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火照路

　　韓奕逃出小鎮(zhèn)，奔到一條小溪邊，見無人追趕，跳進(jìn)溪中將全身洗了一遍，將母親補(bǔ)的衣服貼身穿上，又換上盜來的幾件衣物，將頭發(fā)學(xué)別人胡亂盤起，又生怕別人認(rèn)出自己，跳進(jìn)溪邊泥坑滾了一趟，便往西北而行。

　　就這樣一路奔走幾日之后，傍晚時(shí)分，韓奕路過一村落時(shí)被看過通緝令的人認(rèn)出，那些村民追趕一會兒，見天色已黑也不追趕。韓奕不敢再找村落小鎮(zhèn)投宿，竄進(jìn)山林采些野果吃了，又跳上一棵大樹，靠在樹干昏昏睡去。將近子時(shí)，韓奕被一陣風(fēng)吹醒，打了幾個噴嚏。眼見要下雨，韓奕無奈只得去尋個好去處，跳下樹，依稀可看清樹木。韓奕前行幾步，忽聽身后似有動靜，回頭一看，果見不遠(yuǎn)處有些微光。韓奕心中泛奇，何人深夜在林中晃蕩。

　　韓奕浮起腳步緩緩靠近發(fā)光處，走了大約五十余丈，韓奕方才看清，原是此處有一大坑，光便是從坑中發(fā)出。韓奕繼續(xù)浮著腳步，待靠近坑時(shí)，大驚失色，跌倒在地。只見坑中布滿死尸，坑中有三人秉著火把，在一具尸身上摸索。

　　坑中三人聽到聲響，立馬熄了火把，屏氣息聲。過了半晌，只聽坑中一人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來，來者，來者何人？還請現(xiàn)，現(xiàn)身現(xiàn)身相見！”韓奕趴在草叢中不敢發(fā)聲。原來韓奕自幼萬物不懼、神鬼不信，可從未見過死尸，更未見過有人在死尸身上動手動腳，故而見到如此場景便驚得魂飛天外。

　　坑中人見無人回應(yīng)，又風(fēng)雷交加，周圍尸身忽隱忽現(xiàn)，不由得背心冷汗直流，衣物早被汗水打透。忽地一人壯聲道：“呵，原來沒人，是，是陣風(fēng)?！卑肷螣o聲，三人便又燃起火把，開始在死尸身上摸索。韓奕也慢慢回過神，開始慢慢退后，忽地一陣風(fēng)起，坑中三人火把驟滅，韓奕只覺后脊一涼，一聲悶叫便當(dāng)?shù)沟夭黄稹?p>　　坑中人本已滿頭大汗，忽見火把驟滅，又聞似有人聲，不由魂飛魄散，正在此時(shí)，四下火光驟起，只見一群白衣長發(fā)之人不知哪里冒出，飄向被圍在中心的三人，口中吟唱道：

　　“鬼無腳，鬼無腳，鬼行萬里豈有腳？

　　“人無心，人無心，人活百歲安有心！”

　　坑中人見披發(fā)白衣之士，又聞人鬼之說，不由魂飛天外，眼見眾鬼手執(zhí)長索向自己飄來，腦子一陣熱，便倒地不起。

　　咚……咚……咚……

　　韓奕被一陣嘈雜聲吵醒，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只見眼前有五六人，周遭皆是石壁，該是個石室。其中站著的兩人額上綁著布條，衣服破破爛爛，手里提著大砍刀；另有一人坐于木椅之上，細(xì)看那人長衫羽扇鶴發(fā)童顏，頗有仙人之姿；再看周遭地上坐著三人，手腳皆被敷住。韓奕看著地上三人身型有些眼熟，忽地省起昨日夜里之事，不由得手腳一動，結(jié)果一陣麻痛傳來，原來在地上昏睡久了，胳膊都給壓麻了。韓奕低頭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也給人敷住了，又一看地上被敷住那三人不慌不忙，韓奕這才松口氣。

　　只聽地上一人道：“既然是大名鼎鼎的鶴郴道長，今日來這匪窩作甚？”不待坐上老者回答，一提刀者喝到：“娘希匹，這可是大名那啥，大名鼎鼎的香云寨，甚么匪窩，老子一刀劈了你！”說著便提刀照問話人腦門劈去。就在此時(shí)，坐在椅上的鶴郴道長羽扇一揮，提刀人立馬停了手。此時(shí)的韓奕早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原本他在島上練武時(shí)只劈過樹木，哪里見過劈活人，而且那蟊賊刀鋒已離問話者腦袋不過一寸。原本韓奕還想問些話，此時(shí)哪里還敢多說一句話。

