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死逃亡
“原來穹頂上密密麻麻的小洞是這么個作用,看來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不會持續(xù)太久了?!鼻嘧诱f到這里淺淺一笑,“不過比起等待二位被燒死,還是死在我的手上更讓人放心!”
說罷她和機關人不孤同時起步,一左一右朝著狄仁杰和麥克飛奔而來,在兩人之間,幾縷銀絲若隱若現(xiàn)。
“當心,他們手中有線!”麥克也察覺到了對方的算盤,“還是一人一個?”
“老方法!”狄仁杰大喝一聲,朝著青子甩出三道紅色令牌。
“沒有用的,我已經識破你的招數了!”青子用唯一能動的左手甩出一片碎石,目標正是那些飛來的令牌。只要能提前一兩丈引爆這些會爆炸的暗器,它的威力便不足以造成威脅!為了應對大理寺卿的投擲物,她在離開通道前特意往兜里裝了幾把石橋的碎屑,這樣一來,對方最強的攻擊招數便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果然,在一連串爆炸聲中,三道天雷令被相繼引爆,騰起一片濃密的煙霧來。
好機會,這正是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的絕佳時機!
青子沖進煙霧,想要利用這短暫的盲區(qū)逼近狄仁杰,然而迎接她的卻是麥克的一記抬腿橫掃。
青子只覺得腹部如遭錘擊,胃里一股酸液涌上喉頭。
她被踹飛出去后連滾幾圈才站穩(wěn)身子,“咳咳……咳,你們——”
不是說好的一人一個嗎?
“不好意思,我很少欺騙女士,但你是個例外?!丙溈宋罩笆拙o跟過來,顯然沒打算給她緩氣的機會,“既然絲線需要兩頭繃緊,那么先集中對付一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就在他準備直取對方胸口之際,機關人忽然從煙霧中殺出——它幾乎是騰空跳起,頭顱像炮彈一般撞在麥克腰間。
海都商人頓時露出痛苦的神色,嘴中咳出一口鮮血來。
原來早在在他踢飛青子的那一剎那,不孤就已經放棄了左右夾擊,轉頭全速奔向青子,并趕在最后一刻撞飛了他。
第二圈火焰也在此時噴出,房間里的亮度更勝之前一籌!
中間還能活動的范圍只剩下三十丈不到,不孤的身上已經冒出白煙來——那是水汽正在蒸發(fā)的跡象。
“見鬼,這家伙太沉了,我推不開它!”麥克發(fā)現(xiàn)自己被機關人死死擒抱住,一時間竟難以脫身。
“就這樣按住他,無論如何都不要松手!”青子使出全部力氣向后拉扯晶化的手臂,試圖用細線將海都商人直接勒死。
但狄仁杰已經趕到,一道金色令牌直接射向青子。
這種時候大家的體能皆已瀕臨底線,一招一式都沒有了起初的威力,誰能咬牙堅持下來,誰就能成為最后的勝者。
青子亦清楚這一點,金色令牌大理寺卿之前只用過一次,對付不孤毫無作用,應該是用來專門針對人體的。因此她索性不閃不避,單靠晶化的手臂去格擋這枚令牌,如此一來,她就能節(jié)省下躲避的力氣,繼續(xù)拉緊繩索,徹底了結海都人的性命。
然而這也是一塊混色符。
它實際上是枚天雷令!
碰觸到結晶手臂的剎那,令牌轟然炸開,直接將青子的右臂炸成兩截!
蔚藍色的晶石碎片四分五裂,連帶著崩斷了纏繞其上的金鐵細絲。由于青子一直在維持在拉扯姿態(tài),手臂的脫落導致她瞬間失衡,人在巨大的慣性下向后仰倒,翻滾幾圈后落在了火焰墻邊緣。
“不要管我!殺掉那兩個人——”她趴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可青子的話還未說完,機關人已經甩開麥克,跌跌撞撞的朝她跑去。
就在不孤俯身抱起已無法動彈的青子時,第三圈的火焰陡然噴發(fā)!
