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選擇

　　“山越多乏膏腴之產(chǎn)，火耕水耨，或地利甚微?！?p>　　——“唉，當(dāng)年楊億楊文公說多對呀！處州貧困，遂昌亦加如此。”逛完整個遂昌縣城，林漓感嘆道，商業(yè)很不發(fā)達(dá)。

　　處州地處后世浙江西南部，此時則屬大宋浙東路，甌江穿插而過，地形崎嶇，道路交通不便，大多是低山丘陵，平原很少，地理位置并沒有多優(yōu)越，所以自然無法和浙西路的蘇杭天堂之地相比。

　　天色漸黑，街邊貨郎早已回家，因為多數(shù)家住城外村莊，夜黑趕路既不方便又不安全，而城內(nèi)鋪?zhàn)觿t多點(diǎn)燈夜市，誰讓大宋不禁夜市，正好做學(xué)子們的生意?？h學(xué)考試的學(xué)子們早已考完，大多學(xué)子住在棧房，有的爹媽沒回去的也一同住下，明日看榜，落榜順便也能一起把被褥帶回去不是。家境富裕些的便與相識學(xué)子共同出來游玩，給遂昌縣夜市增添不少顏色。

　　街邊某食鋪，林漓正在獨(dú)自吃魚，包皮所請，但他則給家中仆人用牛車?yán)厝チ恕Ａ掷毂阋粋€人嘗著店家煮的鮮魚，處州倒是不缺魚，周邊全是溪流江河。

　　吃罷，回去途中，林漓也仔細(xì)觀賞了一下這遂昌夜市，別說熱鬧，就是巷子街頭行人都少，三三兩兩，許久不見。倒是屋內(nèi)燈火熒熒，林漓背著書篋，拿出那把折扇，悠哉游哉，慢吞吞走著。

　　......................

　　“小賊別走！”

　　忽然耳邊傳來呼叫，仿佛走得還很急，腳步聲、呼吸聲、衣物棍棒聲、甚至刀劍聲，夾雜其中，前跑后追似的，大街小巷來回穿插。林漓收緊折扇，有點(diǎn)慌，聽見有賊人，“噠噠”宛如裝上馬達(dá)，加快腳步，急匆匆想趕緊回到平安坊王宅，起碼在王家有小荷保護(hù)，在這孤零零一個，碰上賊人一命嗚呼不是玩笑，就這弱不禁風(fēng)的文人體質(zhì)，想惡斗盜賊揚(yáng)名立萬，還是回家床上躺著早早歇了吧。兩世為人，林漓極珍惜生命。怕什么來什么。

　　“站住?！?p>　　“好漢饒命?！眲υ诓弊由狭掷炜蓻]有縣學(xué)入學(xué)考試的半分冷靜與處變不驚，咽了口水，顫抖著哀求道。

　　哪知此時他放下蒙著的黑色蒙面，從林漓身后轉(zhuǎn)悠至他面前。

　　“你怎么不睜眼?”那全身黑衣的小賊困惑道。

　　“我不看你，我若是認(rèn)出你來，你一定會殺我滅口的。”林漓可憐兮兮，掐著鼻腔，握折扇的手攥得很用力，滲透出血紅爪印，身體抖動猶如后世電擊。

　　“哈哈?！睂Ψ叫Φ溃墒锹勛窔⒌哪_步越近，肅然叱喝道；“你睜開眼，我不殺你。”

　　賊寇的話可以相信？一般說了不殺的往往就是殺，我才不傻，林漓暗忖，思索有什么法子救命呢！

　　“為何還不張眼？”他語氣加重，情況危急，已經(jīng)帶著憤怒，明顯耐心在漸漸消失。

　　“我張開眼，就見到了大俠的樣貌，就算大俠開恩不殺我，官府中人也要抓我，進(jìn)了牢里，一樣會死?！?p>　　“你這小子倒是油嘴滑舌，既然知道張開眼會看見我的容貌，說明早知道我摘下了蒙面，那說明什么！別裝了。”她聰明絕頂，在自己勢力那方素來以智慧聞名，這等雕蟲小技豈能騙她。語氣甚是不善，隨時專注的追兵距離很近了，她心里焦急如焚，沒時間跟這書生繼續(xù)瞎扯。

