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與君共垂涎

　　第二日的太陽如期往常一般從東方升起，淺淺照射著早起在屋后頭處理食材的李仁，昨晚那些存在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果然沒來打擾他，所以他才能精神飽滿地照料這些食材。

　　削干凈土豆之后，再用清水洗凈提前腌制過的牛肉，把干貨調(diào)料徒手稱重調(diào)好——早在當(dāng)學(xué)徒的時候他就有了充足的經(jīng)驗，終于在天色大明之前準(zhǔn)備好了一切。

　　就等燒火了。

　　“對了，還有灶臺?！崩钊视柣顒恿艘幌律眢w，主要是扭動腰肢和活動脖子，突然想起還要再去休整一下灶頭，那灶頭通風(fēng)口開得小了些，昨天讓妹妹受到煙熏火燎，嗆到了嗓子。

　　“哥?！?p>　　想起妹妹，便聽到了李清脆亮的聲音，李仁扭頭看去，只見妹妹穿著一身素白麻衣走出來，淺薄的衣衫勾勒出少女的玲瓏曲線，她輕輕揉著自己的惺忪睡眼，迷蒙道。

　　“你不是說今天不用早起的嗎？”

　　“哈哈哈，我是說你不用早起，好好休息，又不是我自己。牛肉腌制好了，前幾日削的勺子也夠用，更別提他們法會上每日剩余的瓦碗和木杯了?！崩钊市χf道，又難免腹誹：還不是法會上施放的齋菜不好吃......那邊就連四處尋找吃食的野狗都少些。

　　“嗯?！崩钋妩c(diǎn)點(diǎn)頭，那天回來后，自己的哥哥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僅僅變得勤勞了那么簡單，身上更是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不像是原來是自己哥哥會有的東西，但是自己的哥哥解釋過，是因為受到了龍王的點(diǎn)化，決定重新做人，她就果斷相信了。

　　畢竟努力，積極，向上像是那些神仙嘴里會說出來的詞。而且哥哥這副樣子，就像是受到龍王點(diǎn)化的樣子。

　　——“如果是受到龍王點(diǎn)化，為什么你不求雨呢？”那天晚上，李清聽完李仁絞盡腦汁編出的故事，疑惑地問道。

　　——“因為我忘了?！崩钊驶卮鸬孟喈?dāng)坦誠，他不是忘了，他壓根就不記得。

　　昨天的法會不是很順利，傍晚時分不僅沒有招來司雨之神的法神，連個雨云都沒有飄過，倒是有幾只鳥兒飛過，在那個光頭的頭上拉了幾坨糞便。

　　突然想起那個畫面，正在用稀疏的小木刷沾點(diǎn)青鹽刷牙的李清不由得笑出了聲。

　　那個光頭竟然用袈裟抹了抹頭頂......不會臭嗎？晚上睡覺要洗好幾遍頭吧。

　　而李仁終于在太陽完全爬起來之前做完了食材的準(zhǔn)備工作，他正站在灶臺邊，用一個金屬狀的物體將那通風(fēng)口鉆得更大些。

　　“夠了，今天妹妹肯定不會被熏到了?！蓖旯ず?，李仁滿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塵，看著那堪比兩個大齋碗大小的通風(fēng)口，笑了笑，小時候跟著阿爸在野外搭建灶臺的手藝沒糟蹋！

　　“哥哥，我來燒火吧?！崩钋迩娜粊淼嚼钊噬砗?，戳了戳哥哥的背心，淺聲道，“我來燒火，你去燉菜?！?p>　　“嗯，好?！崩钊噬斐鍪?，卻被妹妹靈巧躲開，調(diào)笑道，“怎么了，怕被我摸頭摸矮了啊?！?p>　　“你的手上那么多灰，黑黢黢的，我才不要被你摸頭?！崩钋逯噶酥缸约焊绺绲氖?，嬉笑道，“你得先去洗手才行?！?p>　　……不錯啊，只教了這么幾天就知道勤洗手講衛(wèi)生了……每天刷牙牙齒也白了些，那么久只剩下膚色……她本來是很白的，只是因為常年勞作，手上和臉上有一些日曬褶皺以及老繭……