而兩人恰好位于火圈范圍之內。
他們霎時燃燒起來,變成了焰柱的一部分!但在熊熊火焰之中,兩人竟沒有任何掙扎的意思,而是佇立在原地,用最平靜的姿態(tài)迎接注定的命運。
正如青子所說,死亡對于他們而言,僅僅是種解脫罷了。
就在這時,狄仁杰隱約聽到了一聲低語。
“狄大人,我會在另一邊等你的……”
凝望著被火焰吞沒的身影片刻,大理寺卿轉身回到麥克身邊,“你還能動吧?”
“呃……應該沒什么大礙?!丙溈巳∠律砩系募毦€,搖搖晃晃從地面爬起,“不過現(xiàn)在這個問題已經無關緊要了吧?”
噴涌的火焰已經將他們限制在二十丈的范圍內,最多再來兩輪噴發(fā),房間就會被這些焰柱完全覆蓋。兩人的頭頂——或者說房間底部又全是交錯的齒輪與機關裝置,粗大的石柱落在上面都能碾得粉碎,更別提血肉凡軀了。
“不,相當重要。案件還沒結束,我們必須得回去。”狄仁杰搖搖頭。
“可我們要怎么離開?這里壓根就沒有一個像出口的地方?!?p> 狄仁杰打量著頭頂的景象,心中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浮現(xiàn)……他究竟在哪兒見過此地的模樣?抓緊時間……快好好想想!
忽然,一道電光閃過他的腦海。
“三重銅門——”他忍不住低呼出聲。
“什么?”麥克皺眉問道。
“沒時間解釋了,我們得去房間底部!”
“去底部?你不會想說,比起被火焰活活烤死,由齒輪碾成齏粉的死法沒那么痛苦吧?”麥克苦著臉道,“可那些玩意似乎也是架在一座火盆之上,老實說我不覺得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
“你想活下來的話就按我說的做!”狄仁杰打斷了他的話?,F(xiàn)在的情況已萬分緊迫,容不得他們再有任何拖延。問題是想要接近房間底部,他們便要面臨一個實質性的問題:如何過去。
最直觀的方法便是沿著穹頂一路往下,但此條路徑已經被層層火焰所阻隔,想要沖過去絕無可能。
另一個方法便是改變視角和方位,令自身脫離穹頂,朝著底部自然墜落。
可在不借助外部環(huán)境的情況下,想要硬生生扭轉自己的感知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剛才狄仁杰便已經默默在腦海中多次嘗試顛倒視角,想象自己像石柱一樣被“拉向”底層,結果都以失敗而告終。
明明他們離房間底部只有百尺不到的距離,卻被自己的意識與感知牢牢鎖死在拱頂上。即便用力跳起來,也會立刻落回到頂面。
麥克嘆了口氣,“好吧好吧……如果你非想去那里的話,估計只能靠洞口落下去的廢棄殘渣了。不過這些東西的墜落速度比石柱要快得多,想搭便車的話很可能會被撞個半死。”
確實,狄仁杰也注意到了這點——石柱大概是尺寸剛好和洞口吻合的緣故,一路摩擦著滑落下來并不算太快,但之后的碎石、機關殘骸與坊胚就不同了,至少比他們的奔跑速度要快上數倍,且沒有任何緩沖距離,想要故技重施只怕難上加難。
忽然,大理寺卿的目光停在了麥克腳下,那里還留著一圈青子用來捆綁他的金鐵絲線。
一個大膽的念頭躍入腦海。
“我們可以用線來當鉤鎖!”
麥克怔了下,隨后反應過來,“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但……拿什么東西來當握把?我們可不是機關人,也沒有晶化肢體,直接拿在手上搞不好會把手掌都切斷?!?p> 狄仁杰扔給他一塊藍色令牌,“用這個吧……再把內襯撕開包在上面,確保它不會斷就行???,我們時間不多了!”
三十息時間不到,一個簡易的“鉤鎖”便宣告完成。它的長度差不多有八尺左右,為了避免繃斷,還對疊了三次。細絲兩邊系著兩塊令牌,乍看起來有點像一根特制的跳繩。
兩人分開趴伏在洞口邊,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尋找著要“搭乘”的目標。
“你先說清楚,我們到下面了該怎么辦!”麥克沖著他大喊道,“你總不會真的想被齒輪絞死吧?”
