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恰帕斯州:美洲國家聯(lián)合訓練2
索菲亞、胡安、梅麗莎和我聚在餐廳里討論著關于美洲國家聯(lián)合訓練的事,出人意料的,梅麗莎的消息竟比參加過一次的索菲亞和胡安還要豐富。其實這場訓練和我們之前經(jīng)歷的升級考試很相像,因為考試內(nèi)容從不重復都是隨機由過過國家的神安排的,而今年輪到了墨西哥來舉辦。
只不過,有兩個不同點,比賽并不是單人戰(zhàn),而是兩人的團隊戰(zhàn);也正是由于這樣的緣故,不會采用筆試的形式。聽梅麗莎講,180年前,是犯罪女神出了第一層的考題,都快把參賽者逼瘋了;原來時間神也參與過,只不過從之前的虛無風格變成了和時間賽跑的刺激賽程。
我聽了很多,但發(fā)現(xiàn)在第一層里,其實并沒有很多需要使用到魂器的競賽內(nèi)容,就像之前的升級考試一樣,考的和教的完全沒有關系。技術會更新?lián)Q代,一直都會不斷地產(chǎn)生新的東西去替代舊的,沒有人能夠長時間地立在頂峰。
但是人性不同,一個堅強的、有毅力的人遲早有一天會獲得更強的能力,時間是對亡靈而言最不缺少的東西,難怪時間神會出這樣的題,到底是在漫長的時間中成長,還是在漫長的時間中墮落,更多的還是在于自己。在這樣的考試里,神會洞悉你的心,找出兩個人最害怕的東西,無情地仍在兩人面前。我感慨道:“看來又是一場折磨。”索菲亞笑了笑:“如果說成是成長也許會好受點。”
到了10月12日,亡靈學校前所未有地熱鬧了起來。那天是周六,我破天荒地在亡靈的世界待了24小時,當然,這是絕對值得的。在拉丁美洲璀璨的文明中,印加文明絕對可以和瑪雅以及阿茲特克文明互相爭鋒。秘魯?shù)耐鲮`們戴著玫紅色的針織帽,穿著五彩斑斕的斗篷,女生穿著大紅色的長裙,上面同樣印著各色花紋,男生則是褲裝。最有意思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是騎著羊駝來的,梅麗莎告訴我,印加有一位羊駝神,每年都是秘魯亡靈贊助交通工具的那個,對于參加各種活動非常積極。
學校里的水面上咕嘟咕嘟冒出了很多泡泡,彩龜巨大的腳掌慢慢伸出了水面,一個個頭上插著高聳的羽毛的人出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男女生穿著長長的羽毛和編制的稻草。臉上涂抹著奇怪的圖案紋飾。感覺以這個龜?shù)乃俣龋人麄兊酱蠖Y堂估計還有很久,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九年前就啟程來墨西哥了,不然怎么趕得上。皮膚黝黑的巴西校長更是穿著最為浮夸的哪個頭上的羽毛飾品感覺都有他人的一半那么高了。
“嘿,你看地上,這是什么?”我有點緊張地拉住梅麗莎,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枝枝節(jié)節(jié)的藤曼,上面還有像小番茄一樣的紅色果實,慢慢地開出了淡紫色的花,絢爛多姿,一個個穿著“查曼托”的亡靈從花里走了出來,查曼托是一種傳統(tǒng)的智利服飾,可以看做是套頭披肩,前后像穿了個撲克牌似的。每個亡靈身上的查曼托都各不相同,有的是顏色不同,有的是花紋不同。我有點感慨,可惜了剛才的薔薇果啊,沒能吃上。
這時候,玉米神使者從桌子下面冒了出來,給我們手里一人賽了一個墨西哥草帽。別人都穿戴豪華,我們居然這么敷衍。結果梅麗莎說巴拿馬的亡靈每一屆都是戴著巴拿馬帽來的,那可把厄瓜多爾氣的不輕,畢竟巴拿馬帽是厄瓜多爾產(chǎn)的。我看著帽子的帽檐邊寫著“viva Mexico(墨西哥萬歲)”,也挺好,回國的時候,不用掏錢買紀念品了。我把帽子扣在了頭上,真是奇跡,我這個大頭終于有能戴下的帽子了。
禮堂今天被拓寬了不少,18個國家悉數(shù)到齊后,顯得異常熱鬧,我感覺到不少亡靈都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包括那些校長們。蒂爾歌校長舉杯發(fā)言:“非常歡迎各位的到來,今天都能吃好喝好,各國之間的亡靈能有充分的交流,以迎接后面競賽的到來?!蔽矣悬c驚訝他們這么遠趕來,就來這待一天嗎?
