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九、三次伐隨

　　斗伯比道：“大王過慮了，其實，大王身邊人才濟(jì)濟(jì)，比臣強(qiáng)的人比比皆是。臣真的老了，可不能老蹲在這個位置上。再說，老臣如不退下來，后面的人如何能擔(dān)當(dāng)起楚國的明天和未來？讓年輕一代上，這也是我大楚的發(fā)展大計，請大王三思！”

　　在斗伯比的再三懇求下，熊通終于被說動，于是道：“令尹高風(fēng)亮節(jié)，令寡人深感欽佩。只是不知誰可以堪當(dāng)此任？”

　　斗伯比道：“常言說得好，舉賢不避親仇。斗祁、斗廉兩兄弟足智多謀，勝過臣百倍。斗祁沉穩(wěn)多謀，遇險不驚；斗廉性情直爽，疾惡如仇，敢作敢為，二人均可委以重任！”

　　其實，二人的人品及作為熊通心中早已有數(shù)，見斗伯比舉薦二人，當(dāng)即應(yīng)允。隨后，熊通便將老令尹斗伯比、賢大夫斗廉的爵位由侯晉升為公，封斗祁為令尹，屈重為莫敖，管理軍政要務(wù)。同時擴(kuò)軍備戰(zhàn)，作好第三次伐隨的準(zhǔn)備。

　　這時，新都郢都工程全部竣工，三公子熊子善前來繳旨。熊通見說，立即率領(lǐng)群臣前往郢地察看新都。見到宏偉的城墻，寬坦的街道，金碧輝煌的宮殿，熊通喜不自勝，對左右文武大臣道：“寡人等伐隨歸來，就移駕新都！”

　　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演兵場時，正好遇見觀丁父在練兵布陣。熊通也不驚動他們，和隨行的眾臣在一旁觀賞演兵。

　　只見觀丁父站在一座高臺上，將手中的黃旗一揮，軍陣當(dāng)即變成人字形，前面人頭是戰(zhàn)車，后面雙臂由一排排甲士組成。最前面的一排甲士一手握盾、一手執(zhí)刀若墻若城，后排的甲士則手持長戟如棱如角。聽得一聲長喝，山搖地動。人車出動，猶如排山倒海，所向披靡。觀丁父舉起一面藍(lán)旗，那陣勢很快轉(zhuǎn)換隊形，由一個“人”字形演變成無數(shù)個“人”字形，并以卷席之勢向前推進(jìn)，猶涌浪相互交替，披堅執(zhí)銳，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直看得熊通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演練結(jié)束，熊通問道：“此陣如此精彩，是什么陣？”

　　觀丁父答道：“稟大王，此乃‘荊尸陣’，是師傅孑子傳授給臣下的。此陣由一個先鋒、一個右衛(wèi)右軍、一個偵察左軍、主力中軍和甸后的后衛(wèi)精兵所組成。此陣的特點是能聚能散、能攻能守，靈活機(jī)動……”

　　此刻，斗谷於菟正在隊列一側(cè)。熊通、斗祁、屈重、觀丁父四人來到近前，斗谷於菟一聲：“末將叩見大王、叩見令尹大人、莫敖大人！”說罷，行跪拜禮。

　　平身后，觀丁父指著斗谷於菟說道：“創(chuàng)建此陣法，斗將軍也功不可沒?。?chuàng)陣之初，陣法還有許多紕漏處，經(jīng)過他精心調(diào)整改進(jìn)，才使此陣達(dá)到爐火純青、無懈可擊的地步……”

　　斗谷於菟道：“觀將軍過獎了……創(chuàng)建此陣全是觀將軍的功勞，末將只不過作了一些小小的改進(jìn)而已，不值一提……”

　　熊通見說，高興地道：“子文果然有老令尹之風(fēng)，大謙之實，有功不居，有勢不恃，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兩位將軍創(chuàng)建了如此奇陣，何愁隨國不能克！哈哈，大楚男兒多英豪，試看天下誰能敵！”

　　這天早朝，山呼朝賀后，只見施宮若攸高聲宣道：“大王有令，宣王叔斗伯比進(jìn)靚！”