“我們不會真正達到底部!在那之前,就必須找到出口并跳入其中!”狄仁杰突然縮回頭去,“注意腦袋!”
麥克旋即向后仰起脖子。
一塊巨大機關碎屑轟的一聲撞在兩人所在的邊緣,旋轉著飛出洞口,直至跌入底部的齒輪之中
若再晚一息,必然是身首分離的下場。
麥克再也不敢將視線移開通道,“在那之前?你是說我們得在這短暫的十息時間里調整好方位,并做好跳車的準備?要求也太高了吧!”
“確實不容易,但這是離開此地的唯一機會!”
“那出口到底在哪?”
“看到房間底部那幾個像灶臺一樣的方井了么?”
麥克按對方的描述看去,只見大片齒輪中央確實分布著八個類似空心方塊一樣的玩意,但它們壓根就不像什么安全出口,倒更像是通往地下熔爐的“送料口”。之前石柱被絞碎時,這些方井里面就噴出過宛如巖漿的烈焰。
“你說那玩意是出口?”他難以置信道,“你難道看不到里面還盛著紅澄澄的熔巖嗎?”
“不要用感知來判斷事物,這里是九柱經脈,眼睛并不可靠!”
“那什么可靠?總不能靠猜吧?”
嘭——————!
第四圈孔洞也噴出了高高的焰柱,整個房間里已是明晃晃一片,環(huán)境溫度更是達到了一個新峰值。而這一圈火焰噴出,兩人立刻感到不妙了,過于靠近的焰墻即使沒有直接燒到身上,也讓他們感到了一陣灼烤般的劇痛。原本滿是汗水的臉頰和胸背在高溫下已被烘干,眉毛和頭發(fā)則出現(xiàn)了縮卷現(xiàn)象。
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因為灼熱而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此時,通道里也出現(xiàn)了兩人等待已久的目標——一座下墜中的未成形坊胚。相比起其他殘骸,坊胚外表規(guī)整,沒有那么多凸起或銳利邊緣,更適合攀爬與搭乘。盡管此胚尺寸較小,算不上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但他們已沒時間再拖延下去了。
“就是現(xiàn)在——”狄仁杰大喊道,“拋繩!”
兩人同時將細線揚起,接著緊緊握住了手中的令牌。
話音剛落,坊胚便從通道口飛出,細線瞬間被繃緊,兩人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手中傳來,下一刻,整個人已經“飄”在了半空之中!
坊胚拽著他們筆直的朝房間底部墜去。
穹頂終于無法再束縛住兩人。
但留給兩人的時間也只剩下最后十息。
“八個方井,到底往哪里跳?”麥克感到心都快升到了嗓子眼。
狄仁杰緊緊盯著腳下迅速放大的地面,并與腦海中的銅門圖案重疊在一起,“坎位!”
“坎位又是哪個?我沒學過八卦??!”
“跟著我跳就行!”狄仁杰曲卷身體,讓自己靠近坊胚,直接雙腳用力一登,直朝著坎位的井口跳去。
麥克也只能硬著頭皮效仿,跟著狄仁杰跳下。
離開坊胚的剎那,最后一圈孔洞也終于噴發(fā),海都商人在半空中甚至看到火焰尾隨自己而來,當焰尖碰觸到他的雙腳之際,他也恰好墜入井中!
意外的是,那些看似灼熱的熔巖并沒有讓感受到焚身之苦,就好像只是視覺上殘留的一道薄霧而已。穿透之后,下方赫然是一個螺旋向下的深邃井道,他跟著狄仁杰一同飛速滑行,根本停止不下來。
“井道盡頭就是出去的路嗎?”
“并不是!”狄仁杰頭也不回的大聲道,“接下來的房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跟水有關!”
“你說什么——啊——————!”
說到一半,兩人便已滑出井道,經過一段自由墜落后,噗通一聲掉進了冰冷的水中。
……
十里香客棧中,春香娘望著里屋的房門,眼中露出了一絲凝重之色。
兩位客人的歸期早已超過了預定時間,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已經回到客棧大堂,但現(xiàn)在依舊不見蹤影。
難道……那兩人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好慢啊?!崩钤寂吭谧雷由相溃艾F(xiàn)在都已經是晚上了吧,去一趟鬼市需要這么久的嗎?”
