑色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