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飄起的雪花將整片北海的夜空填滿。
時不時的可以看到夜空中盤旋飛翔的水瞳鳥,瞳孔中散發(fā)的藍色光芒,猶如一顆顆沿著軌跡不斷滑翔的流星,甚是好看。
除了北海的風(fēng)聲與鳥鳴,還有在山嶺懸崖中央,不斷響起的啜泣之聲。
懸崖石壁中部,生長著一顆等人大小的煦樹,多虧了這顆煦樹,莫辭與黃埔雅澤才保住了一條命。
墜入懸崖時,黃埔雅澤的斗笠不小心脫落,掉在了懸崖之下。那是她離開刀帝城時,父親親手為她制作的斗笠,黃埔雅澤對此頗為在意。
但此刻讓黃埔雅澤如此傷心的,并非全是因為自己的這頂斗笠。
連續(xù)害死了兩只水瞳鳥的自責(zé),還有殺死李順的恐懼,和此時處境的迷茫,所有的情緒同時向黃埔雅澤襲來,使她不得不爆發(fā),也不顧一旁的莫辭,哭的那是一個梨花帶雨。
說起來,黃埔雅澤從小就非常自強,就算是在父親面前,她都從未表現(xiàn)過如此脆弱的一面。
莫辭沒有出言安慰黃埔雅澤,而是當(dāng)她哭聲漸緩后,才說道:“我覺得,那只笨鳥,不會死?!?p> 莫辭猜測,黃埔雅澤傷心的大部分原因,很可能是那只笨鳥,畢竟鳥是為了救她才掉落懸崖的,黃埔雅澤的心中一定非常自責(zé)。
“它不會飛,掉下這么高的懸崖,根本不可能存活。”
“怎么可能,水瞳鳥天生就會飛翔,就算是幼年的水瞳鳥,在特殊情況下,也是可以飛翔的?!?p> “它……好像不是水瞳鳥?!?p> 莫辭一愣,怪不得剛剛的那只鳥看起來怪怪的,長的一點都沒有水瞳鳥洋氣。
“那它也不會死!”
聽莫辭的語氣如此篤定,黃埔雅澤瞪大了眼睛,不理解的問:“為什么?”
關(guān)于哄女孩子這種事,莫辭前世可是行家。
“你有沒有聽過丑小鴨的故事?”
黃埔雅澤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從前,有一只老母鴨生了一群小鴨子,其中有一只特別丑……這只丑小鴨被其余的小鴨子嘲笑,被排擠……它很沮喪,看著每次南歸的天鵝都很羨慕……
新一年的春天到了,天鵝南歸,所有的小鴨子都在看著天鵝,為它們歡呼,只有丑小鴨覺得自己太丑,自卑的躲了起來……
當(dāng)丑小鴨低下頭,看著河里自己的倒影,才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就是一只美麗的白天鵝!”
莫辭講完這個故事后,撇了眼旁邊沒什么表情的黃埔雅澤,不免有些尷尬。
果然給這個世界的人講童話故事,還是有些前衛(wèi)了。
黃埔雅澤沉默了幾秒鐘,隨即才面露驚喜。
“前輩的意思,那只異鳥就是丑小鴨!”
莫辭點了點頭,看來這個麥色皮膚的小妹妹,反射弧有點長。
“真的會是這樣嗎?”
“當(dāng)然了?!蹦o斬釘截鐵,言語非常肯定。
其實莫辭的話也并不是沒有道理,一只既不會飛,長的又有點奇葩的異鳥,可以生存在水瞳鳥棲息的北海之地,如果不是這只鳥天生畸形,生的愚鈍,那么就是它得天獨厚,天賦異稟。
莫辭更傾向于后者。
從剛剛在黃埔雅澤危難之際,異鳥能夠挺身而出,這足以證明了這只異鳥可通人性。
況且那一刀的威力,沒有斬斷異鳥,只是將鳥撞飛,也說明異鳥的體魄要比普通的水瞳鳥更加強大。
想來那只異鳥,只是長的比較笨而已。
“你不是西北人?”
