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shù)遠仿佛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見到悠閑地坐在正廳的喝茶的顧卿月。
顧卿月的視線越過裹著一身怒氣的袁術(shù)遠,門子無聲地沖她得意一笑,看來袁尚書被氣得不輕啊。
顧卿月低頭啜飲一口茶,琉璃杯恰好掩住她上翹的唇角。
“袁大人請坐,紫季,看茶?!?p> “茶倒不必了!”
袁術(shù)遠畢竟是老狐貍,很快就收起情緒,假笑道:“本官此次前來,是為了本官那不成器的兒子,特意來賠罪了。”
顧卿月不解道:“袁大人這歉道得有些遲了?!?p> 袁術(shù)遠心中咯噔一聲:“什么意思?”
難不成紹書已經(jīng)......
顧卿月道:“離太子生辰已然過去幾日,袁大人現(xiàn)在才來,難免會讓本郡主覺著誠意不夠。”
聞言,袁術(shù)遠松了口氣,說:“道歉貴在有誠心。”
顧卿月頗為贊同地點頭,下巴微揚:“那么禮本郡主收下了,天色不早,本郡主有些乏了,袁大人,慢走不送。”
從一開始顧卿月就打亂了袁術(shù)遠的節(jié)奏,不按套路出牌。
袁術(shù)遠無法,只好作長嘆一聲。
偏生顧卿月完全沒有給他搭臺子的想法,起身欲走。
袁術(shù)遠一口氣梗在喉間,突然道:“郡主今日可見過犬子?”
“袁紹書么?”顧卿月腳下一轉(zhuǎn),臉不紅心不跳:“不曾?!?p> 然后便沒了下文。
袁術(shù)遠:“......”
你倒是問一個為什么這么問?。?p> 袁術(shù)遠道:“本官這不成器的兒子已經(jīng)半日未歸家了,本官為人父母的,心中憂慮?。 ?p> “你兒子失蹤,袁大人來找本郡主有什么用,不該找京兆府么?”顧卿月頓了下,恍然道:“難不成袁大人懷疑袁紹書的失蹤,與本郡主有關(guān)?”
“怎——”
顧卿月打斷他,先發(fā)制人道:“本郡主做過的事不會不承認,況且本郡主雖然驕縱,但何時做過綁人這種事,袁大人今日拜訪,算是找錯人了,袁大人請回吧?!?p> 誠信這東西,她時有時沒有,今日不巧,它剛好離家出走。
袁術(shù)遠深知與顧卿月打交道,非得挑明了說不可,否則她就會稀里糊涂地混過去。
“郡主說笑了,本官怎會懷疑郡主呢!只是本官聽聞郡主今日在風來酒樓遇刺,而犬子之前也恰好去過風來酒樓,隨后便失蹤了,這其中未免有些巧合。”
顧卿月訝異地看他:“莫非是袁大人派人為之?”
袁術(shù)遠:“......”
胡攪蠻纏!蠻不講理!無理取鬧!
誰會綁走自己的親生兒子!
“郡主當真是幽默,”袁術(shù)遠皮笑肉不笑道:“本館在想,這會不會是同一批人所為?”
顧卿月佯裝低頭思考了一瞬,回道:“不清楚。”
一旁的紫季憋笑都快憋出內(nèi)傷來,和三公子待久了,主子裝傻也愈發(fā)熟練。
凡事一問三不知,任誰也奈何不了。
“不過——”
正當袁術(shù)遠以為套不出話來時,顧卿月從懷中掏出一件他眼熟的物什,說道:“本郡主的暗衛(wèi)在刺客身上搜到了一塊令牌,邊緣藤條纏繞,正中心刻著一把匕首,不知袁大人可識得?”
“......”
袁術(shù)遠神色不動的道:“如此說來,只要順著這令牌查下去,便能知道刺客的身份了?!?p> 紫季心中冷哼,老狐貍,刺客的出身恐怕美人比你更了解了吧。
顧卿月故作詫異道:“袁大人見多識廣,竟然也不曉得令牌的來歷么?”
“說來慚愧吶,本官一心撲在為國為民上,對江湖之事,確實不了解?!痹g(shù)遠攥著令牌,忽地提議道:“不如這令牌就暫時由本官保管,待本官進宮時交予陛下?!?p> 顧卿月深深地看了袁術(shù)遠一眼,唇角微勾,突然變得極好說話:“好啊?!?p> 袁術(shù)遠沉浸于令牌失而復得的慶幸中,沒注意到不對勁。
他當然不會把真的交給陛下,隨便偽造一個就是。
至于袁紹書,正如顧卿月所猜測的那般,袁術(shù)遠并不在意是否少了一個兒子。
他在乎的是權(quán)力,是他自己。
嫡庶之分在袁術(shù)遠眼中不重要,只要是他的血脈,不就夠了?
“大人,大人!”
“讓我進去!”
突然間,外頭傳來一陣吵鬧。
袁術(shù)遠聽清聲音后不由皺眉,阿展不是被他留在府上么,怎會來郡主府?
顧卿月提聲道:“放他們進來。”
“是。”
“大人!”阿展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喘著粗氣道:“大人您快回去看看吧,府上出事了!”