　　但見座上老者徐徐開口，道：“貧道游歷四方，今早偶過此地，大雨忽至，見此處人煙散布，便上得山來避雨，幸得寨主抬舉，在此留住幾日”。只見問話者蒼白著臉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苯又褪浅聊恕?p>　　咚……咚……咚……，又一陣雜聲傳來。韓奕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好像是有人在修整木材，地上三人眼神無光，老道瞇了雙眼，輕輕搖著羽扇，倒不是這石室有多熱，該是他搖成習(xí)慣了。

　　過了一會，另一位高個提刀者忽地問道：“你四人可知道這是何聲響？”這四人顯然是指地上的四人了。那三人不做聲，韓奕道：“是什么重物在修木材罷”，那人道：“不錯！那你小子猜猜修這木材作甚，要是猜得對，沒準(zhǔn)我還可以放了你?！表n奕聽成了“猜對就放了你”，于是立馬叫到：“在修房子！”那人笑道：“那為何要修房呢？”這可難倒韓奕了，他哪里知道為什么，不由得鄒起眉頭。

　　此時(shí)眾人看著韓奕的模樣不由得笑了，提刀者笑道：“是我家二當(dāng)家的最近要辦親事，大家馬虎不得，蓋新房呢”，原先準(zhǔn)備劈人者切齒道：“真真便宜了這幾個，要不是下雨不得不騰出一間牢房放木材，得好好教他們嘗嘗痛味!”眾人無語。

　　又過了一會，高個道：“俗話說得好，好事成雙嘛，二當(dāng)家都娶了，這大當(dāng)家怎么也該得那啥了吧”另一個提刀者沒搭理他。

　　忽然，地上一人道：“鶴郴大師可是從武當(dāng)山過來的？”老道頓了一下，答道：“不錯”。

　　那人道：“久聞武當(dāng)山鶴郴大師武學(xué)道學(xué)都已臻化境，晚輩可是相當(dāng)?shù)木磁?，只是……只是待我從這里活著出去，還想請您在武學(xué)給晚輩上指點(diǎn)一二?！崩系傈c(diǎn)頭。

　　高個道：“且不說你出不出的去，現(xiàn)下便可滿足你心愿?！闭f著走到老道面前，笑道：“不知道長現(xiàn)在可否與此人比劃一二？”老道微微一笑，道：“好罷，那我便與這位朋友比劃比劃。”此時(shí)，另一位提刀者把高個拉到門口，低聲道：“萬一老道被此人傷了怎么向當(dāng)家的交代？”高個道：“放心，有二當(dāng)家護(hù)著呢，不用怕，再說比劃比劃又不會出事，也可趁機(jī)學(xué)學(xué)老道功夫?！闭f完便解了地上那人的束縛，坐在一旁看戲了。

　　兩人行禮已畢，只見那人先是長拳擊向老道胸口，老道微一閃身向左避開，右掌劈向那人頸部，那人見狀趁勢向前跨出，躲開老道，一記旋風(fēng)腿直掃老道腳腕，迅捷無比。眾人皆是一驚，此人旋風(fēng)腿實(shí)在是快捷無倫，倒像是個高手。

　　老道急躍而起，那人腳尖已擦著老道腳尖而過，老道微一頓，借著上躍之勢，也掃出一腿直逼那人面門。那人腳掌落地，腳尖一點(diǎn)，身體微微向右移出半步，雙掌向地面一推，直起身子，又一抬腿擋掉老道攻勢，這些動作都是近乎一瞬完成。眾人心下感嘆這人是個高手。

　　老道見那人擋下自己一踢，伸手示意就此為止。高個道：“道長功夫著實(shí)漂亮！”另一提刀者瞪了高個一眼，韓奕一聲冷笑。高個又道：“你這小子笑甚？”韓奕道：“你沒長眼睛？”道長臉上青一陣紫一陣。高個見狀，道：“你，你，你小子算什么東西，敢笑道長，咱倆比劃比劃！”說著給另一提刀者一個眼神，一起又綁了那人，解開韓奕手腳繩索，將刀扔在一旁，挽起袖子。

　　韓奕道：“你和這位道長誰功夫好？”高個被這傻小子一時(shí)之間氣笑了，道：“等你先勝過我再說！”話音未落，高個一拳直刺而出，韓奕閃身避過，高個急忙收住拳勢，拳變掌，一招開天辟地使出，勢大力沉，直斬韓奕下肋。眼見掌即劈到，韓奕不躲不閃，高個心下大驚，不知是韓奕留有后手還是完全不會武藝，猶疑之間，掌力自然弱了不少。韓奕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又一閃身，避開高個。不待高個反應(yīng)，韓奕一招游龍手使出，高個只覺什么東西滑溜溜的滑上自己肩胛骨處，下一刻，高個已被韓奕鎖住右臂順勢一摔，高個便稀里糊涂地趴在地上吃了口土。

