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湛秋勉強笑了笑，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她這么一張好看的臉蛋上出現(xiàn)這種表情，也讓人不自覺的有幾分憐惜。
“湛小姐你放心吧，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這事兒我們會處理好?！蔽蚁乱庾R的開口安慰。
湛秋的神色總算是緩和了兩分。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詢問張九兩今晚咋整的時候，張九兩撣了撣煙灰，也開口說道：“雷雨天啥都做不了，我守尸，初一醒魂香再給我一根，等雨停了天亮了再說，這事兒我還得琢磨琢磨怎么整?！?p> “湛小姐，你安排一下初一去休息，你也好好睡一覺吧。”
“另外明兒你把你大伯和伯母叫來，葛云打胎是他們逼去的？冤有頭債有主，葛云太兇，想和她談，得帶誠意去，而且我也有別的事情和他們聊。”
張九兩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
我摸著斂妝的木箱，不自然的說道：“九兩叔，我陪你一起守夜。哪兒能我一個人睡?！?p> 張九兩側(cè)眼瞪了我一下，狠狠一口吸下去。
火星驟亮，煙燃燒到了煙屁股上，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焦糊味道。
“你是化妝的斂婆，我是收尸的撿尸人。你睡覺是養(yǎng)精蓄銳，等著辦事，我守著棺材不讓尸體詐尸也是本分。別逞強，到時候化不好妝，你麻煩也大著呢。”
“……”頓時我也接不上話了，只能作罷，同時將醒魂香取出來一根，張九兩接了過去。
湛秋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她先是欲言又止，不過還是咬牙點點頭道：“我曉得了，明天大伯和伯母會來的?！?p> 接著湛秋則是回頭看我，輕聲說讓我跟她去，她給我安排房間。
此刻院門旁邊也有一個下人走上前，給我和湛秋撐傘。
我也沒繼續(xù)婆婆媽媽，跟著湛秋走了。
張九兩說的格外直接，我要是沒精神，畫不好斂妝，麻煩才是真的大。
而對于張九兩來說，夜行辦事兒已然是家常便飯。
湛家老宅很大，后院屋子不少，前院也有很多客房。
湛秋將我領(lǐng)到前院堂屋旁邊的一間客房，送我進屋之后開了燈。
房間里頭裝潢很漂亮，典雅又不失奢華，床都是雕花的實木床。
她也和我簡單說了一下房間里什么都有，讓我淋了雨先去洗個澡換上睡衣再休息，她會安排人準(zhǔn)備好干凈衣服，明天送過來。
我身上的確濕漉漉的，這會兒平息下來，也感覺到冷颼颼的，就沒有再推辭了。
此刻的湛秋也略顯狼狽，頭發(fā)濕漉漉的貼在額頭鬢角，不過依舊難掩她的柔美。
我表示謝意之后，也勸湛秋趕緊去休息，她退出了房間，下人也帶上了門。
稍微熟悉了一下屋內(nèi)，我將化斂妝的木箱放在了床頭，就進了洗手間，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沖了一個熱水澡。
洗手間的墻上就掛著有浴巾和睡衣，擦干身體換上睡衣之后，我才算暖了點兒，也活了過來。
躺上床之前，我打開了木箱，又仔細(xì)看了看。
確保箱子里頭的東西都沒有被打濕，也包括葬塋那本書。
躺上床之后，我腦袋有點兒隱隱作痛。
一旦安靜下來，眼前仿佛就看見葛云那張死人臉，她說的那幾句話也在耳邊一直回蕩。
用力晃了晃頭，才勉強驅(qū)散……
不知道為啥，我隱隱有個直覺，這事兒恐怕沒那么簡單。
尾椎骨那里還在疼，我只能夠側(cè)身睡。
閉上眼，腦袋里頭又是嗡嗡的，很艱難才睡下去。
睡著了之后就好多了，開始睡眠淺，總覺得屁股疼，時間長了就意識混沌模糊，陷入了深度睡眠。
這一夜，我連夢都沒做，一覺睡到了通天亮。
睜眼的時候，屋里頭已然是陽光明媚。
睡得飽，精氣神就足。
我匆匆翻身起床，又去洗了把臉，屋門剛好被敲響，傳進來一個聲音：“羅斂婆您醒了？三小姐讓我給您送衣服。”
低頭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我去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正是管家謝頂，他明顯也是一夜沒睡，眼袋都耷拉出來不少，手里頭捧著一套衣服遞給我。
我感激的說了謝謝，他又示意我說小姐在堂屋等著我去吃早飯。
他伸手帶上門，我也到床邊換上了這身干凈衣服。
巧合的是這大小還剛剛合身，衣服明顯是新的，吊牌都沒拆，我瞄到一眼價格，頓時有些咋舌。
活動了一下手腳，我將木箱背在身上，才走出房間。
果然，旁邊的堂屋里頭，我一眼就看到了湛秋。
她坐在一張四四方方的大木桌旁，面前還放著一碗清粥。
張九兩坐在旁邊，呼啦呼啦的大口喝粥，桌上擺了七八碟小菜，也有肉食。
看張九兩的神態(tài)，昨晚上應(yīng)該沒事兒。
湛秋起身，喊我快來吃東西，她也去給我打粥，毫無一點兒有錢人家小姐的架子。
我也是饑腸轆轆，風(fēng)卷殘云一般的吃東西。
