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雙卿與青蓮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一絲驚訝,片刻后她恢復(fù)平靜,“快請五姑娘進來。”
自從她和馮府的親事定下,府里丫鬟見到她都躲著走,生怕沾上霉氣。池雙卿心底膈應(yīng),不過這事也沒法阻止,只得減少出去的次數(shù)。
韓明意還是她定親后第一個來清林院看她的人,倒是讓她對她來的目的生起兩分好奇。
“池表妹,我來看你了?!比宋吹铰曄戎?,穿著一身月白襦裙的韓明意笑著跨過朱紅色的門檻。
她面容偏向冷清,如今這樣柔和淺笑很容易就讓人卸下防備。
“五姑娘來了,快坐,青蓮去泡壺桂花茶來?!背仉p卿起身相迎,“最近院子里桂花正好開了,我讓丫鬟們?nèi)フ诵﹣?,沒想到做成花茶味道還很不錯,你嘗嘗?!?p> 韓明意接過青蓮呈上來的茶盞,低頭輕輕嗅了一下,“茶湯清澈,茶香清淡悠遠(yuǎn),雖然不如新鮮桂花那般濃郁,卻別有一番滋味?!?p> “五姑娘喜歡,稍后我讓青蓮給你包上兩包?!彼鍦\一笑。
韓明意高興回道:“那就多謝池表妹了,我就喜歡清淡一些的茶水,偏偏府里管事全送來些苦津津的茶葉來,只能放到庫房落灰。對了,池表妹的事我都聽說了,現(xiàn)在看你有心情制作桂花茶,我也就放心了??磥?,你是有解決的辦法了。”
說到這兒,她眼睛微閃,清冷臉上露出擔(dān)憂和欣慰兩種矛盾的神情。
池雙卿放下茶壺,拿過一旁錦帕輕拭著手指,表情無奈說道:“能有什么辦法,不過是認(rèn)命罷了。”
“認(rèn)命?我與池表妹你相交數(shù)月,也知道你雖然面上嬌弱,實際心性堅定,你不想說是怕我會傳出去嗎?”韓明意臉上露出兩分被誤會的傷心。
“五姑娘多心了。”池雙卿苦笑一下,“我一個人在京城無依無靠,如何能與韓國公府以及馮府作對?”
韓明意端起茶盞抿著茶水,借著喝茶的動作,余光悄悄看向池雙卿,見她面有愁容,眼含悲傷,目光也沒一絲閃躲,看起來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難道她真的認(rèn)命了?那禎郡王呢?也眼睜睜看著她嫁去馮府?
心緒翻飛,她面上不動聲色提點道:“池表妹在京城若是認(rèn)識一些位高權(quán)重的朋友,或許可以請他們幫忙,馮府真的不是一個好去處。”
池雙卿聞言尾指一顫,目光如閃電般看向?qū)Ψ?。韓明意目光真誠,好似真的是在為她擔(dān)心,但她內(nèi)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她心下不由升起一抹猜測,韓明意是不是從哪里知道了她與禎郡王的關(guān)系?不然為何會提示她‘位高權(quán)重的朋友’,她整日待在國公府,有沒有認(rèn)識什么人對方能不知道?
想到韓明意最近一次次的接近,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釋。
她對她的親近和討好,只是想從她這里得到禎郡王的幫助,不過她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她與禎郡王不過是利益交換的關(guān)系罷了。
想到這兒,她心口一澀,眸中也帶出了幾分異樣。
池雙卿在打量韓明意的同時,對方也在偷偷關(guān)注著她,自然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
韓明意皺了下眉,心底想道看對方這表情,難道禎郡王已經(jīng)膩了她了?這么快,這也太沒用了吧!
這些閨秀千金總是自詡身份,卻連男人都留不住,要你們有何用,真是浪費她時間。
這么一想她面上就帶出兩分冷淡,口氣直接道;“對了,我聽府里人說,大哥雖然陰晴不定,卻最看不上大房以勢壓人,池表妹或許可以找大哥試試?”