我和梅麗莎正準備埋頭大吃大喝,有不少亡靈跑過來自我介紹,有一些甚至是第一次看到亞洲人,校長席上的秘魯亡靈校長對蒂爾歌說道:“沒想到有一天,最大的看點竟然是在第一層?!钡贍柛枧霰溃骸笆菃??我覺得每屆的看點都在第一層啊?!?p> 餐后,蒂爾歌拿出了一個圓形的通體黝黑的神器,看上去是個神像,隨著蒂爾歌的咒語,他的魂器漸漸發(fā)出了詭異的暗光,那種純粹的黑,沒有一絲亮光的黑。再一睜眼,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在了一個新的地方,自然風光看上去不錯,我開始尋找我的伙伴梅麗莎,不過這田野一望無際,別說人了,連牛羊也看不見一頭。
走了一個小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戶人家,只不過這個房子已經(jīng)不能用簡易來描述了,破敗的模板圍成柵欄,上面掛著水桶和一些布條,院子里地上還有一些倒著的可樂瓶。聽到門外有聲音,屋里的孩子想跑來開門,但卻被人一把拉住,屋里突然沒了聲音。我再次敲了敲門,大聲問出了我的問題:“請問這里是哪???”可能是因為聽到了我說的敬語,屋里的女人猶豫過后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恰帕斯州。
我看她好像很警覺的樣子,估計是不想被我打擾,我識趣地道了謝離開了。幸運的是,穿過山就發(fā)現(xiàn)了一大批房子,雖然看上去質量不怎么樣,但是好歹也是有人煙的地方了?!八齺砹耍愫?,luo”其中一個女生熱情地向我打招呼。
我滿腹狐疑,我怎么可能和她認識呢,我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她很清楚我的疑惑:“我是多米尼加共和國的亡靈?!碧靺?,這些亡靈居然都變回了人嗎?他們這是重生了?越往前走,發(fā)現(xiàn)很多人很興奮自己的再一次生命,正和身邊的伙伴聊得熱火朝天,同伴估計也是第一見到真人吧。旁邊那個胖大叔之前和同伴吹噓自己生前是個帥氣迷人的瘦小伙,結果被當場拆穿。大部分的人都沉浸在自己再回到生前的愉悅中,不過好像有那么一兩個人并不那么開心。
話說回來,梅麗莎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吧,難怪我找不到她?!發(fā)uo,這里是我們的房子。”我轉身,看到一個清瘦的小麥色女孩,黑發(fā)被束起,細細的黑色眉毛,高挺的鼻梁。“沒想到你生前長得這么好看?!蔽矣芍缘刭潎@道。梅麗莎有點艱難地扯起嘴角,我感覺到了有一絲絲的勉強,她仿佛對重生這件事完全不感興趣,甚至是有一點點的厭惡。
我覺得有點奇怪:“你怎么了,不高興嗎?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泵符惿憩F(xiàn)得興致缺缺,完全不像在亡靈世界那樣活潑:“你知道這是那里嗎?這里是恰帕斯州,是墨西哥最窮的地方。之前你出去住的那些豪華酒店,在這里一家也沒有?!?p> 我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實看上去好像貧民窟似的,房屋雜亂地堆疊在一起,像是哪里撿來的板材搭建的,一戶挨著一戶,隔壁說話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也是,這樣的房子難免讓人提不起興趣,但是梅麗莎不是對物質那么講究的人吧。
梅麗莎有點擔憂地看向我:“你一次也沒見過這種房子吧?住的慣嗎?”我走進房子里,墻上貼的都不知道是哪來的大號塑料袋,天花板低到感覺手都伸不直,做飯的地方和衛(wèi)生間是同一個,馬桶旁邊就放著一口鍋,只有一口鍋。床上什么都沒有,就是塊木板罷了,床邊有根晾衣繩,不過這次是用來掛平時衣服的。以前我一直以為像德國那樣的宿舍: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軟軟的床和一個柜子,我就能生活得很好,現(xiàn)在真的一無所有。
梅麗莎看著我站在那一動不動,勸導道:“還是出來吧,外面有陽光心情會好點?!背鰜砗?,我發(fā)現(xiàn)每個房子的屋頂上都蓋著些東西,有的是塑料板,有的是像蛇皮袋的那種材料。雖然我是挺震驚的,但我還是發(fā)現(xiàn)梅麗莎貌似比我更難過些:“你也從沒住過這樣的房子嗎?那就當是一種體驗了,至少我們還有窗不是嗎,還能進來些陽光?!蔽冶緛硎窍朐囍参克?,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梅麗莎苦笑著:“我一直住這樣的房子,所以,才不想再來一次,而且貌似還是更糟的一次?!彼谖萃庹f了很多很多,原來恰帕斯州是在墨西哥的南部,接壤危地馬拉,也因此成為了中美洲和南美洲偷渡美國路上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大量的中美洲人懷著美國夢不惜代價的越過危地馬拉和墨西哥的邊境,懸掛在疾馳的火車上,冒著被卷入車輪的生命危險,一路輾轉到達墨西哥北部和美國接壤的地方,那里曾是梅麗莎居住的地方,他們需要再次搏命一躍跳上去往美國的火車,不眠不休,即便平安落地,也面臨隨時被抓到后的遣返,之前所有的拼命化為泡影,但他們還是會依然堅持再來一次,只是下一次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一連串的好運。
