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姑娘跟前伺候的丫鬟送請柬來了。”銀月手上拿著一張素白的花箋,花箋四角用金銀二色勾勒著繁復的紋路,中間是一株盛開的紅梅,看起來素潔又清雅。
池雙卿接過花箋,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
“小聚?”懶洋洋地丟下花箋,“不去?!?p> 銀月低身撿起花箋,猶豫說道:“剛才紅玉姑娘特地讓奴婢轉(zhuǎn)告姑娘,說這次小聚是老太君同意了的,老太君憐惜大姑娘不久就要遠嫁冀東,所以特意讓府里姑娘們都去陪陪她?!?p> “她還用陪?”池雙卿白眼一翻,“你去回了大姑娘,我即將嫁去馮府,心情不好,就不去和她兩看相厭了?!?p> “可是老太君那邊?”銀月語氣擔心。
池雙卿苦惱地揉了下眉心,“就說我病了,總不能讓我?guī)Р∪ヅ闼伞!?p> “那姑娘要不要去床上躺躺?”做戲就要逼真,不然被戳穿的話多尷尬呀。
“躺什么躺,我不待見她,就不怕她知道?!彼炖镟业囊宦暎榜T府現(xiàn)在就是我的護身符,不趁著現(xiàn)在多作兩下,以后就沒這么好的機會了?!?p> 額...銀月張了張嘴,竟無言反駁。
俗話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池雙卿不愿來參加她舉辦的小聚,這不,韓菲菲自己上門來了。
小聚這日,天氣晴好,碧藍的天空一塵如洗,真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池雙卿望了眼明媚的天空,突然來了興致,讓青蓮搬來一架古琴,凈手焚香后頗有閑情逸致的在院中彈起了琴。
叮叮咚咚的琴音傳出院外時,韓菲菲正好走到清林院外,她眼眸輕閃,紅唇上揚道:“這琴音悠揚,透著輕松愉悅,看來池姑娘的病是大好了?!?p> 韓蓁蓁嘴角往下拉了拉,神色冷淡問:“大姐你還去不去看望池姑娘,不去我就要回去了。”
韓菲菲臉上的笑容散了,韓明意眼尾輕顫,連忙假模假樣解釋道:“大姐別生氣了,二姐是因為母親的事,一時心情不渝,不是刻意針對你?!?p> 韓昭昭在旁邊哼了一聲,她最看不慣這種說話含含糊糊的人了,見韓蓁蓁不搭理對方,她低聲說了一句:“五妹這話就說的太過了,都是自家姐妹,二姐心情不好所以語氣冷淡了些,說什么針對不針對的,若是被外人聽見,還以為你故意挑撥大姐和二姐的關系呢。”
韓明意聞言,精致的眉眼籠上一層郁氣,這絲郁氣一閃而過,等眾人看過去時,她臉上又是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道:“三姐誤會我了,大姐作為國公爺?shù)牡张?,身份高貴,我只是不想有人壞了國公府的規(guī)矩罷了。”
韓蓁蓁冰冷地看了她一眼,譏諷笑道:“五妹管了三房兩月,這氣勢倒是漸長?!?p> “讓二姐見笑了,這兩月下來我確實收獲頗豐?!表n明意精致的臉上掛起一抹淺笑,氣的韓蓁蓁直咬牙。
幾月前,韓蓁蓁還是溫和清雅,韓明意冷清疏離,不過小半年時間,兩人就像調(diào)了個魂兒,現(xiàn)在韓蓁蓁目露寒意,渾身是刺,而韓明意卻是柔和圓滑了下來。
“我就看五妹這氣勢能不能捅了天去?!表n蓁蓁冷笑一下,率先入了清林院。
另一邊正在興頭上的池雙卿也接到銀月通報說:“姑娘,大姑娘帶著另外三位姑娘過來了?!?p> “她們來做什么?”池雙卿擰眉。
銀月還沒來得及回話,后方就響起韓菲菲清脆的嗓音,“池姑娘放心,我們只是聽說你生病了,前來看望你而已?!?p> “哦,那用我謝謝你么。”她興致缺缺地停下?lián)崆?,起身看向迎面走來的四人道:“不過你應該不需要我的感謝,畢竟我肯定不是真心的?!?p> 韓菲菲臉上笑容變得生硬,“幾日不見,池姑娘是越發(fā)幽默了?!?p> 池雙卿一臉認同的點了下頭道:“幽默點好,人生無趣,不得自己早點樂子,要不然就和大姑娘你一樣,不定什么時候就把自己逼瘋了?!?p> 韓菲菲這下笑不出來了,“你一定要和我對著干,我們好心來看望你,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池雙卿撇了下嘴巴,突然問道:“你知道豬是怎么死的嗎?”