“前輩為何這么問?”
“這一路北行,我可從未見過哪個人留你這樣的頭發(fā)?!?p> 此時的莫辭對于黃埔雅澤的一頭短發(fā),尤為在意。
黃埔雅澤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我從刀帝城來,父親是個窮鐵匠,頭發(fā)是小時候和父親練刀,被他斬斷的,后來覺得短發(fā)更舒服,就一直這么留著了?!?p> 黃埔雅澤與莫辭說話,除了有一種距離感,而且非常的恭敬,就好似一個晚輩在回答一個前輩的問題一樣。
“你父親應(yīng)該很厲害吧?”
“前輩你錯了,我十八歲的時候和父親比試,他就再也沒贏過我,父親曾經(jīng)也混過江湖,不過沒闖出什么名堂?!?p> “和我說說你們刀帝城?”
關(guān)于刀帝城,莫辭只知道是西北之界六城之一,據(jù)說江湖中很多大名鼎鼎的刀客,都來自刀帝城。
“前輩,您沒去過刀帝城?”
“喂,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前輩,我下宗門歷練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怎么算都應(yīng)該你是前輩?!?p> “葉前輩……”
“我是為了嚇唬李家兄弟倆,才自稱是葉煦夫的,我本名叫莫辭,就是云鶴宗一個小小的挑擔(dān)人,現(xiàn)在都算不上是修行人。”
莫辭和黃埔雅澤也算是同甘共苦過,對于黃埔雅澤表現(xiàn)出來的距離感,莫辭非常介意。
既然想撩妹,有距離感可怎么能行嘛!
“挑擔(dān)人?前輩……你不是修行人?”
莫辭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可我怎么覺得你體內(nèi)散發(fā)著非常強大的氣息?!?p> “都是假象?!?p> 黃埔雅澤皺了皺眉,畢竟江湖太大了,什么樣的特例都可能出現(xiàn),況且剛剛莫辭的表現(xiàn)確實不像是一個修行人,用的也都是蠻力。
黃埔雅澤低頭沉默了片刻,隨后又向莫辭致了聲謝,畢竟是一個連修行都不會的普通人,竟然還會挺身而出搭救自己,這更讓黃埔雅澤覺得感動。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見不得好看的女子被人欺負?!?p> “噗呲”一聲,黃埔雅澤毫無掩飾的笑了起來,只不過笑容多少有些自嘲。
“你笑什么?”
“你說好看的女子,不會指的就是我吧!”
“當(dāng)然?!?p> “你可別取笑我了?!?p> 莫辭愣了愣,有些不明覺厲。
“長這么大,從來都沒人說過我好看,就連父親都總開玩笑,說我是從碳堆里撿回家的?!?p>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黃埔雅澤微微挑眉,面露疑惑的看著莫辭。
“你父親根本沒有開玩笑,你可能真的是從碳堆里撿來的?!?p> “……”
黃埔雅澤瞪大了眼睛,癡癡的看著莫辭,顯然是在思考莫辭剛剛的言語。
莫辭見黃埔雅澤就快信了,緊忙大笑兩聲,說道:“我開玩笑呢……”
黃埔雅澤苦笑兩聲,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莫辭無奈,這個黃埔雅澤也太正經(jīng)了,有點難撩啊。
北海的夜晚異常冷酷,望著前方雪花漫天的景色,黃埔雅澤給莫辭講述了很多刀帝城的故事。
然而莫辭最感興趣的,就是刀帝城如今的城主,刀神“無一”。
這位刀神城主不但在江湖百人中位列第三,而且還是一位傳承了古職業(yè)的“器師”。
與同為古職業(yè)的藥師一樣,兩界之內(nèi),器師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聽說你們刀帝城的城主,有一把曠世名刀,是不是真的?”