其次,恰帕斯州充斥著大量的印第安人原住民,對于我們這種游客來說,這是最喜聞樂見的風土人情,但是實際上卻還有另一個意思——文盲。受教育程度的低下,使得大量人口只能從事勞動密集型產(chǎn)業(yè),辛苦地耕耘著農(nóng)田,但是經(jīng)濟效益卻少得可憐。
雖然是有機咖啡、水果的主要出產(chǎn)地,但是因為私人土地的集中,印第安原住民被壓榨得幾乎連口湯都喝不到,并且也讓外商投資者們望而卻步。一切陷入惡性循環(huán),私人財富越來越膨脹,但是平民們越來越窮困,為了討生活,很多人被逼迫得走上了種植毒品的道路。
我聽完感覺心情有點沉重,二十多年來,我看了那么多這個世界的光鮮亮麗,卻沒有往黑暗里瞥過一眼。梅麗莎看著夕陽,嘆了口氣說:“l(fā)uo,這已經(jīng)是超出你認知范圍的世界了,等結束以后,就忘了這段不愉快的記憶吧。你不屬于這里,這里一切都沒有意義。你在這里就是個游客,然而貧民窟并不歡迎游客。”
我感覺有點餓了,準備回去煮點吃的,房子里只有水和面,我準備像往常那樣拿著桶裝的純凈水倒入鍋中,卻被梅麗莎制止了。她結果我手中的鍋打開了自來水,用自制的簡易過濾辦法把水過濾了一遍:“窮人可不好當,luo,你要學的可不少。”
我看著火,梅麗莎趁天還沒全暗下來,去山上找些能吃的了??粗媲暗墓饷?,我已經(jīng)開始懷念家旁邊的沃爾瑪了,我每次去都會會給周末的自制意大利面晚餐盡可能多地增添食材,有的時候光蔬菜都至少要放5種,還要買牛肉和三文魚煎著吃,即便廚藝滲人,但一頓飯食材少了就渾身難受。我知道我指望著梅麗莎打個野豬回來是不切實際的,她帶回來了不少東西,只不過對于我倆這樣的肉食主義者,就有點不夠塞牙縫。
我們的面條和水只夠一個月,為了生存,我們都需要出去找份工作,對此我并不擔心,還饒有興致地準備和梅麗莎在餐桌上討論,不過梅麗莎卻說這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務農(nóng),奶制品、咖啡、檸檬……其實,我沒這么悲觀,作為一個城里人,我和爸爸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返璞歸真,有自己的一片田,當然規(guī)模可大可小,也不為賺錢,主要就是放松心情。梅麗莎笑了笑沒說話,吃了面,我們早早上床休息了,這樣就不用浪費電的錢。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準備洗個臉,卻發(fā)現(xiàn)水龍頭里一滴水都沒留下來,我隨便塞了幾口早飯,出門找工作去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謂的技能就是沒有技能,在這樣一個連網(wǎng)都沒有的地方談什么計算機應用,經(jīng)濟學更是虛無縹緲,讓那些老板們連連搖頭。
的那些個文憑遠不如有駕照的駕駛員和有經(jīng)驗的農(nóng)耕者來得有用,價值遠不如他們家里的牛羊。我一個一個竭盡所能地推銷自己,我漸漸不再提起自己大學畢業(yè)、不再提自己會說英語和中文、不再提自己去過多個國家有寬闊的眼界,我漸漸開始覺得自己有點一無是處,我知道這個小城不是我能實現(xiàn)價值的地方,但最起碼我需要攢到一張去往城里的車票錢。
一整個早上,農(nóng)場、小賣鋪、手工藝品廠……我轉了不少地方,可惜完全不能和當?shù)睾⒆痈偁帲麄兒苄〉臅r候就開始工作補貼家用了,教育在他們這和天方夜譚沒什么區(qū)別,吃飽飯才是正事,也許是我太樂觀了,即便早早出來打工的人們,一個個看上去也是面黃肌瘦,很多都營養(yǎng)不良。
我有些餓,但又沒有錢,只能去小賣部轉轉看看包裝解解饞。店里暗暗的沒有燈,大量的貨柜陳列著可口可樂,數(shù)量遠遠比純凈水來得多。整個店鋪讓我感覺回到了以前電影的八九十年代的超市,破舊的感覺和現(xiàn)在上海的全家、盒馬恍如隔世。有不少人進來一瓶一瓶地拿走柜上的可口可樂,但是純凈水一點都沒有動過。也是,可樂比水便宜這么多呢,這里的人也沒讀過書,哪知道多喝快樂肥宅水的弊病??赡芤苍S知道了,也不得不因為囊中羞澀和生存所需來購買可樂,沒有錢的人哪來的選擇。
我看小賣店老板有點關注我了,也許是怕我偷東西,太頻繁發(fā)生了,也不怪他這么多疑。村子就那么小,一整天的時間,就挨家挨戶地把能看到的營業(yè)場所都問了個遍,結果全都吃了閉門羹,我敗興而歸,梅麗莎那也沒有好消息,不過亡靈之中有兩個男生找到了工作。
晚飯的氛圍有點沉重,我率先打破沉默,說準備明天去隔壁村子找找看,聊著聊著好像就忘了今天被拒絕一整天的事情了。窗外忽然傳來雷電聲,梅麗莎迅速地把掛在床邊繩子上的衣服收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在干什么,就感覺到自己的頭頂被雨擊中。