　　張開眼，他驚呆了，他只知道她拿下蒙面，其實根本沒有看清真實容貌，沒想到竟是個美若天仙的女賊。

　　她帶著黑巾，無法知曉頭發(fā)如何，但可見的部分完美到驚嘆造物主的杰作，黑衣碩大卻也擋不住她豐腴身材，當(dāng)然是指車頭燈與后備箱，整體是苗條高挺的，螓首蛾眉，眉目嬌俏可人，雙眼皮俏麗如花，櫻桃小嘴，薄唇猶如芊芊細(xì)指，杏臉桃腮，五官美麗動人，廣寒宮上的嫦娥想來也沒有如此明眸皓齒。

　　林漓確定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見過最美的女人，用新潮一千年的話說，身材如嫩模，面龐如花旦。

　　“你助我一臂之力。”她俏臉含春，語氣溫柔道。她知道自己的樣貌有多吸引男人，所以她才第一選擇拉下蒙面，她知道，男人都喜歡憐香惜玉，尤其是書生，他們天天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其實最勤奮讀書的書生最是沒見過女人，極愛幻想有佳人相伴，一旦現(xiàn)實中遇到，往往會溫柔體貼，一往情深。

　　“我怎么助你？”林漓疑惑道，語氣盡量溫柔平靜，極怕這女人稍微移動下劍自己就與世訣別。他很難有什么情深意重的想法，人家拿劍架在你脖子上呢，是花也是帶刺的玫瑰。

　　“那有草堆?！闭f完，她過去用劍扒開便躺了進(jìn)去，見這書生怔怔，臉色潤紅如醉，微惱道：“你這書生還不過來。”“哦?！碑?dāng)然不是示意他躺上來滾草堆，林漓怕她惱羞成怒，把折扇別在腰帶，趕忙過去用草堆填蓋好，不讓她暴露。

　　追兵越近，火把照得夜如白晝，一群穿著公服的差役，手里棍棒刀劍都有，領(lǐng)頭那個身材較高大，唇上兩撇粗胡須，喘著氣，嗓音洪亮地問道：“這位郎君可曾見到一黑衣賊人？”

　　這年代社會對讀書人都很尊重，大宋崇文幾十年，風(fēng)氣日益如此，所以那差役禮貌問，沒敢粗俗得罪。

　　“回稟公家，不曾，倒是有一人影從那邊走去?！绷掷祀p手交叉行禮，然后手指著東面的一條黑漆漆的小巷。

　　差役不疑有他，讀書人怎么會包庇一賊人呢。拱手道：“多謝郎君?！痹捔T也不停留，帶人追向靜悄悄的東面小巷。

　　“他們走了?！绷掷炫ゎ^提醒，只剩一地的雜草，人不見蹤跡，呆滯片刻，他把草堆擺好，故作鎮(zhèn)定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只是眼神悵然若失。

　　害，男人！

　　...................

　　小荷等在門口，看見姑爺立時眉松目喜，明艷動人，卻板著臉埋怨道：“姑爺去哪了？怎么回來這等晚?！?p>　　“有學(xué)子請你姑爺吃飯，所以回來晚了。”還偶遇美女了。這句林漓心里暗暗道。

　　坐在房中的椅子上，小荷幫姑爺放置好書篋，捧著臉，好奇問：“姑爺，今日試題好考么。”

　　林漓脫下鞋子，把臭襪子一扔，腳架在另外張椅子，神情輕松，得意道：“輕而易舉，不出意外，榜首就是你姑爺我的了?！?p>　　“真的假的？”小荷明顯不信，小臉吹彈可破，撇撇嘴，道。

　　“當(dāng)然是真的，也不看看你姑爺我是誰?！?p>　　是誰呀！

　　玉面小郎君是也。

　　姑爺，別吹了，快去沐浴，你腳好臭。

　　不要，臭死啦！

　　.................