“什么?”韓菲菲一時不解其意,傻傻的問了一句。
“豬啊,是蠢死的?!彼⒐雌鸫剑届o地從韓菲菲身側(cè)走過,在靠近韓昭昭時,腳步頓了一下,下一刻若無其事的越過對方。
韓昭昭呆呆地望著池雙卿離開的背影,眼底浮現(xiàn)淡淡的悲傷,隨即垂下頭,將一切情緒隱藏起來。
“站住!”韓菲菲突然大喊,隨后連連吸了兩口氣才壓下心底憤怒,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下來,“池姑娘怎么就走了,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要不我再請你們進去躺躺?”
“啊?”四人一臉懵逼。
“你們要是覺得我還不夠熱情,請你們吃吃喝喝也不是不行,不過份子錢得隨上?!彼裘嫉?。
“份子錢?”四人大眼瞪小眼。
這世道變得這么快么,她們不過幾日沒出門,就跟不上外面的潮流了?
池雙卿聳了下肩膀,“吃白事不得隨份子錢?難道你們想白吃白喝?”她目光一轉(zhuǎn)變得凌厲起來,“白吃白喝可不行,我不像大姑娘體己多,能夠隨意揮霍。”
韓昭昭一時還沒理解到她的意思,傻傻地問了一句,“誰的白事?府里有人去世嗎?”
“三姐是真傻還是裝傻,池姑娘在咒我們?nèi)ニ滥??!表n明意眼神陰了陰。
自從得知池雙卿已經(jīng)被禎郡王拋棄,韓明意對待她的態(tài)度就不復之前親近,只余下對待陌生人的客氣。
韓菲菲微瞇著眼認真打量著對方,眼底是一抹沉思,嘴上說道:“池姑娘這嘴是越來越厲害了,這是要嫁去馮府有底氣了?”
她原以為這么說對方會生氣,卻不想池雙卿鄭重其事的點了下頭,笑瞇瞇說:“大姑娘也越發(fā)聰明了,這都讓你看出來了,我表現(xiàn)的有這么明顯嗎?”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自顧點頭道:“看來我這面上功夫還不到家,讓各位見笑了?!?p> “池姑娘不用謙虛,你這表面功夫比大姐可厲害多了?!表n蓁蓁夸贊道。
池雙卿面上一僵,卻見對方眼神真誠,一時倒讓她猜不透這是在夸她還是在損她。她訕笑一聲,干巴巴回了句:“過譽了。”
“實話而已。”韓蓁蓁說,目光平靜,好像她心底就是這么認為的。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韓明意眼珠輕轉(zhuǎn),狀似不經(jīng)意說道:“我聽說馮府送來的聘禮有一對活雁,池姑娘不介意我們?nèi)タ匆谎郯???p> 池雙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介意?!?p> “為何?難道池姑娘太在乎馮二公子,所以他送的大雁也不許我等多看一眼?”她掩唇咯咯輕笑,嫣紅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紅光。
“當然不是,我看看?!背仉p卿抬起頭向四周望了望,隨后指著不遠處的水池說:“你想看的話,從這里跳下去,動作快或許還能看到?!?p> “大雁在水里?”韓蓁蓁眸中好奇,踮起腳尖朝著水池的方向看去。
“不是吧,我記得大雁不是生活在水里的呀?”韓昭昭擰眉,也跟著韓蓁蓁做了相同的動作。
銀月憋唇一笑,哪是什么在水里呀,分明是被她們姑娘拿去紅燒了。不過姑娘的話也沒錯,五姑娘要是動作快,或許還能在奈何橋上見到它們呢。
池雙卿笑笑不說話,惹得韓蓁蓁越發(fā)好奇,不停詢問她為何要去水里看。
被纏的無法,她輕咳一聲,毫不心虛說道:“因為它們被我吃了呀,五姑娘要看的話只能去閻羅殿找咯,運氣好還能看到?!?p> 運氣好?去你爹的運氣好!