“假的……他有兩把?!?p> “……”
“城主大人那一把隨身攜帶的御魂,是大澤先帝所賜,刀長四尺,寬半指,厚度只有一毫,雖是長刀,卻重十斤七兩,是普通長刀一倍的重量?!?p> 這個世界的一尺大概有二十四厘米的長度,所以刀刃四尺的長度,幾乎接近一米,是這個世界長刀普遍的尺寸。
“先帝的御魂一共有三把刀,一把在城主大人的手里,一把隨大澤先帝殉葬,還有一把百年之前流入江湖后,已經(jīng)沒有了蹤跡。
御魂之所以被稱為曠世名刀,是因為制作御魂刀的原鐵世間僅有,城主大人的那一把是御魂中的濁。
在城主大人的府邸,還有一把名叫虎趾的短刀,比起御魂,當(dāng)仁不讓,最主要的是這把虎趾是城主大人親自鑄造,從未現(xiàn)世。
若有機會可以看一眼此刀,那該有多好啊?!?p> 見黃埔雅澤如此滔滔不絕,莫辭心中便已了然,看來她對于“刀”,真的非常癡迷。
“我看你也使刀,可有什么名堂?”
“它叫小黑,是父親給我鑄的刀?!?p> “小黑”這個名字雖然沒那么酷,但莫辭倒是非常喜歡。
“咔嚓!”
生長在崖壁上的煦樹突然松動了一下,這一刻,莫辭和黃埔雅澤才意識到,自己還身處在危險之中。
黃埔雅澤倒是不拘小節(jié),向莫辭靠了靠,盡量讓煦樹的承重變的小一些。
“這顆樹最多能再撐一個時辰?!?p> 黃埔雅澤抬頭看了看崖壁之上,又低頭看了看崖下,面露惆悵。
“我五境實力,若從此跳下去,應(yīng)該有一絲生還的機會?!?p> 黃埔雅澤的五境,修的是內(nèi)界控神,若在體內(nèi)將精神力發(fā)揮到最大,體魄的堅硬程度是要強于外界控神的修煉者。
就算是如此,在這么高的距離內(nèi),黃埔雅澤依然沒有十分的把握能夠存活。
“你真的一點修為都沒有?”黃埔雅澤不死心,又向莫辭確認了一下。
莫辭搖了搖頭,他哪敢承認自己是一個空有七境修為,卻根本不會運用的廢物。
“咔嚓!”
煦樹再次晃動了一下,生長在崖壁處的樹根已經(jīng)斷開了一大半。
“帶你一起下去,我倆存活的可能性很小。”
莫辭當(dāng)然明白黃埔雅澤是什么意思,按照常規(guī)的劇本,自己應(yīng)該擺出一副誓死的表情,再自以為帥酷的說一句,“你下去吧!不用管我!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
然而這種爛俗的劇情并不符合莫辭的人設(shè)。
“你可不能丟下我!”
“若我倆都死了,黃泉路也算不寂寞了!”黃埔雅澤咬緊牙關(guān),抓住莫辭的手掌,一個縱躍便跳下了懸崖。
夠朋友!
前世一直想體驗一把蹦極的莫辭,此時終于如愿以償,然而遺憾的是,這很可能會是自己最后一次的蹦極。
黃埔雅澤無比集中精神力,然而只是一個喘息的時間,她便知道自己失策了。
如果換成是普通的懸崖,帶著一個人跳其實是有生還的可能性,然而這個懸崖是生長在北海的懸崖。
稀薄的空氣不但會影響修煉者凝神,刺骨的風(fēng)暴更不會放緩墜崖的速度。
黃埔雅澤只覺得有一座山岳重重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停的向下擠壓。
凜冽的風(fēng)暴如一把把利刃,將黃埔雅澤的臉刮的無比刺痛。
別說是在此時做出任何的反應(yīng),就算是呼吸,黃埔雅澤都做不到。
“嚶……”
隱約間,黃埔雅澤聽到了一聲突兀的鳥鳴。
隨即朦朧的視線中是一晃而過的耀眼,當(dāng)感受到身體突然的溫暖后,黃埔雅澤緊忙抬手一抓,緊緊的抓住了一個有些燙手的圓柱形物體。
算不上太硬,和樹皮的手感非常相識。
黃埔雅澤拉著莫辭停滯在半空之中,兩人不免都是一驚,耳邊響起的卻是尖銳無比的鳥鳴。
“哇!它真的是丑小鴨!”