　　“劉縣令，怎么如此一大早就來了？”孫教授等人還在填寫榜單，連忙過來參拜道。

　　劉縣令擺好頭頂?shù)尼ヮ^，手掌輕揮，幾個衙役便搬著書進(jìn)來，說：“朝廷有規(guī)制，初建縣學(xué)，賜下九經(jīng)，以求勉勵學(xué)子們讀書上進(jìn)。吾特來奉送天子的差遣?！?p>　　原來自真宗朝開始，朝廷就有無論州縣，只要是初建官學(xué)，中央都賜下九經(jīng)的習(xí)慣，乃皇帝親自下詔，目的是勉勵各地興建學(xué)堂，自然沿襲下來成為傳統(tǒng)。

　　喝口濃茶，醒醒神，劉縣令眼神一變，語氣嚴(yán)肅問：“榜單可曾定好，是否經(jīng)過多番思索？”

　　“啟稟縣令，一切勘測無誤?！睂O教授心照不宣俯首道。

　　林縣令的意思就是我讓你事先加的名字加上沒，孫教授說，你放心，我有分寸，都給您辦好了。

　　“本次入學(xué)試，可有聰明絕頂之輩？”放好書，得到準(zhǔn)確答復(fù)足可放下心來，氣定安閑的劉縣令決定顯露出自己對縣學(xué)的重視態(tài)度，關(guān)心道。

　　孫教授撫須有些得意，答道：“倒真有幾人是可造之才。

　　“哦”劉縣令頓時來了幾分興趣，好奇說：“不知榜首是誰？”

　　“是王大官人的女婿林漓力壓眾人，取得榜首?！睂O教授如實答道。

　　哪知劉縣令聽了一震，站起身來，拉過孫教授，低聲責(zé)怪道：“怎敢立他為榜首，此人不是贅婿？汝不曾收到王夫人的囑托？”

　　“雖是贅婿，說不定另有隱憂，也可能人窮志短，可此人是難得的經(jīng)學(xué)之才，出自三經(jīng)的二十道貼經(jīng)題全對。如此熟悉圣賢之書，經(jīng)過教導(dǎo)，此人是能回正道的?！睂O教授據(jù)理力爭道。

　　“糊涂呀！”劉縣令推手搖頭，神色鐵青，煞費(fèi)苦心勸道：“就算如此，怎值得去開罪王夫人?！?p>　　“就算那王夫人家世再如何顯赫，不過將門權(quán)貴，當(dāng)今天下是士大夫的。”孫教授堅持道，認(rèn)為不能讓這難得的人才流失，那是縣學(xué)的損失。想起先生說得，他作為縣學(xué)教授，要有教書育人的責(zé)任心，為國家培養(yǎng)有用之人，豈能因畏懼權(quán)貴，失去士人的尊嚴(yán)。

　　朝廷是皇帝和文官們共治天下，顯貴的是科舉入仕途的相公們，其實真正細(xì)究，那些個權(quán)貴只是表面風(fēng)光，生活優(yōu)渥，影響政局的能力非常小。

　　“你知道王大官人是來避誰的呢？”劉縣令眼神尖銳如出鞘的刀，直視孫教授道。

　　“坊間傳聞，只為得贅婿，要一孫子繼承家業(yè)?！睂O教授想了想道，不解劉縣令為何發(fā)自此問，這不是公開的秘密么。

　　劉縣令看著他，嘆了口氣：“招贅婿哪不能找，為何一定要離開京城?！?p>　　“不是說家族覬覦？”孫教授想起王家辛秘，讀書人愛聊天，尤其喜愛奇聞異事，這些都是寫作素材??！酒足飯飽開始侃侃而談，什么誰家取了個小妾，哪位官員懼內(nèi)，這還是他從某同窗那聽來的。

　　劉縣令聽了，鄙夷道:“這只是人家的借口，真正原因乃是她女兒?！?p>　　“她女兒？”孫教授是非常糊涂了，此事與王大官人家深閨小娘子有何關(guān)系，滿是疑惑問。

　　劉縣令把他拉得離自己再近些，左右扭頭檢查一番，確定沒人能偷聽到，才貼住孫教授的耳，道：“有位貴不可言的君子想納這位小娘子而不得，正與大人們置氣呢！”

　　此前因為他娘，而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為妻。后來，他娘死了，他掌家休了自己的妻子，如今她又有喜歡的人，你說，他會重蹈覆轍么？

　　孫教授驚駭欲絕，臉上冒汗，后背已經(jīng)濕透，臉色蒼白，問道：“他不是有寵妾么？”

　　“有能力的男人怎么會輕易滿足?！眲⒖h令看著呆愣不能動彈的孫教授，嘆口氣，道：“這個林漓在與他搶女人，前途會好到哪去，相信你會做出正確選擇的?！?p>　　言罷，劉縣令不再逗留，揚(yáng)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