韓明意磨了磨牙,雙手捏的泛白,咬牙切齒笑道:“池姑娘真幽默。”
“咦,你居然和大姑娘夸的一樣,要說你們不是親姐妹我都不信?!背仉p卿故意瞪大了眼。
韓菲菲皺起眉,一個外室子,也配和她做姐妹?她語氣不善地看向池雙卿道:“池姑娘慎言!你雖有馮府撐腰,但馮府可沒要求嫁過去的人必須完好無損。”
這威脅的話聽到池雙卿耳中就像是蚊子叫,揉著耳朵似笑非笑說:“馮府有沒有這要求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洪府肯定是能接受已非完璧的媳婦?!?p> “閉嘴!”韓菲菲眼神一凜,整個人開始氣的顫抖,“我和洪府可是圣旨賜婚,池姑娘污蔑我是想違抗圣命?”
池雙卿:“大姑娘別激動,我隨口說說而已,你這么激動別人還以為你心虛了呢。”
“你——”韓菲菲深吸口氣,也明白她剛才表現(xiàn)的太過激動,扭頭看向身旁的三位妹妹,果然見她們眸光閃爍,眼含深思。
韓菲菲失身馮儀清一事在府里也只有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和池雙卿以及她們貼身伺候的丫鬟知道,其他的人都以為和馮儀清發(fā)生關系的人是池雙卿。
就連韓明意也在想池雙卿被禎郡王拋棄是不是就是因為她不清白了,只是如今聽她話中的意思,莫非大姐也并非完璧?
“池姑娘的口才我算是領教了,只希望你去了馮府還能有命這么能說會道!”韓菲菲口吐惡語,眼含詛咒。余光忽然瞥到出口處紅珠悄悄打了個手勢,她眼底怒氣消散,繼而勾起嘴角,“既然池姑娘不待見我們,那我們也不在這里礙你眼了,我們走?!?p> 韓菲菲帶頭離開,隨后是韓明意和韓蓁蓁,韓昭昭落在最后。
經(jīng)過池雙卿時她腳步頓了一下,張了張嘴像是想解釋什么,只是所有的話都在池雙卿冷漠的眼神中咽了回去,最后只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p> 說完,她低頭快速跑了出去,到了清林院外,才忍不住靠在院墻上,仰頭望天,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望著韓昭昭慌亂離開的背影,池雙卿無力地扯動嘴角,想說什么最后只換來一聲嘆息。
“姑娘,要回去了嗎?”銀月上前扶著她。
她緊了緊衣襟,“起風了,回吧?!?p> *
翠綠的大樹在烈陽的照耀下顯出幾分頹勢,青綠的葉片焉嗒嗒地垂下腦袋,為樹干上的三五只知了留下巴掌大的陰影。
聲嘶力竭的蟬鳴此起彼伏,擾的人心情煩躁。
銀月帶著三個粗使婆子,一人拿著一根竹竿,上面粘著一坨拳頭大的面團,伸長了竹竿往樹上粘知了。
池雙卿倚在窗邊,興奮地伸著對著銀月四人比劃指點,“不對,左邊,對對,再左邊一點。”
陽光刺的人真的不開眼,再加上繁盛的樹葉遮擋,站在下方的銀月幾人很難發(fā)現(xiàn)躲藏在樹葉后的知了。
“姑娘,是這兒嗎?”銀月半瞇著眼問。
“對對對,再往左一點兒,下手要快,別停頓啊?!背仉p卿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大大的杏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銀月的動作。