　　李仁一邊隨意想著，一邊故作嚴(yán)厲道：“不要這么得意洋洋樣，你還沒變白呢?！?p>　　“知道了?！泵妹们纹さ赝铝送律囝^，哪個女孩兒又是不愛美的？

　　昨天在水邊照照自己，那個逐漸窈窕，倩麗的身影竟然真是她，已經(jīng)讓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如今有了生財之道，自己不需要像之前那樣辛苦勞作養(yǎng)活兩個人，即便是被哥哥說兩句的沒什么。

　　太陽老頭緩緩爬升，有人從遠(yuǎn)方而來，身形逐漸清晰，不只一個，是很多人！

　　李仁心中一緊，看向鍋內(nèi)，現(xiàn)在土豆是土豆，牛肉是牛肉的，水都還沒煮開！

　　這群吃貨，餓格，沒吃過飯？而且看起來像是在跑？！

　　在郡城首富千金和郡守小公子的嘴里同時得知這里有堪比三江盛宴菜品的食物，而且是限量發(fā)售，一傳十，十傳百，便越傳越玄乎，那些老饕勛貴們紛紛管不住嘴，邁開了腿，放下身段，一大早就使喚馬夫，駕車前來。

　　然而此地路實在是太破——貴族官員只出錢修繕了龍王廟，根本沒想著改善路況，所以參加法會，他們是把車停在某個貴族的私院里徒步而來。

　　今日也是如此。

　　然而此刻為了幾口吃食，他們竟然是比參加法會跑得更快，有個拖家?guī)Э趤淼?，家中少年已?jīng)帶著錢走到了李仁跟前，氣喘吁吁地排出十幾文的銅板。

　　“六份土豆燉牛肉?！鄙倌陰缀跏乔把来蛑笱勒f著，生怕說遲了，這鍋里的土豆都會被人盛走。

　　昨日沒趕上熱乎的，被同齡人嘲笑了一番，今天一定要早點(diǎn)吃到。

　　“對不起，還未開始營業(yè)?！崩钊是们迷钆_，臉上掛著職業(yè)笑容，“食材剛下鍋，待得中午時分才能做好?！?p>　　……少年的笑容也僵在臉上，盯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面孔仔細(xì)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鍋里，確定看不出一朵花來，才收回銅板，不發(fā)一語。

　　看著少年的背影，倒是李仁繼續(xù)自言自語道：“不是說了‘明日此時’嗎？怎么來的這么早?！?p>　　勛貴們大都拖家?guī)Э冢蛱鞗]來嘗鮮的，生怕來遲了吃不到，紛紛涌了上來。

　　“還沒做好呢?！崩钊蕸]來得及開口，剛被趕回去的少年便朗聲道，“等到中午再來吧?！?p>　　“現(xiàn)在已日上三竿，這商家是如何做買賣的？竟然還未做好？”滄桑老者提高音量，“莫不是仗著有那配方，為所欲為？”

　　“就是，鍋都架上了，還沒貨？”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說是說著，仍不信邪要去那灶臺看一看，“我倒要看看，這小土豆能有多好吃?！?p>　　“叔叔，這個我可以作證，真的很好吃?！弊蛱旄谒诬幰萆砗蟮乃膫€少女之一露出憧憬的表情，“土豆與牛肉的味道完美融合，就是湯汁淡了點(diǎn)?！?p>　　她哪里知道，因為給妹妹舀了一碗，昨天李仁往里面加了一大瓢“純凈水”……

　　“各位貴客，請勿著急?！毖劭粗嗽絹碓蕉?，許多人頭上都滲出汗珠，李仁連忙說道，“就請我妹妹在家中為諸位打碗蒸餾水來，先飲畢，去去熱汗?！?p>　　李仁在灶里燒上火，往鍋里投入食材，便蓋上鍋蓋，回頭從家中陰涼處搬出了一個大水缸，放在李清腳邊。

　　“大家排隊打水，一個一個來?！?p>　　所幸他早有準(zhǔn)備，預(yù)備了一大缸的蒸餾水，也稱純凈水，既可以日常喝，也可以用來做菜。沒辦法，這些勛貴們來都來了，總不可能扭頭就走，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有人打了一杯，入口清涼，的確祛汗。人們有樣學(xué)樣，紛紛涌過來。

　　“排隊打水，排隊打水，一個個來?！?p>　　正當(dāng)他組織排隊之時，一個明亮的少年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

　　“李商家！”

　　李仁扭頭看去，是蘇軒逸，身邊還跟著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者，聽聞蘇軒逸是郡守小兒子，他當(dāng)即便想通了關(guān)節(jié)，連忙躬身行禮。

