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鐘山郡內(nèi)終降雨

　　“去租一個店面。”思索了一會兒，李清才搞懂哥哥話里的意思，主要是分神留戀著剛才那個很帥的人施展的幻術(shù)，才顯得有些遲鈍，“如果我們?nèi)コ抢镒庖粋€店面，那我們是不是不能經(jīng)?；貋砜窗职謰寢屃?？”

　　兩人父母在李清未滿五歲的時候便已經(jīng)死去，墳頭就立在龍王廟后不遠處的喪葬崗，每日黃昏的時候，李清都會一個人到那里待一會兒，跟爸媽說一些心里話。

　　以前的心里話都是有些埋怨自己的哥哥，但是最后都表達出了對生活的希望?，F(xiàn)在變成了對哥哥有著越來越大的希望以及好感。

　　因為不管怎么樣，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沒關(guān)系的，清子，等我們到城里穩(wěn)住腳跟，掙了錢就回來翻修我們的房子?！崩钊蕬z愛地看著妹妹，嘴角噙著笑意，“我們的生活在慢慢變好不是嗎？你看，你也變白了，變好看了，我也能掙到錢了?！?p>　　“嗯嗯?！崩钋迤铺旎牡厥箘劈c頭，不僅是因為期盼生活的美好而興奮，更是因為，如今的哥哥值得她如此這般的信任，“聽你的，你是我的好哥哥?！?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崩钊市χχ?，突然有些難過，以前的那個“李仁”對待自己的妹妹雖然好，但不過是一種愚昧的愛，他沒有能力使生活過得更好，只有典當(dāng)了那塊家傳寶玉，自己去尋死，期盼妹妹一個人有著一小筆錢能過得更好。

　　然而陪伴才是最寶貴的，在原來的時空也因為一場車禍失去了雙親的李仁深刻明白這一點，并且始終相信，金錢、地位甚至于這個時空真實存在的神仙手段都是虛妄，只有對身邊人的陪伴，對當(dāng)下每一刻的珍視才是最重要的。

　　“走吧?！崩钊逝呐钠ü桑D(zhuǎn)身從兩人同住的臥室里拿了一捆香，幾根蠟燭。

　　這是他們現(xiàn)在擁有的全部“祭祀用品”。

　　進城盤下店鋪開始做酒樓生意之后，應(yīng)該只有清明的時候才會回來上墳了，那么留在家中的香與蠟燭也就沒用，不如在今天就把他們?nèi)繜o九泉之下的父母，順便說說他將來的打算，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他裝著全部要家當(dāng)銅錢的布袋已經(jīng)交給李清保管，放進了昨夜她趁著天光繡出的小巧香囊之中，現(xiàn)在還沒有裝香料，所以聞起來沒有什么香味，不過由于是她貼身保管，所以有y一股若有似無的溫暖少女體香。

　　李清把那只香囊放在自己的腰間，牽起了李仁的手，兩人手牽著手，在初升朝陽的照耀下，溫暖而又動人。

　　所幸墳地離兩人的安身之所并不遠，兩人邊走邊勾勒著對未來的暢想，然而越靠近目的地，李清的心情便越低落，李仁雖然早已學(xué)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不免也有些惆悵。

　　“妹妹，怎么了？感覺你不是很開心?！崩钋逅砷_了緊緊攥著李仁的手，他不消去看，便知道自己這個看起來有些遲鈍，其實多愁善感的妹妹眼眶里裝著楚楚可憐淚水，“沒事的，老爹和老媽看到我們現(xiàn)在過得越來越好，肯定會很開心?！?p>　　“嗯...”李清轉(zhuǎn)過頭去，不想讓哥哥看到自己的淚水，淺淺應(yīng)聲道，“哥，你先點上蠟燭吧，我們給爹娘磕頭?！?p>　　“好?！崩钊室驳吐暤溃麖目诖心贸龌鹗c早已準備好的木屑，滋啦一聲點燃，蠟燭靠在那簇火苗的最上方，點點青煙寥寥升起，蠟燭也慢慢燃起了火。

　　他將六根蠟燭三根一組，左手三根，右手三根，分列左右，插在雙親墳頭，然后將香湊到了那堆還未熄滅的木屑上，旋轉(zhuǎn)著把香點燃。

　　正在此時，異變突生，墳后刮起一股無名之風(fēng)，陰惻惻、冷冰冰，吹得李清打了一個寒顫，然而李仁更敏感些，心頭掛起疑慮——這里的溫度好像都下降了？

　　陰風(fēng)吹過，兩人眼前都生起了白霧，在朦朧不知何處來的白霧之中，走出兩個纖瘦的人影，面容漸漸清晰，逐漸與墳前兩人的記憶重合。

　　“爸，媽？”李仁使勁閉上眼，然后睜開眼，呢喃著重復(fù)道，“爸，媽？”

　　李清原本背身站在，此刻靈光一現(xiàn)地轉(zhuǎn)身，呆滯地望著那兩個身影，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異口同聲道：“爸，媽?！?p>　　“誒，乖兒子，好女兒?！备赣H黝黑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我們倆在下面的時候，就記掛著你們，想你們吃的好不好啊，穿的好不好，會不會餓著，會不會凍著，每天有沒有更進步一點，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好一點，仁仁有沒有學(xué)會種地，你們有沒有學(xué)會做飯，有沒有長得我們都不認識了......”

