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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終夢三十年

第四十九章? 燦爛與寂寞

繁華終夢三十年 元金鐵馬 2769 2021-04-22 22:44:39

  生命中有過的所有燦爛,終究都要用寂寞來償還——加西亞.馬爾克斯

  猴子平躺在病床上,頭上戴著固定護具,那是用來保證他的脖子處在一個標準的正確的角度,如果偏差一厘米,他就會痛苦欲絕。

  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失去了娟,他的未婚妻,一個多月的時間讓他思考了太多東西。他想回到煙火晚會之前的一天,回到永遠不會發(fā)生這一切的過去,但他沒有辦法改變現(xiàn)實,他只能承受著萬種情緒的折磨,四肢都是僵硬的,尤其是左腿,好像連一絲絲知覺都沒有。車被撞擊的時候,車側(cè)面的凹陷部分砸中了他的左腿,腿骨雖然沒有斷,但是膝蓋的軟骨部分已經(jīng)錯位和挫傷。猴子想伸出手,拿起床頭柜上的呼叫器,但只有手指頭能稍微的勾幾下,小臂沒有辦法挪動,兩只手都這樣。

  如果猴子還有值得慶幸的一面那就是右腿了,唯一還能動彈的肢體,右腿的神經(jīng)似乎沒有嚴重地受傷,如果集合大腦所有的能量去指揮它,它還是會平著移動幾厘米的,這個讓猴子稍微有些信心,畢竟他最怕自己變成一個可憐的人體標本。

  猴子盯著屋頂?shù)臒艄?,他能感覺出燈光閃爍的頻率,按照科學他是做不到的,但任何人這樣盯著幾十天,都會說自己能看到燈閃爍的頻率,甚至說自己看到了其他一些景象也是有可能的。猴子感覺有東西從小腹部逃逸了出去,應該是他的尿液,自從昏迷后他就被插著導尿管,尿液是不需要指揮的,它有高度的自覺性,順著一個透明的細管子流到下面的袋子里。

  每天早中晚三次都有醫(yī)生和護士來“欣賞”這個塑料袋子,有時是茶色的,有時是醬油色的,如果是清亮一些的,那些醫(yī)生和護士就會很滿意的走開,好像自己剛剛完成一個滿意的作品。

  猴子的臉干凈的像病房里的白墻,眼珠子倒是挺靈活,怎么轉(zhuǎn)動都不受影響,舌頭有點木,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向外伸,上午護士來問他睡的怎么樣,他想回答不怎么樣,但說出來的是:都恩么仰,這讓猴子很沮喪,他媽的舌頭讓他這么難堪,自己竟然成了一個弱智般的大舌頭了。

  猴子用余光能看到左側(cè)的床頭上有一束白百合,那是蘭總帶給他的,他能聞到百合花的幽香,聞起來讓人很舒服。猴子這樣想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他正和娟走在虎丘公園的小路上,遠處就是斜立著的虎丘塔。

  “娟,你知道虎丘塔是干什么用的嗎?”猴子回頭問娟。

  “就是古代人建著玩的,登高望遠唄”娟走一步辮子就甩一下。

  “不是這么簡單的哦”猴子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停止腳步等著娟。

  “那就是法海壓白娘子用的!”娟認真回答的樣子讓猴子感到好笑?!皦喊啄镒拥氖抢追逅?,在杭州,不在蘇市,哈哈”猴子感覺這娟就是電視劇看多了。

  娟想了想,感覺猴子說的有道理,但她又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就說:“管他呢,反正就是法海這老和尚不對!”“你這扯哪兒了呀,怎么又法海了?”

  娟伸手挽住猴子的胳膊:“你說如果我被壓在這塔下,你會冒著所有的危險救我嗎?”猴子感到又氣又好笑:“當然救你了,我還指望你給我們張家改良品種呢,你這大長腿壓這塔下也太浪費了吧?”

  娟伸手扭了一下猴子的胳膊,猴子哎呦一聲想躲,被娟一下拉得更緊了。她問:“別嬉皮笑臉的,你說你咋救我?”

  猴子一邊揉著被扭疼的胳膊一邊嚴肅認真地說:“我打119,”“滾!”“哈哈哈,咱倆別鬧了,這么多人看著呢,走,我們上虎丘塔跟前看看白娘子去?!?p>  這樣說著,他倆來到虎丘塔的跟前,幾十米高的塔聳立在眼前,有些傾斜,塔身有被大自然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仿佛在展示著幾百年來的風風雨雨和人情世故。塔旁邊就是一排長凳子,他倆感覺有些累了,坐下休息一會兒,娟把頭靠在猴子的肩膀上。兩個人在陽光的照射下鑲上了金色的輪廓,樹葉被風吹的沙沙響就像催眠的曲子,兩個人就是整個世界,旁邊的游客根本沒有存在,他們發(fā)出的聲音也傳不進猴子和娟的耳朵里。

  他倆默默地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寧靜,慢慢地都睡著了,猴子的鼻孔甚至發(fā)出了細細的鼾聲。

  轟!轟!