“鬼市可大著呢?!辈田w燕雙手抱頭仰靠在椅背上,“那里有茶室、有賭坊、有戲臺……你能想象得到的作樂之處,那里都有。當然了……美貌出眾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彈琴起舞樣樣皆通,若是玩累了,還有上好的臥房可供休息過夜。”
“過夜?怎么可能……”李元芳連連甩頭道,“案件未破,狄大人絕不可能顧著享樂而把正事丟到一邊?!?p> “誰知道呢?俗話說英雄自古難過美人關,盛情相邀之下,他或許答應了也說不定。畢竟你的那位狄大人也是年輕人。我聽說啊,鬼市里還養(yǎng)著不少異族女子……”
“呃,你干嘛老談女子如何?”李元芳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們說的不是過夜么?”
蔡飛燕微微蹙起眉頭,“你……真的不懂過夜是什么意思?”
“睡覺啊?!彼硭斎坏?,“雖說有張床就行,但沒床也不是不能睡,以前查案時,狄大人露天席地也沒少睡過?!?p> “……”蔡飛燕一時語塞。
“蔡姑娘好像對此有不同理解?”李元芳歪著頭道,“說說看,你覺得過夜是指——”
“沒什么!”蔡飛燕的臉頰霎時微紅,她瞪了李元芳一眼,隨后偏開了頭。
后者一時啞然。
“不,狄仁杰已經離開了鬼市?!贝合隳锖鋈婚_口道。
“誒……是嗎?”兩人齊齊望向老板娘。
“自己的客人什么時候抵達,什么時候離開,陰隱客基本要做到心中有數。根據那邊的安排,他并不會在鬼市逗留太長時間。”
李元芳不免松了口氣,“那看來不用等上一夜了?!?p> 蔡飛燕的語氣卻有些遲疑起來,“離開是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前?!?p> 女孩頓時愣住,“怎么會!”
“確實不合常理,按照路線時間來算,他們只需要兩刻鐘就能從石柱經脈回到客棧里來?!?p> 李元芳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絲異樣,“怎么回事?有哪里出問題了嗎?”
“大理寺卿和那名海都商人超過返回時間了?!辈田w燕的雙肩忽然松了下來,就像是身體失去了力氣一般,“而且超過了至少半個時辰……這等于說通道早已經變換,他們被困在了經脈之中。”
“什么?”李元芳噌得一下站起身來,“那我們趕緊去找他們吧!”
然而春香娘卻沒有動,她無言的嘆了口氣,“找不到的。這些經脈時刻都處于變化之中,進入之路和返回之路并不相同,時辰一過,從客棧出發(fā)永遠也到不了他們所在的位置?!?p> “你的意思是……我們得先去鬼市,再折返回來找?”
“不,我的意思是,那兩人恐怕已經死了?!?p> 雖然這句話她并不想說出口,但事實就是事實,她不可能一直瞞著這名大理寺探員。春香娘能看得出來,李元芳對狄仁杰忠心耿耿。
此話一出,連冷面坐在房間一角的司馬章也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你說什么?狄寺卿他——”
“不可能!”李元芳當即反駁道,“經脈變化總有規(guī)律可言吧!就算錯過了,只要再等到同一時辰不就好了嗎?”
“那種變化絕對稱不上風平浪靜,不是站在一處不動就能安然度過的情況。如果亂動則更糟,經脈經過這么多年的生長與廢棄,已經形成了許多不可涉足的禁區(qū),就算陰隱客落入其中,結果也是十死無生……等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他?!崩钤家蛔忠痪湔f道,“老板娘,請帶我去鬼市?!?p> “那是白費力氣,只會把你自己也葬送在那里?!贝合隳飺u頭道,“我說過,經脈通道不同于別的地方,一旦迷失其中,連尸首都不可能找得到——”
“請帶我過去!”李元芳執(zhí)意道。
“你……”
就在氣氛急轉直下之際,里屋的房門忽然被推開,兩個濕漉漉的人影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走了出來。
正是狄仁杰和麥克。
盡管他們的模樣極其慘烈,神態(tài)間已盡顯疲憊,但離死還差了好幾個層次——至少他們還在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