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桃花紅了,柳樹綠了,鴨子和白鵝在水中自由地游泳,身后留下一圈圈的漣漪。大家都期盼著老樹發(fā)新芽這種大自然賦予生命新生機的現(xiàn)象能夠同樣出現(xiàn)在大明父親——胡金柏身上,可是人非草木,葉子凋落了來年還會滿頭枝繁葉茂,人一旦生了大病就很難再煥發(fā)生機了。
胡金柏的身體越來越差,有時一天都吃不下兩口稀玉米糝子,頭腦卻異常清醒,他打發(fā)媳婦把三個弟弟都叫來。
“兄弟們,哥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建筑隊的活還是要干下去,千萬不能丟了。這可是咱兄弟四個跟老婆娃的全部家當?。 ?p> “哥,你放心看病吧,工地上的事有我家三個,一般的事我家都能抹過去?!贝蟮芎y松說道。
“這兩個活雖然賠了,可是我們還是不要放棄,以后還要接更多的活,我想最近咱就把公司注冊了!”
“為啥要這著急地成立公司?咱這不是挺好的?而且有活咱就干,沒活就回來歇著,多自由!”
“小打小鬧終究成不了氣候,也接不了大活。”
“哥,我覺得咱就這小活不斷地接著,還沒啥問題,大活聽著好,欠賬可大地很!”
“到底不一樣,對人員的要求也高,到時候不光咱村上的勞力要用完連外面的勞力都要用!而且成立公司了,人員分工明確,股份也明確,大家都能干好自己的工作?!?p> “你說咋個明確股份?”
“你家說?”
“我兩個哪知道啥公司,大哥二哥說啥就是啥。”老三銅桐說道。
“就是咱兄弟四個合伙成立公司,有了公司就能接更多更好的活。”胡金柏說道。
“那好么!還說啥哩,弄!”老四鐵槐贊同道。
“可是咱哪有那么多錢呢!而且年巳咱接了兩個大活都不順當,后面的窟窿都不知道咋補呢!”老二銀松擔憂地說道。
“咱當年弄建筑隊的時候哪有這些擔憂,還不是大哥說干就干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鐵槐說道。
“老二說的也對,下回咱更應該加強安全措施,哪怕慢點都可以,千萬不敢再出啥岔子咧!但是不管咋樣還是要往前看,公司還是要弄,要弄個樣子出來!”胡金柏喝了一口茉莉花茶鄭重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堅定地說道。
“對,大哥咱就弄個樣子出來!”
“要不大哥就拿大頭,你家隨意出點風險也碎!”胡金柏說道。
“大哥你準備拿多少?”老三問道。
“看你家,你家要是嫌少我就少占點,你家要是嫌多我就多占點。”
“那我就占四分之一,咋樣?”
“那讓大哥占多少?”老四問道。
“大哥說。”
“我占三成半,咋樣?”胡金柏道。
“我占二成半?!焙y松道。
“那我兩個人各兩成吧!”老三對老四說著。
“今天咋就寫個協(xié)議,公司今天就成立,明天就去辦手續(xù)。”胡金柏說道。
“起個啥名字呢?哥。”胡銀松問道。
“就叫秦渭建筑公司吧?!?p> “好,渭河就從咱堡子跟前流過,世世代代護衛(wèi)著周圍八百里的大秦川,自古以來物阜民豐、民風淳樸!大黃土地,埋著過去十三朝的皇帝,不是風水寶地也是全天下最地靈人杰的地方!”老四胡銅桐說道。
“老四就是有文化,當時真不該從學校退學!”胡金柏埋怨道。
“不是為了掙工分么!”胡銅桐埋怨道。
“時間不饒人,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已經(jīng)過去的事就不說咧,這會叫娃們好好念書也一樣,咱好好搞建設!”老二胡銀松說道。
兄弟四個商量完后,高高興興地吃了頓湯湯面,直到夜幕降臨三個弟弟才各自散去。夜里胡金柏跟媳婦商量道:“你看咱成立公司咋樣?”
