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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筆計劃:機關迷影

第四十一章 何為太平

妙筆計劃:機關迷影 二目 5308 2021-08-30 21:45:59

  乘坐石籠抵達經脈之柱頂端后,狄仁杰并沒有第一時間進入暗渠,而是在平臺口停下了腳步。

  “狄大人,怎么了?”李元芳問道。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钡胰式茈x開他的攙扶,獨自走向平臺南端。

  繞過一段石柱后,大理寺卿看到了站在臺子邊緣處的海都商人。

  風將他的衣角吹起,宛若即將乘風而起的飛鳥。

  麥克轉過身,朝狄仁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找過來。”

  “如果你沒有在門口邊緣留下百器堂徽記的話,我也不會想到你竟然還未逃出長安?!钡胰式苊蜓g的腕扣,“你是準備自首,還是頑抗到底?”

  “別這樣,狄大人……”麥克苦笑的擺擺手,“我既不想和你為敵,也不想失去自由。長安一直都是個讓人心馳向往的地方,我絕對沒有一絲破壞它的想法。”

  狄仁杰的手并未放下,卻也沒有繼續(xù)向前逼近,“你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司馬章有問題的?”

  “其實我一開始就懷疑過,特別是當青子能準確洞悉我倆的動向,提前在經脈通道中設伏時。不過等到完全確認,則是你忽然決定不去太平廣場的那一刻?!丙溈颂谷坏?,“當然,我懷疑的人不止一個,所以也算不上洞察先機,只是干探險家這一行,難免會多留幾個心眼?!?p>  “那你打暈李元芳后,又去做了什么?”

  “抱歉……這個請恕我沒法詳說?!丙溈说恼Z氣有些為難,“我想去尋找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必須在特定時間才會出現(xiàn)。但我可以保證,它不會危害到長安百姓,至少在我的掌控里不會?!?p>  “承諾永遠是最不可靠的東西?!钡胰式苣暤?,“果然還是將你抓起來比較穩(wěn)妥?!?p>  “你現(xiàn)在受傷不輕,想抓我恐怕不那么容易。何況……狄大人接下來還有真正要對付的人吧?在一個無威脅者身上浪費那么多時間,是否有些本末倒置?”

  聽到「真正要對付的人」時,大理寺卿身子微微一頓。

  沉默小會后,他皺起眉頭,“所以你留在這地見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不,我主要是想跟你和元芳倒個歉。因為無論找什么理由,欺騙都是事實?!丙溈藦堥_雙手,“所以之后我會準備一份賠罪禮給二位,還希望狄大人不要介懷。那么,我也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有緣的話再見……”他忽然打住,將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不,還是不見了吧?!?p>  “那么狄大人,別了?!闭f完他向后仰倒,墜下平臺邊緣——

  “喂!”狄仁杰踉蹌的走到他掉落的位置,俯身朝下方望去,然而除了狂涌的熱風外與尚未落盡的沙塵外,他什么也沒看到。

  “真是的……跑得還是一如既往的快?!?p>  大理寺卿搖搖頭,他本想再說上一句謝謝來著。

  若沒有對方提前示警,讓地底援軍趕到的時機大幅提前,最后對付司馬章和饕餮機關獸恐怕會要棘手得多。

  大理寺卿緩緩站直,最后凝望大地一眼,轉身返回到李元芳身旁,簡短的說道,“走吧?!?p>  “嗯?!崩钤紤馈?p>  ……

  兩人回到地面,搭乘奚車來到了鹿野坊。

  看到眼前的府邸名牌,李元芳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暗掖笕?,您要找的……是袁老先生?”

  狄仁杰點點頭,面色極為凝重,“不要放松警惕,對方可能比司馬章還難對付。”說完他上前敲了敲門扉,接著靜靜等待。

  接下來的“對付”不是指與兇徒對戰(zhàn)廝殺,而是將干涉長安朝堂的事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后者要更加復雜得多。

  開門的還是那名侍從,他打量了兩人一眼,讓開身子,“請進,老爺正在會客堂歇息?!?p>  房間仍舊是先前的房間,袁煥正坐在一張矮幾旁,不緊不慢的泡著茶水——那也是空蕩蕩的屋子里唯一的家具。

  “請坐?!彼隽藗€請的手勢,語氣中滿是慈祥,“沒想到都到了臨行前,還能再見你們一次。怎么,案件已經解決了嗎?”