屋外狂風大作,屋內(nèi)下著小雨,梅麗莎拿起碗迅速地吃著面,然后用家里所有的器皿去接雨水,并且還用雨水洗了碗。我見狀也趕緊扒拉著碗里的面,學著她的樣子一起刷碗。恰帕斯州臨近太平洋,一年降雨3000毫升,這樣的日子估計是會挺頻繁的,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想想還是開心的,至少有水洗澡了。
接下來幾天,我們一直在周邊城市奔走,卻一無所獲。有一次從其他城市回來,不幸這次颶風提前來了,我感覺我的面前是無窮無盡的瀑布,不管怎么揉眼睛,也看不清前面,但我還是一刻不停地加快腳步,很想回到家,哪怕家里也是水簾洞,但至少還能吃上一碗熱的面,還能和梅麗莎說說話,這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火是這么的重要,暖的不僅是身體,還有心靈。
到這里已經(jīng)一周了,亡靈里找到工作的不超過20%,全部都是男人。我們開始采摘一些山上的果實蔬菜拿去集市里賣換一些微薄的收入,有的時候我覺得這樣下去,我可能一輩子去不了城里,家里的水龍頭最近越來越干涸了,常常出不了一滴水,雨水已經(jīng)成了生活用水的主要來源。
看著雨水有多的時候,我把家里的野菜拿去清洗干凈,讓梅麗莎把洗干凈的土豆和胡蘿卜切出花型,放在集市里售賣,雖然單價搞高出一些,但還是挺受歡迎。后來,梅麗莎甚至可以當場按照買家的要求幫助他們切一些其他的東西,收取些費用,感覺日子漸漸有了點起色。
那天我疲憊地從外面趕回來,路邊堆積如山的垃圾味道刺鼻。天已經(jīng)全黑了,以往這個時候,我們都會拿著面坐到外面沐浴著月光吃,但是今天梅麗莎卻出人意料地開了燈,她熱情地擁抱了我,并把一張傳單塞到了我的手里。在市場的時候,兩位婦人在等她切瓜果的時候,聊到了可口可樂即將來到這里設廠的事情。
我緊緊地攥住傳單,我知道我一定要拿下這個機會。我穿上了手上最體面的衣服,在面試的路上,我盡可能地把腦海中可口可樂相關的信息都搜羅和歸類,它的品牌宣傳、供應鏈、企業(yè)文化、各類產(chǎn)品線等等。昨晚,我?guī)缀蹼y以合眼,無數(shù)次地用英語和西班牙語重復著自己的自我介紹,我覺得那些文字都要深深地刻進我的血脈里。
面試的人非常多,質量也都層次不齊,面試官驚訝于這樣的小城里竟然還有能同時說多門語言的大學畢業(yè)的人。其實我知道我是得益于出生在一個好的時代里,但是很多時候競爭就是這么殘酷。我打破常態(tài),不再在面試中沉默寡言,端著自己,而是滔滔不絕極力展現(xiàn)自己的每一個閃光點,生怕錯過一個就錯失這樣的機遇。
走出門,我有點熱淚盈眶,以前多么難以想象,一份工作是那么的重要,仿佛可口可樂提供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決定了我人生的命運,甚至我的生死。還好,結果是好的,我被錄取了擔任行政工作。回到家,我和梅麗莎緊緊擁抱在一起分享這樣的喜悅,我看這今天的面都覺得面不一樣了,它是有光澤的,我大口大口地吃著,就像吃肉一樣。我們定了個小目標,在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那天,要買一頓肉吃。
工作很順利,一切看著像是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了。我每天都在公司仔細地瀏覽著每一份經(jīng)手的資料,那是我僅有的能夠獲取的有價值的信息,同時我還會兼職一些渠道推廣的工作,我把每一次獲取的數(shù)據(jù)按照Excel表格的形式記錄在打印廢掉的紙上,動手在紙上畫了總結的PPT草圖,一遍一遍修改整理自己的思路想法,用不同顏色的筆更新在同一張紙上,每一種顏色代表一次更新。最后,才謄寫到新的紙上交給領導。
第一個月結束后,我拿到了第一筆工資,我覺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我小心翼翼地抱歉想盡辦法分散地藏起來,把雞蛋放在不同籃子里。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沒有在公司里蹭電燈。早早回去和梅麗莎一起去買肉吃,聞著鍋里飄出來的肉香,我覺得即便在這個黑暗的房間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那一刻肉比黃金更貴重。
我們吃著肉,想著可以盡快攢到錢搬到好一些的房子里去,改善一下居住環(huán)境,至少不能漏水。正吃著,我和梅麗莎聊起可口可樂的到來將給小城的變化,這一次,它招聘了很多人,好幾百人的就業(yè)得以解決,梅麗莎該賣些更好的玩意,多賺些錢。
如我所料,梅麗莎最近的東西賣得更為順暢了,在空閑的時候她偶爾去別的城市進點貨,偶爾去看看城里便宜的好點的房子,物色我們下一個家。在眾多亡靈中,不少被可口可樂錄取的人,也開始慢慢改善生活。梅麗莎賺的錢已經(jīng)足夠我們用純凈水做飯了,終于不再覺得面里有股怪味。