“肯定好么!你想干的事能不好?咱屋里的事你說啥就是啥!”大明媽說道。
“你看你給咱公司當法人咋樣?”
“啥是法人?”
“就是公司老板!也是董事長,公司你說了算!”
“我啥啥都不懂,還能當董事長、法人?”
“我本來想讓二亮當法人,娃太碎了,你先當吧,到時候你聽我的就是咧!”
“我除了會寫我的名字外啥都不會啊!”
“對,你只需要寫名字就行了!”
“你為啥自己不當法人?還讓我當啥董事長?那你這個啥啥都懂的人是啥?”
“哎!你沒看我的身體還能撐多久?我就當總經(jīng)理吧,以后我聽你的!”
“你不準胡思亂想,醫(yī)生說你只要好好休息,按時吃藥吃飯,就會慢慢把胃調(diào)理好!”大明媽流著眼淚說道。
“我也希望一切如愿,還是按我說的辦吧,等娃長大了再叫娃接手!”
“你看咱大明多爭氣!村上多少人都羨慕咱一家子呢?過幾年還要給娃抱孫子呢,別胡想了!”大明媽碎碎念著。
大明媽邊嘮叨邊收拾著房間,胡金柏只管盯著十四寸的黃河牌黑白電視里的連續(xù)劇。
大明一改上學期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的節(jié)奏,現(xiàn)在是每逢周六就回家,每個節(jié)假日更不會錯過。回家除了跟父親說說話、幫母親劈柴種地外就是鼓勵彩霞好好復習。
時光如流水,大明父親的病不光不見好反而更重了,臉色也越來越晦暗,甚至越來越蠟黃。他依舊不能去工地上,只能聽弟弟們回來匯報工作。
大明媽實在不放心就讓胡銀松陪著一起去咸安中醫(yī)院再檢查、住院,醫(yī)生只是搖頭嘆息。后來胡銀松找到我父親,我父親帶著他找了在咸安二院當院長的同學,重新全面檢查、專家會診,最終也是無力回天。沒多久胡金柏就帶著對事業(yè)的無限遺憾和對兒女、妻子的無限眷戀離開了這個渭水邊寂靜的村莊。
胡金柏一死,各方要債的都能把大明家門檻踏平,大明媽整日在惶恐中渡過,后來干脆回了娘家,幾個兒女只能跟著二娘生活。
可是躲也不是那回事呀!胡銀松跟大明商量:“要不咱先還一部分錢,你媽就能回來咧,你弟弟妹妹們也都能回屋里咧?!?p> “哪還有錢???”
“不行就先把房賣了,過兩年咱可蓋個更好的!”
大明流出了眼淚:“這可是我大看著蓋的??!”
“我知道,可是眼前的事正火燒眉毛著呢!”
“可這事還是要跟我媽商量吧?”
“我只是這樣想,明天把大嫂接回來再說。另外一個可能你的書念不成了,你媽雖然是公司法人并且還是董事長,可是事來了她拿不了主意,還是你替你媽拿好?!?p> “可是我也啥都不懂呀!”
“你聰明,還有二巴、三巴跟四巴,放心咱一噠肯定能把公司辦好!這只不過是困難時期,咱屋里一定能渡過這段艱難時期!”
“我不念書我媽肯定不答應!”
“你就是畢業(yè)當了老師,十年不吃不喝,那些工資也還不了這些賬!”
“不是還有房子么?”
“就是房子賣了都還差地遠呢!”
“那些債都是我大一個人的嗎?”
“四家子都有!由于是你大牽頭借的人家就只找你大?!?p> “原來不是好好地么?”
“就是年巳那兩個活!”
“別怪二巴心狠,這是實在沒有辦法的辦法!你一來,都知道債有主了,就不逼地這么急了,咱再勒緊褲腰帶再干兩三年就啥都回來咧?!?p> “二巴,那叫我好好想下!”大明癱軟在涼椅上,將頭埋在雙手下面。二巴走后,大明放聲大哭!他不明白為什么昨天還是繁華滿地今天就已是雨打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