　　轉(zhuǎn)眼皓首銀須的斗伯比神采奕奕，大步跨了進(jìn)來。熊通道：“斗伯比聽封，寡人封你為三卿之首，賜警王金鞭一只，上打昏君，下打諂臣！”說罷，親手將金鞭托到斗伯比跟前。斗伯比一聲“謝主隆恩！”跪拜于地，接過金鞭。

　　熊通又道：“比王叔，寡人這次出征伐隨，輔佐太子的重任可就全落在你身上，望不負(fù)寡人之托！”

　　斗伯比道：“臣遵旨！”

　　公元前690年3月，楚武王熊通命觀丁父為軍率，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隨駕，再次舉兵伐隨。熊通來到軍陣前，親手把戟頒發(fā)給兵士，隨后走到一個年輕兵士跟前，拍了拍那位兵士的肩膀，問道：“小伙子，這次伐隨有信心嗎？”

　　兵士朗聲答道：“有，不滅隨逆，決不返鄉(xiāng)！”

　　熊通道：“好，是我大楚的好男兒！嗨，年輕多好哇，可惜寡人老矣！”

　　兵士們齊聲道：“大王不老，大王不老！”

　　熊通捋了捋飄逸的銀須，感嘆道：“是啊，寡人雖已年逾古稀，須發(fā)皆白，但寡人一點也不覺得老，寡人不服老，寡人還年輕著，還要和你們一起出征伐隨呢。卻不聞‘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寡人要讓世人知道，我大楚已不再是當(dāng)年任人宰割的大楚，寡人不服周，就是不服周！寡人不僅要克隨，還要克申、克鄭、克周，要把大楚的疆域拓展到北方去，寡人要逐鹿列強(qiáng)，問鼎中原！”

　　回到王宮時天已近暮。方才在練兵場巡視時出了一身臭汗，明日就要出征了，熊通準(zhǔn)備沐浴齋戒，突然胸口一陣狂跳。這時，夫人鄧曼進(jìn)來，熊通道：“夫人，明日就要出征了，寡人不知為何突然心神動蕩不安，不知是福還是禍？”

　　鄧曼嘆了口氣說：“君王的福祿已盡，滿了就會動蕩。人老了身體就會變得衰弱，這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無法逃避和抗拒。大王突然感到心跳，大概是先君知道大王將出征面臨大戰(zhàn)、將要發(fā)布征伐命令，所以使大王心跳，旨在警醒大王。此次出征，如果軍隊沒有什么損失，而君王即使沒能等到凱旋的那天，這對國家來說也應(yīng)該是一種福份了，并非有什么禍?zhǔn)?，請大王別放在心上……”

　　熊通見說，這才打消了疑慮。

　　第二天清晨，楚武王熊通向三軍發(fā)布伐隨的命令，斗伯比率群臣前來為武王送行。熊通將斗伯比請到自己的車上，君臣二人的兩只手一直緊緊地握在一起，久久不愿分開。此刻，過去一起相處、共同征戰(zhàn)的往事一件件、一幕幕，紛紛涌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從孩提時代開始，兩人就在一起，一同讀書，一同玩耍、做游戲。后來，二人又一同出征，開拓百濮、征服陘隰，為拓展楚國的疆域立下汗馬功勞。熊通即位后，斗伯比從鄖國歸來，為楚國的興旺發(fā)達(dá)精心籌劃，獻(xiàn)計獻(xiàn)策，不僅制定了一整套興楚強(qiáng)國的治國方略，并且同熊通一起東伐西討、南征北戰(zhàn)，運(yùn)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使楚國的疆域不斷擴(kuò)展，國力不斷增強(qiáng)，對周邊的影響力不斷加深，國家的地位和威望不斷提高……二人如魚得水，相得益彰，從年輕時一直奮斗到暮年，那雙手從來沒有松開過。眼下熊通又要出征了，斗伯比卻不能同往，兩人都有太多的感嘆、太多的惋惜、太多的愧疚，甚至是無盡地悲哀與凄愴。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嘹亮的歌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轉(zhuǎn)眼來到漢水邊，二人相互攙扶著步向坡岸的碼頭，斗伯比道：“我大楚有大王這樣的君王，有這樣豪氣滿懷的將士，何愁不能克隨？請大王放心，臣雖不能與大王同往，臣一定一如繼往殫精竭慮幫助儲君管理好國家。從大王出征這天起，臣將天天站在城門口，拭目以待，直到大王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