一天,我回家路上發(fā)現(xiàn)有幾家充斥著嘔吐的聲音,混合著四散的垃圾飄出令人難以忍受的味道。到家門口,我發(fā)現(xiàn)屋子里也有這樣的氣味,梅麗莎痛苦地蜷縮在木板上,微微顫抖。我感覺大事不好,趁她還清醒著仔細詢問了她今天的飲食,發(fā)現(xiàn)她只是去了另一個亡靈那一起吃了午飯,她帶了些菜過去煮的。我趕過去,發(fā)現(xiàn)那個亡靈也是同樣的癥狀。
雖然我不是學醫(yī)的,但是每年的體驗也不至于讓我對醫(yī)學太過陌生,這樣強的急性癥狀如果處理不好會出大事。我準備帶她去看醫(yī)生,我拿出了藏起來的所有的錢,揣在身上不同地方,準備背梅麗莎下山,但是被梅麗莎拒絕,她覺得不過是吃壞了,不值得花這么多錢,看醫(yī)生太貴了。
但是我一直很堅持,估計她最后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和我折騰了,快暈了過去,我才把她背在身上。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條路這么難走過,漆黑的山路,我需要用腳小心翼翼地試探,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我感覺我的腰椎已經(jīng)承受不住梅麗莎的重量了,不得已把她放下,讓她依靠在我身上,繼續(xù)前行。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了些許燈光,到了城里,我敲開了唯一的一家診所。醫(yī)生還是很敬業(yè)的,他一絲不茍地進行檢查,給梅麗莎吃了些藥,轉身告訴我說她不是第一個了,城里最近出現(xiàn)了不少這樣的情況,有個較為富裕的去了更大些的城市醫(yī)院做了檢查,說是大腸桿菌導致的。
我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細菌的危害,不僅僅是腸道的問題,還會涉及更嚴重的疾病。為了安全起見,我要求讓梅麗莎多住幾天,以防有更壞的情況出現(xiàn)。我拿出了所有的錢,可還是不夠醫(yī)生的費用,不過好在我還有可口可樂的工作,還能還得起債。
我從診所出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本以為一切都會好轉,沒想到風險系數(shù)如此之高,一場病就能一貧如洗,搬家的計劃暫時要擱置一段時間了,我緩緩朝著公司的方向走去,除了努力工作多掙些錢抵抗風險,我現(xiàn)在想不到什么其他。其實背著梅麗莎下山的路上,我哭了,不是因為山路多難走,而是因為害怕失去唯一的陪伴者。我可以吃著沒有肉的面,可以用雨水洗澡,但是卻很恐懼回到這樣的房子后一個人繼續(xù)那樣的生活。
在梅麗莎住院的那幾天,我竭力延長待在公司的時間,領導看我會制作表格,便給我分派了更多區(qū)域的工作,我的工作變成了白天在鄰近的城市折返,趁著回來的空隙趕往診所探望梅麗莎,然后回到公司做資料的匯總整理,一直工作到深夜,就在辦公室里休息了。
外企領導還是很有人文關懷的,知道我目前的情況,給了不少加班費,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他。梅麗莎出院那天,我們倆一路上都沒說什么話,直到回到家那,我倆才知道了之前生病的亡靈因為沒去看醫(yī)生,而落下了很嚴重的病根一直臥床,梅麗莎才有點緩了過來。我和她說還完債前,可以不吃肉,但是一定要用純凈水做飯,如果真的沒錢,那就用可樂做飯。
我們花了六個月的時間勒緊褲腰帶計較著每一分錢,把欠著診所的錢都換上了,我有種如獲大赦的感覺,就像坐了6個月的地牢現(xiàn)在有能重見光明,要知道之前我是連花唄的幾十塊錢的信貸都不想欠的人。
日子再次重回正軌,我們開始憧憬著下個月發(fā)工資時吃到肉的幸福感。我在另一座城市的超市統(tǒng)計著銷售數(shù)量的時候,聽到貨架發(fā)出些許碰撞的響聲,緊接著,聲音逐漸變大,貨品掉落了下來,老板大喊著沖出了屋外,我看著對面小樓里的人迅速奔跑著從樓梯留下來,我下意識地跟著跑了出去。但是看到老板像停住了,有些不忍,但又是十分猶豫。
這時,我已經(jīng)意識到很有可能是地震,這是我第一次經(jīng)歷地震,一直以來的學校里的演習告訴我一定要頭也不回地往外跑,我一把拉住老板,不再給他猶豫的機會。在房屋倒塌之前,成功地來到了屋外,這種強烈的搖晃的感覺,事后,我還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類似的錯覺。我無法忘記老板看到貨品被埋在倒塌的房屋下的那一瞬間的崩潰,劫后余生的慶幸瞬間被后續(xù)生存的恐懼所吞沒。
我很快匯報了所在地的損失,并且往返了好幾個城市進行現(xiàn)場情況的查看,也許是因為忙碌,也許是因為無知,當時我還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情緒,更多的是感慨自己的幸運。直到我回到自己的小城,看到整座城因為糟糕的基礎建設和房屋設計,幾乎被地震夷為平地,公司是為數(shù)不多還沒倒下的房子,但也被列為危房禁止入內(nèi)。