莫辭緊抓著黃埔雅澤的手掌,有些艱難的仰起頭,視線中,是燃燒在凜冬之中的熊熊火焰。
是那只笨鳥!
此時的那只異鳥哪里還有原本的樣子,身形雖小,可突然盛開的羽毛正不斷噴涌著灼熱的火焰,兩只還未完全長成的翅膀不停的撲打著,一股股的熱流甚至將空氣都烤的扭曲變形。
莫辭大笑出聲,果不其然,被自己給蒙對了,這只笨鳥果真是天賦異稟!
渾身升騰著火焰的異鳥帶著莫辭和黃埔雅澤飛的并不算快,將兩人送到了山崖之下,又飛至半空,一邊肆意的翱翔,一邊發(fā)出無比興奮的鳥鳴。
黃埔雅澤站在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冰霜的山石上,抬頭望著天空中那一道火光,無比的興奮。
莫辭的情緒則要平淡一些,他慶幸自己沒被摔死的同時,更是在腦中過濾著《古獸奇錄》中所記載的所有古獸。
難道!
是祥瑞“赤靈天火”!
在整本《古獸奇錄》中,只記載了八種七境實力等級的古獸,四祥瑞,四惡兆。
然而所有的記載中,能夠全身升騰熊熊火焰的古獸,就只有七境祥瑞,赤靈天火。
食之為草,或之為糙,天地狹縫生。
眼瞳如刀,赤焰如霞,一鳴蒼天笑。
兩界之內(nèi)僅有一只的赤靈天火,算是給莫辭開了眼界。
莫辭看著自由翱翔在黑夜之中的火焰異鳥,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錯覺,其實自己離真仙也沒那么遠的距離。
赤靈天火飛了一會,似乎有些累了,最后緩緩的落在莫辭與黃埔雅澤的身前,雙瞳內(nèi)的灼光,還有身體上的火焰慢慢消散,最終再次恢復(fù)成了原本的模樣。
“小紅!”
什么鬼?小紅?
黃埔雅澤突然給這只笨鳥起的名字還真隨意。
比起小黑,小紅就顯的有些鄉(xiāng)土了。
然而那只笨鳥卻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搖晃著個腦袋,興奮的蹦到了黃埔雅澤的身前,用那只還散發(fā)著熱氣的喙,蹭了蹭她的腰腹。
其實異鳥是想蹭黃埔雅澤的臉頰,只不過伸長了脖子,也只能碰到黃埔雅澤的腰而已。
“小紅!”
黃埔雅澤又叫了一聲,隨即伸出手掌輕輕的撫摸著異鳥圓鼓鼓的小腦袋。
異鳥叫了一聲,表情倒是挺享受的。
一人一鳥在那邊玩的不亦樂乎,而莫辭則在崖下的山石附近轉(zhuǎn)了幾圈,最終還是找到了黃埔雅澤遺落的那頂斗笠。
“給。”
黃埔雅澤接過斗笠,道了聲謝,隨即便帶在了頭頂,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笨鳥上。
莫辭無奈的嘆了口氣。
在這個世界,撩妹其實還是有一定的挑戰(zhàn)性。
看來這次回了云鶴宗,成為宗門弟子后要勤奮修行了,無論在哪個世界,想要撩妹都是需要資本的,前世需要的是顏值和錢財,然而這個世界則需要的是境界。
畢竟只有自身強大了,行走江湖,才能瀟灑得起來。
……
“還回客舍?”
“不了,我要回刀帝城,好好陪父親過個年?!?p> 江湖路遠,終有一別,莫辭終究沒有出言挽留,當(dāng)然,自己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挽留。
“若去了刀帝城,一定要到梅花街的黃埔鐵器鋪子看一看!”
“一定!”
風(fēng)雪之中,兩人抱拳施了一個江湖禮,隨即那一道斗笠身影帶著一只蹦蹦跳跳的笨鳥,慢慢消失在夜幕之下。
這一別,江湖再見,便不知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