　　“庶民未能迎接郡守大人高駕，還請恕罪?！?p>　　“無妨，李仁，你可愿意去我府上掌勺？”老者一開口，沸鼎的人聲都停了下來，人流分成兩條，把頭發(fā)花白的郡守大人圍在中央，他眉目含笑，睿智的雙眼盯著他，笑道“包你與你妹妹的吃住，不簽訂賣身的契約，將來還送你去京都深造?！?p>　　前提當(dāng)然是教會了我后廚那些混吃等死的廢物們。

　　聽到原來郡守宋云是來邀請李仁入府做主廚的，眾人不免對他高看了幾分，分泌的口水也多了一些。

　　“謝過郡守大人抬愛，晚輩資歷尚淺，可能無法擔(dān)起這項重任?！?p>　　……啥待遇都不說清楚想讓我去給你做事？五險一金有沒有？年終獎有沒有？有沒有編制？不過即便都有我也不會去，當(dāng)個個體戶多瀟灑！

　　李仁輕聲回絕道。

　　“……”郡守瞳孔微縮，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開出的條件可稱豐厚，正是他看上了這位少年的天賦，有了愛才之心，即便是那三江宴的主廚們，也不一定會得到他如此的青眼相加。

　　眼見這郡守的臉色逐漸陰沉，李仁不慌不忙開口：“不過郡守大人，晚輩不日將于郡城之內(nèi)開設(shè)一家小酒樓，屆時開業(yè)之后，郡守府之人無論是誰前來用飯，都不收取一分一毫！”

　　李仁進(jìn)退有據(jù)，實在是無禮可挑。

　　小公子扯了扯父親的衣角，眾人只見郡守大人臉色微變，略微思索，然而又是一副春風(fēng)和煦的樣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強(qiáng)求，畢竟強(qiáng)扭的瓜也甜不到哪里去。那就恭候你開業(yè)了？”

　　他刻意在恭候上加了重音，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的小公子倒是不羞不惱，還回頭招招手和李清打了個招呼，表達(dá)自己的善意。

　　太守心中所想很簡單……第一是與這小小庶民犯怒，有失體面。第二是，他心動的原因只是因為云家那妮子推薦，如果他真的在郡城內(nèi)開設(shè)酒樓，就能考察他的真本事，倒也算個下策。第三則是這小子不卑不亢，像是個有主見，有腦子的，除非許以重利活著真心相待，只是兩者都不是現(xiàn)在的他承受得起的……

　　只是那些小老百姓哪里猜得到郡守大人的想法，一時之間眾人又互相交換著眼神，三五成群，兩兩結(jié)隊，附在耳邊竊竊私語起來。

　　直到鍋中下好的食材開始在熱氣的作用下混合，溢出淡淡的香味……一個個眼睛都開始放光，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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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狗娘養(yǎng)的雨師，什么時候藏了這么一手？”云頭之上的幾位值守仙人眼巴巴地看著“不遠(yuǎn)處”散發(fā)著香味的灶臺，連口吞著口水，顧不得仙人的體面。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感嘆，昨天的值班仙人也同樣生發(fā)過。

　　這手鏡花水月的大靈通不僅能模擬傳輸畫面，更能傳遞味覺和感觸。盡管仙人一般無欲無求，不對凡俗事物心動，但是這味道已經(jīng)超脫了凡俗的界限，滲入了仙人的欲望，即便是相比于瑤池盛會之上的味道也差不了幾分。

　　他們即便是仙人，也撓破腦袋也想不到，這是來自異世界的味道。

　　而如果李仁知道有這樣一群仙人看著他，幫他在仙界直播帶貨，不知道會不會手抖得把盛土豆的瓢掉進(jìn)鍋里。

　　但是這些神仙們再咽口水，也是正襟危坐，履行職責(zé)。

　　他們與李仁好像只隔著一層淺薄的白霧，卻不敢越雷池半步，那可是觀音大士親自設(shè)下的鏡花水月之禁制，看著他們與凡人只有一步之遙，但是其中隔著天人兩界的千難萬險。

　　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fù)。

　　千年以來，天界也就送了雨師下界，就連北辰正統(tǒng)的紫薇大帝都曾經(jīng)身形俱滅，而唯留的一縷生魂，至今仍在西王母的瑤池圣子所呆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