  李元芳忍不住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他實在沒辦法把眼前的人跟幕后主使聯(lián)系在一起。

  狄仁杰在車上時已經換上了一套整潔的新衣服,一舉一動似乎跟完全沒有受過傷一般,他穩(wěn)穩(wěn)的坐下,朝對方點了點頭,“可以說解決了,但又不能說完全解決。”

  “哦?”袁煥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說?”

  狄仁杰將司馬章的事情詳細講述了一遍,“此人是余天海的兒子,進入虞衡司的目的壓根就是為了里應外合,虞衡司難道一點情況都不知曉嗎?”

  “原來如此……沒想到案件里還有這樣的隱情?!痹瑹ù鬄楦锌溃安贿^虞衡司招人是通過機關師協(xié)會的考核名單逐優(yōu)挑選。加上他跟隨余天海離開長安時應該才五六歲,作為寒門機關師,確實難以被發(fā)覺。”

  “我承認這點。不過僅憑一個令史就能將朝歌機關獸的所有部件運進長安城,并藏在廢坊堆放區(qū)里瞞天過海,未免有些太說不過去了點。”狄仁杰不依不饒,“虞衡司那么多探員每天巡視,還有您這樣的重臣坐鎮(zhèn),怎么可能連一絲破綻都看不出來?”

  袁煥摸了摸胡子,“聽狄大人的意思……是指虞衡司里還存在其他內應?”

  這話一出,現(xiàn)場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

  狄仁杰面不改色道,“不錯,而且我認為此人官位頗高,如此在幕后操縱全局。”

  “就憑這兩個猜測?”

  “當然不止,最讓我懷疑的是在和機關獸戰(zhàn)斗時?!钡胰式芫o盯著對方的眼眸,“先不說為什么虞衡司里存儲著剛好能啟動朝歌戰(zhàn)爭機關的古代機關核,光是那枚機關核運行一半時突然失去能源,就足夠讓人在意了。”

  “為什么這么說?”

  “如果它真是一個殘次品,或是存在某些缺陷,那么以司馬章的官職,不應該毫不知情才對。畢竟令史已經能調動虞衡司的內部資源,其中便包括收容和檢驗古代機關的部門。但從司馬章當時的反應來看,他顯得大為驚訝,甚至有種被欺騙的憤怒?,F(xiàn)在想來,不覺得很奇怪嗎?有誰能在古代機關核上動手腳,還可以越過檢驗部門將一名令史騙得團團轉?袁老先生,我記得您之前,似乎是虞衡司的主事吧?”

  袁煥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陣,他才開口回道,“狄大人,你的所聞所見,可當不了證據?!?p>  “確實我沒有一錘定音的證據。”狄仁杰身子微微前傾,“不過僅憑懷疑,我就能進一步展開調查,包括且不限于審問、追蹤關系網,以及對您所做過的事情進行地毯式搜尋。不得不先說一聲,我很抱歉,但您的歸鄉(xiāng)行程可能要延后了?!?p>  李元芳望著對峙的兩人,不禁咽了口唾沫。

  哪怕是和全副武裝的機關獸作戰(zhàn)時,都沒有這樣的壓迫感。

  袁煥注視著狄仁杰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不愧是年輕一代里最杰出的官員,狄大人,你的表現(xiàn)著實讓老夫感到由衷的欣喜?!?p>  李元芳愕然,“那個……您這是承認了?”

  “老夫還什么都沒說呢?!痹瑹▽睾玫牟杷谷氡校灶欁院攘艘豢冢安贿^事情終究在按軌跡發(fā)展,承不承認也已不重要了。”

  “你早就認識余天海一伙人。”狄仁杰一字一句說道。

  “可以這么認為。但把他名字和生平經歷提交給虞衡司的,是項衛(wèi)城?!?p>  項衛(wèi)城——這人正是竊取流放機關師功績、并將前朝罪責嫁禍給他們的主導者。

  狄仁杰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

  這個案件牽扯的東西恐怕遠比他預想的還深。

  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嫁禍,到底是因為利益相爭,還是一個早就布下的局?