我加快腳步趕回家,我清楚梅麗莎應該人身安全沒什么大問題,地震的時間她正在擺攤,但是當我站在山的面前,看著磚塊、板材、塑料袋和垃圾們混在一起,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房屋形狀的那刻,我突然覺得有點能夠理解之前那位老板的感覺。我看到了梅麗莎,我走到她身邊,但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最終,我還是更慶幸,至少我們?nèi)诉€是健全的,一些亡靈同伴來不及逃出來,被壓在了房屋下,沒了聲音或者是斷了腿。
大災面前總有大愛。民眾們自發(fā)地互相救助了起來,在露天的地面上拿著僅存的鋪蓋,靠著撿來的口糧勉強相互接濟度日,在重建的前幾天,梅麗莎根據(jù)之前在各城市穿梭進貨的渠道幫忙聯(lián)系了不少建材供應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認識的,她總是那么神奇。
我每天依然工作,只不過場地變成了戶外,但我總能找到各種合適的姿勢堅持每天十小時的活,不過不能加班了,因為沒了燈。直到有一天,領導找到我,說公司不準備在小城再建行政辦公室,而是統(tǒng)一搬到州府,他很看中我的工作能力,希望我能一起去,尤其是我能在那用到真正的excel和ppt軟件,那里有網(wǎng)。
這的確是我之前夢寐以求的去城里的機會,現(xiàn)在房子被地震摧毀,在這露天睡覺和在州府露天睡覺沒什么區(qū)別,拿到工資后,就能租個小房子了。我和梅麗莎說了這件事,她也很高興,也許我們倆能在那邊有更多的機遇和更好的發(fā)展。終于能過上有網(wǎng)的生活了,我充滿期盼地望向天上的繁星,過了很久才合眼。
我們揣著幾件衣服,坐上了領導給的車票的汽車,到了首府圖斯特拉-古鐵雷斯,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么長的名字,之前還以為瓜達拉哈拉是極限了。路上大都是一片農(nóng)田,只不過種植的作物不同,玉米、棉花、劍麻等。首府人確實多了不少,同一條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有開著小跑車的,但更多的卻還是四處兜售商品的底層人民。
梅麗莎興奮地指著一家酒店,驚呼那里居然有一個大泳池。我抬眼看了看,是熟悉的希爾頓標志,純白色的小樓,清澈的泳池把樓宇映照得分毫不差,感覺比我們那喝的純凈水還干凈。
首府建筑安全性儼然比小城里的好太多,但也要有部分貧民窟倒塌,不少人睡在大街上,身無分文的我們也加入了她們,梅麗莎說明天她會去找找有沒有救助站可以去留宿一下,洗個澡、拿點吃的。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領導說公司會在這一個月里為員工提供晚餐,因為不少員工住所被損壞沒法做飯,說著,給我遞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面包、三明治、牛奶、水果和小甜點,這是我來這以來第一次吃到這么豐富的晚餐,三明治里還夾著火腿。我連忙拿著袋子,小心地托著,回去和梅麗莎分享,路上我把中午公司午餐藏下來的小面包給吃了。
梅麗莎告訴我,恰帕斯州有不少瑪雅遺址,比如帕倫克遺址等,有的時候會有不少游客。我一聽突然來了興趣,讓她仔仔細細地給我講了很多關于瑪雅的事情還有恰帕斯州的事情。
每天,我都是最早到公司的那個,然后在辦公室泡上一整天,吃完午餐以后,就會出去跑商戶,晚上回來整理資料的時候,桌子上都會有領導幫忙拿好的晚餐。因為之前的經(jīng)歷,我在做數(shù)據(jù)總結的時候將表格整理的十分清晰,并且佐以圖表顯示,對PPT技能的掌握讓我在同事之間很受歡迎,很多人都會找我?guī)兔L制。
周末,我來到景點附近跟在一個旅行團后面,聽著導游的介紹,一連聽了好幾個,默默把內(nèi)容記下。第二天,我自制了一份簡介,用中英西語三個版本,站在游客地,2美元/小時的講解,讓我在一些自由行的顧客中格外受歡迎,有的甚至還給了不少小費。我第一次覺得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是對的,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不能直接兌換成金錢的時間是沒有意義的,我希望每一分每一秒它都能帶來收益。
隨著公司工場逐漸落實,產(chǎn)量不斷加大,對推銷員的需求也增加了,更多的下沉式市場需要去拓寬,我覺得沒人比梅麗莎更合適了,事實證明招聘人員也確實慧眼如炬,她成功得到了工作。她工作的第一天晚上,正準備等著領公司的晚餐,卻被告知公司其實從來都只有午餐提供,我聽完有點驚訝,心中情緒復雜地吃著今天領導留給我的晚餐。