　　眾人大覺匪夷所思！且不說韓奕比高個小了將近十來歲，單就這場較量不敢說電光石火，但也怕這時(shí)間不夠人飲下一口茶水。

　　片刻后，另一提刀者喝到：“娘希匹！你這小子敢在這耀武揚(yáng)威，爺爺活劈了你！”說著提起自己手中刀順手提了高個大刀，左右各一柄掄了起來，韓奕見狀，松了高個，高個爬起來便奔到老道身后。那提刀者掄雙刀走近韓奕，大喊一聲：“錯門刀！”說著兩臂舒張，忽地一上一下向內(nèi)合起，直砍向韓奕。原來這招式就是因?yàn)橐簧弦幌洛e開，其勢講究快與沉，旨在將目標(biāo)直接劈成三段，但這招式原本是雙刀高手才敢使的招式，這人又壯又臟又慣使單刀，原本看著賞心悅目，充滿節(jié)奏的招式，被這人使出來，竟?jié)M是猥瑣惡心。

　　話說提刀者使出一招錯門刀，韓奕眼見提刀者左臂在下，雙刀就要傷身，不慌不忙，向后一跌，雙手點(diǎn)地，微微一撐，雙腳不偏不倚，先后踢中提刀者左臂肘關(guān)節(jié)和手腕。只見那人左手中的刀飛出，哐啷啷一聲跌到墻角不再作聲。

　　就在此時(shí)，高個喊道：“老八，該咋咋?！边@位提刀者原是老八。老八聞言，忍住左臂疼痛，使出自家本領(lǐng)，劈砍挑，刀刀狠，毫無手下留情之意。韓奕見此人刀法凌亂，但刀刀直指要害，又兼勢大力沉，韓奕竟一時(shí)片刻奈何不得。老八劈了七八刀，見全被韓奕躲開了。老八不耐煩，一刀直砍韓奕腰間，韓奕和前幾次一樣往后閃了一步，老八往前一步趕上韓奕，刀向忽變，向上直破韓奕下顎。韓奕大驚，此前可從未見過這種要命的招式，韓奕父親也從沒向他演過此招，一時(shí)之間竟手足無措。霎時(shí)之間，刀尖已挑破韓奕胸口衣物卻毫無衰減之勢。眼見刀鋒即止，韓奕又是往后一跌，趁著老八上撩之勢正盛，身子一側(cè)，雙手撐地，雙腿騰空并攏微微一收，雙臂雙腿同時(shí)發(fā)力，一招兔子蹬鷹正中老八右腋。老八一下子岔了氣，飛騰而出，跌倒在地。手中的刀去找了它墻角的兄弟。

　　韓奕看著老八，背后的冷汗還能感覺得到，心道：“這種招式大抵武學(xué)大家是看不上用的，一般人又想不出這招式，只有這種亡命徒才會用罷?！北娙艘婍n奕將這老八制服，心下俱是一驚。高個見韓奕將把老八制服，靠在椅背上的手微微一顫碰到了鶴郴老道，鶴郴老道轉(zhuǎn)頭望向高個，高個一臉驚慌。

　　老道回首站起身，道：“我來領(lǐng)教少俠高招！”語未畢，已躍到韓奕身邊，一把羽扇橫掃，直擊韓奕面頰，羽扇掃過之處，一根根細(xì)針飚出，迅捷之勢旁人大抵是看不清，韓奕卻看的清清楚楚！韓奕被之前那奪命招式一嚇，只道這些人心存歹意，左手猛地探出抓住老道右腕，右手一拳已擊到老道面門，不待老道反應(yīng)，右腳一踢老道下盤。

　　這一切近乎是電光石火之際完成，不過令韓奕意外的是，這老道下盤有點(diǎn)功夫，竟未倒下。而令這老道意外的是，自己竟無法掙脫這少年，頓時(shí)紅了臉，配著慢慢變紫的眼眶甚是尷尬。

　　就在老道竭力想要掙脫之際，石室木門一陣嘎吱聲，韓奕便松了手。石室進(jìn)來一個衣冠整潔的英氣少年，道：“鶴郴道長，我們二當(dāng)家有請?！鄙倌暌娏耸腋魅四?，也不多說。便帶老道出門，到門口時(shí)，忽然回頭，道：“楊老七，石老八，監(jiān)房騰出來了，二當(dāng)家的叫你們把這幾個帶到那里，不可亂來，切記！”說完便走了。

　　韓奕嘴中嘀咕道：“監(jiān)房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