  “所以他們報復長安的計劃,也是虞衡司……”

  “這倒沒有?!痹瑹〝[手打斷道,“我們僅僅是提供了一點線索,以確保那枚機關核能派上用場?!?p>  “為什么?您不是很喜歡長安嗎?”李元芳難以置信道。

  “正因為喜歡,才不得不做出一些選擇來?!痹瑹ㄍ騼扇?,“你們覺得,朝歌時期的戰(zhàn)爭機關威力如何?”

  盡管不明白他為何要提這個,但狄仁杰還是極力壓下心中的情緒回道,“可怕至極?!?p>  “是了。機關術永遠是最好的武器,當它落在敵人手中時無疑是災難,可反過來若被自己所掌控,那將是長安城最好的堅盾?!痹瑹ň従彽?,“女皇陛下入主長安后,機關術變得興旺而發(fā)達,人人都可以享受它們帶來的舒適與便利,可惜它也漸漸偏離了原本的方向?!?p>  “您是指——武器?”

  “不錯。機關人偶、機關奚車、機關城市……這一切構成了輝煌壯麗的長安城,卻唯獨沒有武器。不光如此,機關師連在這方面的研究都陷入了停滯,直至現(xiàn)在,我們都無法復刻朝歌時期的戰(zhàn)爭機關,那可是千百年前的東西啊?!?p>  “就一定要讓機關承擔殺戮之責嗎?”李元芳喃喃道,“長安現(xiàn)在這樣不挺好的?”

  “世界在飛速進步,你們應該能感受到。海都的機關術正在不斷成長,云中則將朝歌遺跡同自己的機關術結合在一起,還有玄雍、云夢、扶?!L安機關術的確天下無雙,但在機關武器上,我們并沒有遠遠領先于世間?!痹瑹龡l斯理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一個舒適的安樂鄉(xiāng)會讓人們沉迷其中,從而放松對那些外來威脅的警惕。因此長安需要有人告訴他們,危險從未遠離,并且它就潛伏在所有人身邊。狄大人既然能看出那枚機關核有問題,就應該知道我等的意圖。所謂良藥苦口,一個受控的危機,正是喚醒世人的種子,它或許不會馬上顯現(xiàn)出結果,但總有一天能深入人心?!?p>  “但此事還是有可能造數百名無辜者的犧牲!”狄仁杰握緊拳頭,“您這和流放機關師又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在于初衷?!痹瑹ú灰詾橐獾?,“數百人和整個長安百萬人孰輕孰重?老夫歷經三次改朝換代,指揮過軍隊,也曾親自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在真正的戰(zhàn)爭面前,即便是天災也不過如此。當它找上門來,長安又無力自保時,那才是真正的末日。狄仁杰啊……”他長嘆一口氣,“你很強大,但那是有極限的。真正的強大,是讓所有人都變得強大,機關術被發(fā)明出來,也正是為了這一目的。”

  “……”狄仁杰緘默片刻,“說說當然無所謂,可如果被犧牲者換做是您呢?”

  袁煥笑了起來,“那又何妨?如果能用一己犧牲,換取長安永世太平,吾心甚慰?!?p>  隨后他看了看窗外的太陽,“時間不早了,老夫再告訴你們一件事情吧?!?p>  “何事?”

  “余天海的橙紅石并沒有全部用在長樂坊,還有一部分就在這里,”他指了指腳下的地板,“它也會作為流放機關師謀害虞衡司致仕官員的一大罪證,納入結案陳詞中?!?p>  狄仁杰面色一變,“您要做什么?”

  “消除證據。虞衡司不能在此案中沾染污點,而證據的最后一環(huán)就是老夫?!痹瑹ò聪掳珟滓唤牵匕孱D時冒出了滾滾青煙!

  狄仁杰大驚,伸手就想去抓袁煥,但眨眼間,青煙就變成了一簇簇火焰,將他和對方分隔開來!

  在灼熱的高溫前,大理寺卿寸步難行,只能節(jié)節(jié)后退。

  這種不自然的快速燃燒,顯然不是因為失火,而是某種機關被啟動的效果。他猛然意識到,之前看到的房間之所以空空蕩蕩,不是因為要歸鄉(xiāng)所以特意整理打掃過,而是為了方便在地板下布置點火機關!