第二天,我開始每天比平時晚回去一小時,在PPT中梳理著一些excel的公式技能和PPT的美化技巧。最那個月的最后一天,我向領導申請開一個分享會。會議結束后,領導非常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做得好,然后把最后一頓晚餐遞到了我的手上,我很鄭重地道了謝。晚上,我們坐在走廊的屋檐下,今天天氣不好,又下了大雨,雨點隨風有點飄了進來,但是不影響我們的心情,我們一起吃著食物憧憬著明天的工資。
周末,梅麗莎自從我們領了工資后就開始物色小房子,可口可樂是個大公司,工資不能說有很多,但也不算少,再加上梅麗莎業(yè)績能力著實出眾,還給了額外的獎金。與此同時,我還是每個周末都堅守在景點,盡可能多地掙一些外快。
我忘不了第一次走進房子里的情形,房子不大,或者可以說是很小,離上班的地方也不近,但是至少能有張像樣的床,有能洗澡的地方,雖然公司也有洗澡的地方。廁所和廚房不再是同一個地方了,上一任租客還給我們留了幾個廚具和其他用品。
以前,如果是我,我會毫不猶豫地扔掉這些破爛玩意,但是現(xiàn)在,秉持著能省一點是一點的想法竟然會對上任租客滿懷感激。不過,就是這樣一個房子,就花了我們倆收入的八成,為了能再省點,我們每天早上都提前一小時跑步上班,一邊安慰自己就當是健身減肥了。
生活逐漸穩(wěn)定,但是我們卻還是很難攢下什么錢,雖然我知道以后我們也許能有收入上的提升,但目前卻還是有些捉襟見肘,一旦在有什么意外情況產(chǎn)生,我們的抗風險能力幾乎為零。我想著還應該再多打一份工,希爾頓酒店就在公司不遠處,下班后,我主動上門毛遂自薦,但是因為地震的原因,導致他們顧客驟減,現(xiàn)在還在裁員,并不需要服務員。
梅麗莎好奇我為什么想要再多打一份工,我告訴她其實是因為我想給我倆買兩部智能手機,她有點不明白,一開始以為是為了買更多的肉吃,結果居然我會覺得兩個金屬塊比肉更香,不過她并沒有多問什么。
我每天下班時間過后都會在公司蹭會兒網(wǎng)找找能做的兼職,我找了不少中文翻譯和英語翻譯的兼職,把晚上的時間塞得滿滿的。這段時間的工作日晚上都沒有回家吃飯,而是把午餐留一部分放到了晚上吃。直到一天,客戶突然放了鴿子,我才得以提前回家吃碗熱湯面,卻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梅麗莎居然也不在家。
晚上11點,她才一路小跑著氣喘吁吁地回來,原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一家餐館下了班就去兼職當服務員,雖然不是什么高級地方,但是倒是個本地熱門餐廳,餐廳就在她以前的一個客戶對面。梅麗莎有點尷尬:“本來打算攢一個月的小費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被你提前發(fā)現(xiàn)了?!?p> 梅麗莎因為餐廳的工作,發(fā)現(xiàn)很多客人都有智能手機,也開始對手機漸漸好奇起來:“我看到客人會拿著那個東西對著食物按一下,屏幕里就有了食物的樣子,真是太神奇了,難怪你會想要買?!蔽倚α诵Γ骸捌鋵嵨也⒉皇琴I來拍照的,手機對我來說更多的是知識的獲取,我想要在免費的渠道上學更多的東西,不僅僅是升職加薪,還能省下不少錢,比如看病的錢?!?p> 為了買手機,我們利用賺外快的錢整整攢了6個月。此后,我停止了晚上的兼職,大量地從網(wǎng)絡上學習更多的關于市場、財務之類的知識,梅麗莎和我周末都會去到圖書館,她上英語課,我上專業(yè)知識課。一段時間后,為了幫她更好地練習英語,我們倆見面都開始用英語對話。
除此之外,自從我告訴她有淘寶這么個東西以后,她就鉆研了好久,準備有點閑錢的時候干回她做生意的老本行,事實證明,她確實很有頭腦,憑借著手上大量的客戶資源,她很清楚客戶需求,通過淘寶成為了一部分產(chǎn)品的供應中介。我的職場也很順利,領導很賞識我也認可我的努力,說我對一份PPT改到30次以上,著實讓他震驚,團隊的績效蒸蒸日上,升職加薪也隨之而來。
我們逐漸搬進了更大的房子,有了各自的房間,還添置了些微波爐、面包機、榨汁機這樣的小家電,我們能夠每天吃上肉了。后來,梅麗莎的生意越做越大,她離開了可口可樂公司,雖然她的主管極力想挽留她。
我的領導亦是步步高升,從一個小區(qū)域的負責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整個公司恰帕斯州的話事人了,我也成了唯一一個公司里的亞裔中層。我們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臺車,主要是她需要跑業(yè)務開出去,當然,如果在同一城,她一定會接我上下班。即便工作很忙,她也會擠出時間學習中文,家里的對話又開始從英語向中文轉變。
她在希爾頓酒店旁擁有了屬于自己公司的辦公樓,經(jīng)常在酒店里舉辦活動,她開始一年要去幾次中國實地考察了。領導成為了墨西哥南部的負責人,我接手了他原來的職位。
我們搬進了富人區(qū),住進了豪華別墅,有了自己的泳池,買了兩輛好車,請了幫傭打掃和做飯。搬家那天,我們邀請了領導,領導打趣地說他也沒想到那個小城里這么臥虎藏龍。