再一次肯定剛才的想法,池雙卿原本對韓明意幾次提醒而升起的親近瞬間蕩然無存,她內(nèi)心戒備道:“五姑娘說笑了,我這樣的人哪里能見到禎郡王,而且他還在小湯山莊子養(yǎng)傷,我怎么好打擾他?!?p> “池表妹如果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走一趟。”韓明意試探詢問。
“五姑娘管理三房內(nèi)務(wù),肯定忙的腳不沾地,就不用麻煩你了。再說我與馮府定親一事,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你覺得禎郡王能不知道嗎?”
知道卻沒有任何動作,不過是不想管罷了。
池雙卿閉了閉眼,已經(jīng)算明著告訴韓明意她和禎郡王沒有關(guān)系。
韓明意失望地嘆了口氣,繼而豁然起身,語氣淡淡道:“我才想起三房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就先不陪你了?!?p> 算了,看來這里是行不通了,還是得想想另外的辦法。
她的婚事雖然掌握在韓三爺手上,可韓三爺根本不認(rèn)識什么高官勛爵,她又不想嫁給那些微末小官,也是韓菲菲被賜婚一事,讓她看到了另一條路。
她得回去琢磨琢磨還有什么辦法可以攀上禎郡王。
池雙卿不知她心底算計,溫和笑著起身相送,“三房內(nèi)務(wù)重要,我送你出去?!?p> 等送走韓明意,池雙卿疲憊的倒在軟塌上,閉目養(yǎng)神。
青蓮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絞著帕子給她擦拭雙手,一邊低聲吐槽道:“這五姑娘變臉也太快了吧,先前還一副關(guān)心姑娘的模樣,轉(zhuǎn)眼就恨不得不認(rèn)識咱們?!?p> “不用搭理她,以后離她還有三房遠(yuǎn)點兒就是。”池雙卿說。
雖然還不清楚她接近禎郡王的目的,不過想來也不會是什么好事,為了自個兒小命還是不要摻和為妙。
“奴婢知道了。”青蓮恭敬回道。
*
入夏后氣溫飛速上升,不過卯初遠(yuǎn)邊的天空已經(jīng)染上桔黃的朝霞。
池雙卿臉頰陷在被窩里,哼哼唧唧地滾了滾,披頭散發(fā)從床上坐起身。她打了個呵欠,喊道:“青蓮?銀月?”
不一會兒房門從外推開,青蓮端著洗漱用具進來,“姑娘醒啦,奴婢伺候您洗漱?!?p> “嗯,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的怎么樣了?”她問。
“對不起姑娘,奴婢沒能出去到?!鼻嗌徴Z氣低落,“那守門的婆子不準(zhǔn)咱們清林院的人進出,還說若是咱們院里需要什么東西,可以讓其他人帶回來?!?p> “沒想到老太君這么看得起我。”她苦笑一下,,繼而揮手讓青蓮靠近低聲問道:“你在府里有沒有相熟的人?”