飽餐之后放下碗筷，張九兩點了根煙，吧嗒的抽了一口，眉頭卻微微皺起道：“湛小姐，你大伯和伯母，不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湛秋臉色為難，她輕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不放在心上，他們對我大哥這一次也很失望，張先生要不你也去房間休息休息？應(yīng)該他們中午能到?！?p> 張九兩擺擺手說不用了，他就在這里等。
我心里頭也不太自然，看了一眼湛秋。
湛秋的神色卻透著幾分不安和緊張。
本來我說要不去后院，我想看看湛少爺?shù)氖w。
張九兩告訴我，得和這湛少爺爸媽聊過之后，后面的事兒才能辦，現(xiàn)在去看尸體，用處不大。
我也就沒再多說別的了，和張九兩一直在堂屋里等。
湛秋哪兒都沒去，謝頂安排人來收拾了碗筷，也給我們倒上了茶。
時間一晃而過，終于到了中午時分。
大院外頭傳來了停車的聲音，過了幾分鐘，一對男女走了進來。
男的西裝板正，得有五十歲出頭，單眼皮，短寸，圓臉。
他長得雖然普通，但是好歹正常，隱約能看到和湛少爺?shù)膸追窒嗨啤?p> 婦女也是相仿的年紀(jì)，不過卻一身貂皮，顯得雍容華貴，這兩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湛秋從桌旁起身，匆匆去迎接兩人，又小聲說了幾句話。
他們到了堂屋，張九兩也放下茶碗起身，我當(dāng)然也隨之站起來。
“撿尸人？張九兩？斂婆，羅初一？”
那男人聲音有些悶，還有些不耐煩：“不是已經(jīng)開過價，我這兒子鬧歸鬧，送他走就行，這事兒弄得這么麻煩，非要我們來一趟？還和那窮女人扯上了關(guān)系？”
“湛家給的錢不少，退一萬步講，一個人五十萬，這種價格，榕市肯定找得到辦事干脆利落的先生。不會麻煩到我們?！?p> 明顯，張九兩的面色有些發(fā)黑，他抬手要點煙，又放了下去。
湛秋才是慌了神，小聲又說：“大伯，不是張先生和羅斂婆故意說麻煩，昨天的事兒真的恐怖，我看的真真切切……你先讓張先生說？”
那男人眼中還是透著幾分厭煩和不耐，說了個行字。
湛秋馬上和我們介紹，她大伯叫做湛方城，伯母叫宋思翠，同時她讓張九兩說一說事情，以及要怎么做。
張九兩放下手中的煙，和湛方城說了幾句話。
我聽得清白。
大致就是講，想要送走湛少爺，就必須化斂妝，讓他去解決了不甘斷氣的遺愿，沒了怨念之后安穩(wěn)走。
可湛少爺?shù)倪z愿又是他女朋友和孩子，得辦了陰親婚元才能解決。
本來找葛云，這事兒不是特別難，只要葛云點頭，活人陰配，以后再給湛少爺上香，一輩子不嫁，就解決了。
現(xiàn)在難就難在葛云死了，她不但死了，還成了怨念不散的活尸，鬧祟之后天天上門來惹事，記恨湛家。
想要妥善解決事情，就必須給兩個人辦一場婚事，既解決了湛少爺下葬的事情，以后葛云也不會上門來鬧。
他估計這葛云的死，可能和打胎，以及湛家說她和人亂搞有關(guān)。
解鈴換需系鈴人，這就必須要逼迫她打胎的人去見她，和她道歉，死人雖然固執(zhí)，但是也單純，只要能好好說話，一切都好商量。
張九兩這番話邏輯清晰，頭尾也說的完善。
說完之后，他點了一根煙，吧嗒吧嗒抽了兩口。
結(jié)果湛秋的大伯，湛方城，臉卻和鍋底一樣黑。
湛秋的伯母宋思翠，臉色更是漲的和豬肝似的發(fā)紅。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頓覺有些不妙。
下一刻，湛方城就聲音難聽的說：“那窮女人心機壞得很，想要攀上我們湛家的高枝，故意上我兒子的床。”
“要不是她騙我兒子，算計我兒子，至于發(fā)生這種事情？現(xiàn)在她死了，簡直就是報應(yīng)不爽！還想要我們?nèi)デ笏?？甚至還要將她和我兒子安葬在一起？是不是你還要說，得送她進我們湛家的祖墳？”
湛方城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他明顯是氣的不輕，手臂揮個不停，唾沫也是橫飛。
這番話，卻讓我心頭沉了不少。
湛方城這樣說，都幾乎是擺明了沒得談……
宋思翠也罵罵咧咧的說，是不是張九兩和我還想要訛湛家的錢，故意講這些惡心人的事情？來為難他們？
等會兒是不是就要說加錢辦事兒？
湛秋的臉都白了，她想要插話，都被湛方城瞪了一眼，讓她閉嘴！
張九兩眉頭緊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又點了一根煙，吸了半口才說道：“我理解你們兩位的心情，這些話說就說了，我也不在意?！?p> “好歹我張九兩也是方圓幾十里有名有姓的撿尸人，不會故意搞事情繃價，湛少爺這事情，這是唯一一個解決辦法，而且放眼整個榕市，能辦的也就只有我和羅斂婆?！?p> “不然的話，就是滅了湛少爺?shù)幕昶?，讓他魂飛魄散不得超生，想來你們兩位也不愿意？”
張九兩還算平緩，總算讓我松口氣。
可下一刻，那宋思翠卻猛地伸出手，啪的一耳光抽在了張九兩臉上，罵罵咧咧的說道：“你狗嘴里頭放什么屁？什么不得超生？簡直是胡說八道！”
“還有，誰讓你抽煙？這是湛家，你有什么資格點煙？！”
這一巴掌抽的太響亮，也太突然。
我沒反應(yīng)，張九兩也沒反應(yīng)，他臉上五個手指印。
煙被打飛了，還有幾道傷口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