  “打雷了,快下雨了,小伙子別睡了,趕緊回家吧!”一個管理員模樣的阿姨正試圖喊醒猴子。

  “嗯,嗯,哦,我怎么睡著了,我知道了,娟,娟?”猴子發(fā)現(xiàn)原本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娟沒有了人影,她去哪里了?

  天上的烏云非??焖俚叵蝾^頂聚集,難道這虎丘塔還有呼風喚雨的能耐,周邊的樹被大風吹的東倒西歪,樹葉飛得到處都是。猴子瞇著眼,看著周圍跑著離開的人群,卻看不見娟的身影,“娟!娟!”猴子一邊喊一邊四處張望,虎丘塔在他身后變得更加高聳,更加黑暗,仿佛要傾倒下來。

  猴子有點眩暈,他氣喘的厲害,“娟!你跑哪去了?娟!”猴子喊的更大聲了,剛才還是人來人往的,現(xiàn)在一個都沒有了,只有陰風吹的沙塵和樹葉到處飛揚。還好,那個管理員就在前面,我去問問她,猴子這樣想著,趁著光線還能看清她的背影,他跑過去,一下拉著管理員的胳膊:“阿姨,你看到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了嗎?”

  管理員沒有理猴子,風更大了,她的衣服都被風吹鼓了起來。

  “阿姨,你看見和我一起來的女孩了嗎?你剛才叫醒我的時候,她在哪?”猴子見管理員不理他,就沒有松手,繼續(xù)問著。幾片樹葉夾雜著燥熱的雨滴打到猴子的臉上,他迅速地用手擦掉臉上的灰和雨滴。那個女管理員依舊不回答,還使勁地往前走,想擺脫掉猴子的手。

  猴子有點氣了,“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她是我女朋友,你看見她了嗎?”

  女管理員站住了,不再想掙脫,她慢慢回過頭來,猴子一下松開手跌坐到地上,他看見女管理員根本沒有完整的五官,眼睛鼻子都是漆黑的一團,只有慘綠色的嘴一張一合,里面是烏黑帶血的牙齒,就在她轉(zhuǎn)臉的瞬間,長長的花白頭發(fā)一下變成無數(shù)條樹枝扎向猴子!

  猴子雙腿不停地蹬,連續(xù)后退一大截距離,他想站起身,卻被無數(shù)條樹枝樣的頭發(fā)緊緊拽住,那張五官殘缺的頭和烏黑帶血的嘴越來越大,迅速逼到他的面前,猴子無法動彈,他大喊一聲:“娟。。。。。。”

  渾身的汗水,急速的呼吸,抽搐的右腳,十個手指扭曲變形,檢測儀器的顯示屏上是跳動的紅字和紅線。

  噠噠噠的腳步聲,幾個護士一下涌進屋里,快!病人心率過速,有抽搐,喊主任來!

  猴子能感覺到她們在緊張地搶救著他,主任也是小跑著來到他跟前,這是第幾次了?主任問。每天都會有,這是今天第一次。打鎮(zhèn)靜劑!口腔擴口,防止咬斷舌頭!

  猴子知道自己會被他們再一次救回到現(xiàn)實當中,他的身體不能動彈,但腦子逐漸清醒“啊!娟!娟!”猴子發(fā)出不太清楚的聲音,眼睛緊閉著,嘴唇抖動的厲害。

  “他喊他女朋友的名字呢,就是車禍中被撞死的叫娟的女孩。”一個女護士說。

  “這是創(chuàng)傷在大腦引起的刺激痕留,一旦被激發(fā)會導致病患心跳過速甚至驟停,非常危險,打鎮(zhèn)靜劑!”

  乳白色的液體被推注到猴子的靜脈,猴子的右腳不再抽搐,緩緩地放在床上,手指也是慢慢平復,眼睛微微睜開,他又一次看見那個燈管,慘白光亮,“我把你弄丟了,娟。。。。。?!焙镒余恼f,舌頭逐漸木然。

  他說什么?

  不知道,沒聽清楚。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體征穩(wěn)定了。你們值班護士要重點盯著。

  是的主任。

  噠噠,滴滴,腳步聲和檢測儀器的聲音一起告訴猴子,剛才又是一場夢,他已經(jīng)做了幾十次的黑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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