“有,大廚房中的燒火丫頭招娣,我們從小認(rèn)識,關(guān)系還不錯?!鼻嗌徴f。
“好,稍后我寫一封信,你請她帶去給你娘,對了,你再拿上二兩銀子,算是請她幫忙的費用?!彼创叫Φ?。
青蓮點頭稱是,拿著信離開前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問道:“奴婢知道您不喜歡大姑娘,只是咱們這樣做,如果讓老太君察覺到了,奴婢害怕會牽連到您?!?p> “不用擔(dān)心,我都已經(jīng)這樣了,再慘還能慘到哪里去?!彼郎啿辉谝庹f道,“大姑娘最近的變化你也看到了,她害我嫁給馮儀清這樣的混人,我豈能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的嫁去洪府。”
不知道是韓菲菲自己想通了還是老太君教導(dǎo)有方,再一次見到韓菲菲,池雙卿差點沒認(rèn)出來。
她身上沒了讓日的驕矜自傲,整個人變得沉穩(wěn)隨和下來,就算面對老太君和大夫人談?wù)摵楦H事也能笑著附和兩句,再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憤恨不甘。
看到這樣的韓菲菲,池雙卿心臟砰砰直跳,吃的虧多了人總是會成長起來,但韓菲菲的成長卻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如今對方一言一行猶如閨中模范,心思也變得深沉起來,若是讓她這樣嫁去洪府,誰知道洪府的人會不會被她表面騙過去,最后讓她在洪府過的如魚得水。
要是這樣的話,池雙卿絕對會氣死,說好一起入火坑,你卻在一旁吃香喝辣,還講不講道義了!
青蓮明白了姑娘用意,神色嚴(yán)肅起來,“姑娘不說奴婢都沒想到這一點,洪府之人遠(yuǎn)在冀東,不清楚大姑娘真面目,如果沒人告訴她們真相,還真有可能會被大姑娘蒙混了過去?!?p> “也不用添油加醋,只需要將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訴給洪三夫人就行?!彼匾鈴娬{(diào)了一下。
“是,奴婢明白?!鼻嗌徃I怼?p> 以此同時,芳菲院也正在說著與池雙卿相關(guān)的話題。
韓菲菲身形端正坐于書案后,面前擺著一張宣紙,左側(cè)放著翻開的閨訓(xùn),右手執(zhí)筆,一個個娟秀的小楷躍于紙上。
丫鬟紅珠站在下方,嘴巴不停開開合合,“奴婢偷偷問了吳嬤嬤,老太君已經(jīng)答應(yīng)二夫人會給池姑娘兩臺嫁妝,而且二夫人還要求陪嫁的東西不能太普通?!?p> “奴婢去榮壽堂時正好看到何嬤嬤帶著人開了庫房,搬出了一座三尺高的珊瑚樹,兩枚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瓶,一枚粉彩蝠桃紋橄欖瓶,一柄沉香木鑲玉如意,一匣子翡翠頭面,一匣子紅玉頭面,另外還有五六個匣子關(guān)著的,奴婢沒看到里面的東西?!?p> 紅玉說完,立馬屏息凝神,小心關(guān)注著韓菲菲的神色。
韓菲菲臉上看不出變化,眼底卻聚起不小的風(fēng)暴,冷聲問:“是那座顏色血紅,底座鑲嵌五彩玉石的珊瑚樹?”
紅玉垂首,“是。”
她啪的一下扔掉手中的筆,一股怒火直沖大腦,“我母親那邊怎么說?”
紅月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呼吸都變得緩慢小心起來,“大夫人或許還不知道,不如奴婢去提醒一下大夫人身邊伺候的人?”
“呵,不知道?我看是我不夠重要吧?!表n菲菲眼神幽深。
那座珊瑚樹老太君之前明明承諾會送給她做嫁妝,此話還猶記在耳,東西卻已經(jīng)是別人的了,哼,這就是她的好祖母好母親。
不過如今的韓菲菲已經(jīng)學(xué)會壓制怒火,她怒極反笑,讓池雙卿嫁去馮府已經(jīng)是給她天大的福分,還妄想國公府的嫁妝?她會讓她知道不知惜福的下場!
感受到上方越來越重的冷氣,紅玉的頭垂得更低,之前她們還能憑著姑娘的表情變化猜出她的心思,如今面對這個一臉平靜,目光深沉的姑娘,紅玉只覺得滿心恐懼。
“你附耳過來,我事交代你?!表n菲菲說。
紅玉渾身一個激靈,立馬恭敬上前,聽到耳邊的吩咐,她臉色一變再變,最后歸于一抹無奈,“奴婢明白了,稍后就讓人去接觸清林院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