兩年后的某天下午,梅麗莎因為剛出差回來正在她房間補覺。我在公司看著研究報告,忽然間接到一個電話,是綁匪的電話,我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這是我只在電影里看到過的場景,卻是曾經(jīng)也聽ranti提起過墨西哥頻發(fā)的綁架案,但是我沒想過這件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邊。
這些年,雖然富裕了,我們一直都很謹慎,很多活動都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我趕回家里,發(fā)現(xiàn)被綁架的不只是梅麗莎一個,鄰居們同時也都面臨著同樣的情況。我按照綁匪的要求提了錢,在規(guī)定地點放下贖金,我再次接到電話通知我去城市的另一邊接梅麗莎。整個過程我冷靜到自己都覺得可怕,除了晚上不能睡著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我強迫自己一直吃一些東西,來支撐身體機能的運轉,在去接她的路上,我的心情開始忐忑起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撕票,她有沒有受傷。最終,我在被告知的地點成功找到了她,之前為了以防萬一,我提前叫了救護車。她的右腿被子彈打上了,綁匪不過是簡單地止了血,甚至都沒有把子彈取出來。
坐在急診室的外面,我明白我要打起精神來,后面還有很多我需要做的事,但我還是止不住地顫抖。綁匪是個早有預謀的團伙,至少他們背景調查了不少時間,對于我們手頭上的現(xiàn)金還是有個把握,才會壓著底線來索取贖金。醫(yī)生出來后說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右腿是保不住了。那個時候,我哭了,不知道是因為突遭大難而感到難過,還是慶幸還好一切是以最快速度處理的,不然如果稍有猶豫恐怕命都很難保住。
梅麗莎醒來后很平靜地聽完我的話,沒有什么太大的起伏,沒顧得上難過,而是確認了公司的情況,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些天,我并沒有耽誤可口可樂的任何事務,敬業(yè)到領導都覺得我是個恐怖的人,但是下了班,我開始替梅麗莎暫時管起了她公司的事,那么多的貨物需要交付,應收賬款的周轉不會因為她躺在醫(yī)院里而產(chǎn)生任何變化。深夜,我回到她的病房,躺在沙發(fā)上,哪怕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睡了,我都覺得比自己在豪宅里安心的多。
她出院后,我們沒有回家、沒有去新的房子、沒有去離得更近的希爾頓酒店,而是在萬豪開了個標間。我把她扶到床上,她正欲開口,我打斷了她:“我們移居去美國吧?!蔽抑浪鋵嵑茉缇拖胩徇@件事了,只是我一直在墨西哥工作,正是因為領導的重用,我們才能夠來到首府,有這樣的成就,她一直憋著沒有說出口。之前一直以為金錢就能帶來生活的穩(wěn)定性,直到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才知道金錢在社會不安定的情況下,也會成為最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回避了她的問題:“給我點時間,我會和領導請辭,然后整理一下工作交接和你公司托管的事情?!?p> 領導并沒有挽留我,而是給我寫了推薦信:“你知道的,亞裔在墨西哥職場是有天花板的。去美國也許是更好的選擇,你是個有能力的而且敬業(yè)的人。不過,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說?”
這么多年,如果不是領導的扶持,我也不會坐在這個位置上。但是坐上了這個位置,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了很多以前我無法接觸到的事情:“當年,在小城里,我們無法正常地進行生活用水是因為薄弱的公共基礎設施禁不起工廠所需的大量的地下水抽取;梅麗莎他們的大腸桿菌來自于工廠污水排放進河道的菌落超標;還有現(xiàn)在激增的糖尿病數(shù)量。我不可否認可口可樂的低價解決了人們需要的飲水需求,增加了就業(yè),但是卻帶來了新的麻煩。我知道這些問題極其復雜,這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背后聯(lián)邦政府、地方政府、還有太多的東西盤根錯節(jié)。我想為自己的人生做點減法,這些年,謝謝您了?!蔽疑钌畹鼐狭艘还?,拿起推薦信轉身離開,我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這么好的運氣遇見這樣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