“奴婢知道,姑娘看奴婢的?!便y月氣沉下腹,手上握著竹竿使勁兒往下一壓,一聲凄厲的蟬鳴隨之響起。
“啊啊啊,粘到了,姑娘,您看?!彼d奮地跺了跺腳,連忙揪下面團,上面赫然粘著一個拇指大的知了。
“我看看?!背仉p卿興奮地跑上前,手還沒碰到面團就被一聲巨響嚇的一抖,面團滾落地上。
“來人,給我仔細搜查!”院門被粗暴蹬開,吳嬤嬤陰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吹皆褐姓局某仉p卿時,擰起一抹惡笑,“喲,正好池姑娘在,也不用老奴再讓人去找你了。”
她身后跟著的十幾個粗使婆子一股腦涌了進來,瞬間將池雙卿幾人圍在中間。
“好讓池姑娘知道,我們姑娘有枚點翠鑲嵌和田白玉鳳鳥簪不見了,這簪子可是之前淑妃娘娘賞下,乃是宮中之物,池姑娘還是早點交出來的好。”吳嬤嬤滿臉惡意道。
池雙卿捻起繡帕擦拭手指,神色平靜看著四周圍上來的人,譏諷般輕哼一聲,“大姑娘的簪子不見了,該去芳菲院找才是,來我這偏僻的清林院作甚?”
“池姑娘這是不想承認了?”吳嬤嬤反問道。
池雙卿淡淡說:“承認什么?她簪子不見了與我何干?”
吳嬤嬤陰笑一聲,皺如菊花的老臉扭曲,“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搜!”
“慢著?!背仉p卿冷冷看向吳嬤嬤,“你有什么權利搜我的院子?”
吳嬤嬤斬釘截鐵認定韓菲菲的簪子在她這里,她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定是有人暗中將韓菲菲的簪子偷偷放到了清林院某處,更甚者就在她的臥房。
已經(jīng)猜到今天的這一切是某人計謀,她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搜查清林院。
“池姑娘不許我們搜查,莫非是心虛了?”吳嬤嬤故意大聲說。
池雙卿白眼一翻,揉了揉耳朵,“我聽得見,吳嬤嬤不用吼得這么大聲。再說,照你的邏輯,不讓你搜查就是心虛,那正好,我有一匣子白玉頭面不見了,懷疑在大姑娘住的芳菲院,不如你去替我去搜查一番?”
“你胡說,我們姑娘什么好東西沒有,看得上你的白玉頭面?”吳嬤嬤沉下臉。
“自然是看上了,要不然怎么被她使人偷拿去了呢?!背仉p卿故作憂愁的嘆了口氣,“畢竟她有前科,我懷疑她合情合理?!?p> “就是,吳嬤嬤不如先去芳菲院搜查搜查,立身不正怎么好意思來別人這兒丟人現(xiàn)眼,呸?!便y月對著吳嬤嬤呸了一聲。
“放肆,你一個小丫鬟也敢詆毀主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來人,給我把她們抓起來,其他人進去搜!”被一個小丫鬟嘲諷,吳嬤嬤氣的咬牙,不過現(xiàn)在不是收拾一個小丫鬟的時候,以后有的是時間收拾她們!
隨著她一聲吩咐,四周粗使婆子行動起來。
銀月盡管害怕還是堅持擋在池雙卿身前,戒備得瞪著惡狠狠撲上來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