　　父親絮絮叨叨，母親則是眼含笑意看著兩人。

　　“爹媽，我們過得很好?！崩钊蔬B忙磕了六個頭，顫聲道，“你們，你們在下面過得怎么樣？”李清也學(xué)自己的哥哥磕了六個頭，轉(zhuǎn)而看著兩“人”，帶著詢問的表情點點頭。

　　“我們啊，我們都還好。”父親和母親的手牽在一起，對視一眼，滿是愛意，“看到你們好，我們就放心了?！?p>　　“爹，娘，我哥現(xiàn)在可厲害了，會燒土豆，還會做大餐，用那些簡單的食材”做得比好多人都好吃，好多人買，我們掙到了一些錢，可以去......”李清突然想到什么，猶豫了一下，改口道，“可以去城里了?！?p>　　“嗯?！彼麄冃牢康攸c點頭。

　　李仁接著說道：“爹，娘，我們準備去城里開一間酒樓，這樣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好好好，兒子長大了，也出息了，我們本來最擔(dān)心的就是你，擔(dān)心你鉆牛角尖，不懂事，現(xiàn)在看來使我們多慮了?！?p>　　“爹，娘，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李仁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心酸，心痛得難以忍耐，淚珠不自覺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爹，娘，你們真的還好嗎？”

　　“當(dāng)然很好，不然我們怎么會過來？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們本來在底下呆得好好的，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召喚，然后我們就過來了，是不是你請了個仙師招我們還魂？”父親疑惑地問道，“但是那感受還是很奇妙，重新回到人間的感覺，的確有點像回家一樣。”

　　他又自嘲地笑笑，早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成為鬼物，只剩下純粹魂魄的事實。

　　“嗯，爹，娘，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們的，只要你們在下面也能快快樂樂就好了?！?p>　　“好，好，好?！眱晒磉B說三聲好，聲音越來越弱。

　　兩鬼物心愿已畢，幾十根殘香飛快燃盡，燭影搖曳——隨著兩人話語的飄零，不屬于人間的白霧散去，身前依舊是那個長滿了草的墳頭。

　　“我們是做夢了嗎？”直到兩個幽魂消散，李清才如夢方醒，腦袋不覺昏昏沉沉，想是見了鬼魂的后遺癥，她眼眶里的淚滴垂而未落，半咧著嘴笑，欣喜道，“那真的是爸爸媽媽嗎？”

　　“嗯。”李仁沉沉地點頭，心情也如同點頭的幅度一般沉重——剛才好像是魂魄消散的跡象，魂魄消散不會意味著不能轉(zhuǎn)世吧？難道是因為我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剛才出現(xiàn)的哪兩個奇怪的人？

　　李仁眉頭緊皺，雖然感應(yīng)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是他不敢確定，在兩個魂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如同他想的那樣，就糟糕了......而李清并不知道哥哥心中所想，仍沉浸在一半悲傷，一半喜悅的情緒之中。

　　在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的通靈體驗下，李仁似乎是心有所感地望向天空，灰云沉沉，從北方飄來，然后像是復(fù)制粘貼一樣，迅速將漫天的白云都染成了烏云。

　　不對，那云層之上有四五個人形狀的陰影，其中兩個人怎么還有熟悉的感覺，那種冥冥之中的靈覺告訴他，其中兩人就是剛才見過的兩人。

　　他沒有深思自己為什么看得到那些人，因為自己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已經(jīng)被刺痛，只得低下頭來，仿佛剛才所見不過是幻覺而已。

　　不過他自己心里清楚，剛才看到的絕對是真實的景象！不管是自己的父母，還是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突然心有所感。

　　“下雨了?！崩钋逋蝗桓杏X自己的頭上沾染了一些雨水，伸出手來，果然有豌豆大小的雨滴落在手上，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她興奮道，“哥，真的下雨了！爸媽一來，天上就下雨了?！?p>　　“哈哈哈哈哈哈?！崩钊蕦擂蔚匦π?，望著天上更高處已經(jīng)看不見什么的角落，細聲對自己說道，“看來那兩人是真的有點東西，不是什么騙子。就是不知道和剛才爹媽的靈魂到底出現(xiàn)有沒有關(guān)系?！?p>　　而高天之上，覺靈子和小師妹也察覺到了他的“窺視”，互相看了一眼。

　　“好像也不是那么，沒感覺？”覺靈子又心聲傳音，像是看透了小師妹“久久”凝望那處的眼神，雙關(guān)了一把，小師妹的臉霎時紅到了耳朵根，位于整片暴雨云東部的云朵雷聲也順勢更大了些。

　　“應(yīng)該，有感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