  “狄大人,會客堂外面的房子也燒起來了!”李元芳大聲道。

  “我們走!”狄仁杰只能選擇先離開袁府。

  出門的剎那,一聲轟隆巨響從身后傳來——只見鮮紅的火球夾雜著黑色濃煙沖破房頂,直升天空。整個房屋也在接連的爆炸聲轟然垮塌,化作了烈焰的燃料。

  偌大的袁府頃刻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

  五天后。

  狄仁杰正在醫(yī)療院中做著恢復運動。

  他的傷勢仍未痊愈,特別是正面遭遇半截天雷律轟擊的手臂,被打上了厚實的石膏繃帶不說,還被照顧他的監(jiān)護多番教育,說絕對要保持靜止,在養(yǎng)好傷之前不能有一絲移動。因此他閑得無聊時,只能在院子里來回渡步,也算是提前適應一下有些生疏的身體。

  在大理寺卿的記憶中,還沒有經歷過如此長的“假期”。

  朝歌機關獸襲擊地底一事的余波在這段時間內不僅沒有降溫,反而愈演愈烈。越來越的人參與到此事的議論之中,就連在醫(yī)療院里,也會時不時有人溜到他的病床邊,向他詢問那天地下世界發(fā)生的事情。

  按照這樣的熱度,他估摸短時間內傳聞是不會消停了。

  與民間的熱議相反,宮中卻出現(xiàn)了一陣反常的沉寂,無論是朝堂還是牽扯最深的虞衡司,都沒人再去提及這場兇案,仿佛它已經塵埃落定,無需繼續(xù)深究。

  每當想到這里,狄仁杰便會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袁煥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他并未握有對方的切實證據。相反,從楊氏時期的機關師遭背叛流放開始,一直到他們卷土重來、在長安謀劃復仇大計,幾乎所有證據都環(huán)環(huán)相扣,確鑿得不能再確鑿了。所有的罪責最終都歸在余天海和司馬章身上,包括袁煥的死,也是因為余天海為了鏟除攔路者的緣故。

  在如此完整的證據鏈面前,即使是狄仁杰,也無法輕易去扭轉結果。

  當然,他亦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如實上報給了陛下,只不過從目前來看,那位手握最高權柄的女子并沒有展開進一步行動。

  此事最終會演變成什么樣,誰也不知道答案。

  “狄大人,狄大人!”

  這時,李元芳忽然如一陣風般跑進了病房的院子里。

  “找到了,戶部找到線索了!”

  “哦?拿來我看看?!钡胰式苊碱^一挑,連忙回身道。

  李元芳將一疊紙張攤開,依次鋪在地上,“我托人把長安近些年登基的海都商客都查找了一遍,最后找到這么個人——您看!”

  只見一張肖像畫上描著一個熟悉的頭像,而寫在頭像下方的簽名則是馬勒科.埃蒙。

  毫無疑問,這十有八九也是一個假名字,但模樣不會騙人,無論怎么看,此人都跟麥克極為相似。

  “看來我們逮到他了?!钡胰式苈冻鲆唤z笑容。登記商客不光有名字,還有住址等信息。這說明麥克不光在地底活動,長安地上也有他的行蹤。

  “我還有一掌之仇未報呢!”李元芳的語氣頗為振奮,“今天總算能把這家伙繩之以法了!狄大人,您還要養(yǎng)傷,要不我叫上馬俊他們一起,先把此人逮捕起來再說?”

  什么時候大理寺跟鴻臚寺的關系這么好了?

  狄仁杰搖搖頭,“不必,你我兩人去就行?!闭f完他左手一拍,就將右臂的固定石膏敲了個粉碎。

  李元芳不禁瞪大了眼睛,“狄大人……您這樣做沒事吧?”

  “放心,我對自己的身體一清二楚。”狄仁杰果斷道,“現(xiàn)在我們就出發(fā)!”

  “噢!元芳領命!”

  “等等,不走正門,我們翻墻走?!?p>  “是……誒!?”

  一刻鐘后,監(jiān)護叫著大理寺卿的名字推開了病房的房門。

  “狄大人,該起來吃藥了。狄大人……你還在睡嗎?狄大人?”

  她突然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猛地上前掀開床鋪上的被單。

  下面只剩下兩個孤零零的枕頭并列擺放在一起。

  “狄——仁——杰!”監(jiān)護發(fā)出了咬牙切齒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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