袁術(shù)遠呵斥道:“荒唐,本官走時還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總不能他只是出個門的功夫,家就被抄了吧!
熟料,阿展哭喪著臉道:“尚書府周圍突然被禁衛(wèi)軍層層圍住,說大人你勾結(jié)逆黨,意圖謀反!”
“???”
這可比抄家要嚴重的多了,這是滅門的大罪!
可是陛下為何會突然以這個罪名包圍尚書府?
袁術(shù)遠不由地低頭看向手中的令牌,莫非是......
他眸光變得陰鷲起來,咬牙切齒道:“郡主下得一手好局??!”
“袁大人說的,本郡主不懂?!?p> 顧卿月右手握拳敲在掌心,似是明白了,散漫一笑:“原來袁大人還在懷疑本郡主,但凡本郡主有那通天的本事,袁大人您都別想活到現(xiàn)在?!?p> “嘖,本郡主是不是過于坦誠了?”
她似笑非笑,那不正經(jīng)的神色分不清她是在說笑抑或是其他。
袁術(shù)遠冷哼一聲:“府上要事,便不多留了!”
他要再趕不回去,搜出什么不該有的東西,會更加不利。
“那......不送?”
待袁術(shù)遠的身影消失,紫季問道:“主子,您說袁術(shù)遠會不會趁機逃離帝京,隱姓埋名?”
顧卿月緩步走向七扇須彌屏風,說:“他會留下?!?p> “其一,他不舍得幾十年來得到的權(quán)勢與地位,東山再起,談何容易。其二,那暗刺的令牌是真的,就算搜到了其他的‘證據(jù)’,他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認,而且你沒聽見軒轅元豐說的是勾結(jié)營私,而不是培養(yǎng)暗刺,篡位弒君么?”
她讓門子故意刁難袁術(shù)遠當然不是任性為之,而是在拖延時間。
顧卿月下午時就讓人給御史大夫以及與袁術(shù)遠的死對頭送去了密報,當下沒耽擱入宮面圣彈劾戶部尚書袁術(shù)遠勾結(jié)逆黨。
一個為公,一個為私,卻也足夠。
朝中重臣與江湖殺手組織掛鉤,加之近些日子帝京確實不太平,多疑的軒轅元豐自然不能忍。
于是下令派禁衛(wèi)軍圍住尚書府,若是在府中搜到罪證,立即捉拿袁家上下押入大牢。
而一切還未定,若是袁術(shù)遠現(xiàn)在離開,就是默認罪名,畏罪潛逃,不僅所有毀于一旦,還將面臨無休止的追殺。
關(guān)鍵的證據(jù)在自己手中,袁術(shù)遠又是天宇帝皇子時期就支持他的老臣,天宇帝會不會信還不好說。
他是在賭。
可惜,顧卿月既然早就決定朝袁府下手,順藤摸瓜找到了些見不得人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就足以讓袁府永世不得翻身。
“吱——”
紫季拉開屏風,向右旋轉(zhuǎn)三圈柜上擺放的花瓶,只聽轟隆一聲,面前的墻壁緩緩向兩側(cè)展開。
里面是一間密室,空間不大。
袁紹書仿佛是從血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四肢被鐵鏈鎖在十字刑架上,眸子陰暗無光,看上去出氣比入氣多,奄奄一息。
方才他就一直被關(guān)在密室之中,親耳聽見了,他的好父親對他的生死根本不在意。
顧卿月不緊不慢的道:“袁公子,這出戲,你可喜歡?”
經(jīng)歷了生不如死的折磨,袁紹書一見到顧卿月,就恨不得殺了她,雙眼陰凄凄的,閃爍著怨入骨髓的光芒,口中卻只能發(fā)出無聲地吼叫。
“嗚嗚嗚——”你這賤人!
顧卿月頗為遺憾的道:“流沐也太不知分寸了,竟然連說話的能力,都不給袁公子留下?!?p> 她無視袁紹書將刑架撞得砰砰響,低喃:“因果輪回,報應不爽?!?p> 曾經(jīng)多次主張收回顧城兵權(quán)的是袁術(shù)遠,將為宇風朝效命的顧家軍以莫須有的罪名一個個毒殺致死的是袁術(shù)遠。
顧家歿,爭奪顧家店鋪營生,派刺客潛入郡主府,試圖逼死她這孤女的是袁府。
顧卿月不是圣人,做不到袁府他人無辜,莫要殃及。
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她只知,血仇必須要千倍萬倍的償還!
顧卿月閉了閉眸子,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她已然控制不住體內(nèi)躁動的殺意。
“阿陵呢?”
紫季道:“俞公子說要去府外處理點小事,讓主子不必掛心?!?p> 顧卿月愣了一下,問:“這話是他說的?”
這可不像俞棄的風格。
還能給她捎句不必掛心。
紫季摸了摸鼻尖:“好吧,最后一句屬下改了點,原話是:‘死不了的,大可放心?!?p> 顧卿月失笑。
俞棄在郡主府待了些日子,也是該去處理他的事,免得手底下的人不安分:“既如此,不用管他?!?p> 紫季以同樣的方式反向旋轉(zhuǎn)花瓶,密室在袁紹書仇恨的目光中重新合上。
顧卿月淡淡的吩咐道:“等塵埃落定,他的命也不用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