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到兩個時辰,老天爺下起大雨來。
數(shù)千名官兵戴起竹笠蓑衣,護著皇帝、王爺,浩浩蕩蕩在官道上冒雨前進。前面正是雒陽北大門。
此刻,一身披戰(zhàn)甲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城門前耀武揚威,身后還立著數(shù)十名羽林衛(wèi)。呂布心里詫異,忙問身邊眾人,道:“此人是誰?”
沒等那三個悍將開口,蔣干倒是先說話了:“此人就是車騎將軍何苗,正是大將軍何進的弟弟。早前大將軍曾與他商議進奏逐出宦官一事,沒想這何苗竟然與宦官通了氣,最后導致大將軍身死?!?p> “兄弟們聽著!害死大將軍的就是何苗,因為他袒護閹人,又向閹黨通氣,事情才會鬧到這一步!殺了他給大將軍報仇啊!”人群中不知哪個官員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也是不將皇帝放在眼里。
何進生前雖然懦弱無謀,但卻憨厚坦誠待人有禮,頗得手下這些幕僚武夫們的尊敬。
大家聞聽這一聲倡議,紛紛呼應:“殺了他!殺了他!”不容分說就往前沖。何苗大驚失色,趕緊叫手下幾個羽林衛(wèi)招架,自己轉(zhuǎn)身想逃。
誰知這些羽林衛(wèi)個個都不動手,相反還堵住了他的去路,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見了,忙上前兩步,撥開羽林衛(wèi),一刀刺入何苗的腹中。
“你為……為什么……”何苗捂住傷口顫抖著。
“你不是殺了董后嗎?我得為她老人家報仇,這天下一筆可寫不出倆董字啊?!倍瓡F冷笑道。
“你……你……”何苗還未說完,身后又被人砍了一刀,轉(zhuǎn)頭一瞧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正是羽林衛(wèi)秦宜祿。
呂布見狀,心里直呼秦宜祿這小子頗具膽氣,竟敢弒主。
“那小子真是個小人!”蔣干喃喃自語。
“怎么,你認得他?”呂布問道。
“豈止認得,這小子原本是前太尉曹巨高家中的家仆,后來隨曹孟德去往濟南。也不知什么原因,這小子便離開了曹孟德,后來轉(zhuǎn)投到何苗的麾下,做了個守城卒?!?p> “哦!”呂布看了看秦宜祿,又回頭望了兩眼騎在馬上的矮小男人曹操問道,“后來呢?”
“后來,這小子諂媚何苗,逐步做得了這羽林衛(wèi),我打聽下來才知道,這小子貪贓枉法,甚至在濟南收了人家貪官的錢財。那檔子正是曹孟德在懲治這些污吏,誰想家里冒出這么一個家賊,所以曹孟德就將他逐了出去。沒想這小子現(xiàn)在竟然弒主以求自保了。”
秦宜祿將何苗砍翻在地,踏上一腳,假模假式招呼道:“吃里爬外作威作福,早就看這小子不地道,大家剁了他呀!”
其實這話說他自己比說何苗更合適。后面的幕僚們已經(jīng)追上,眾人亂刀齊下,將何苗生生剁成了肉醬!
皇帝劉辯嚇得褲頭都濕了,掩面陣陣驚哭。
董旻擦擦刀上的血,從何苗身上搜出來玉璽,趕忙湊董卓跟前冷笑道:“何進死了,何苗也死了。這次外戚徹底完了!”
董卓聽聞也是咧嘴一笑,沒有說話。
隨后董退后兩步,跪拜在地,高呼:“臣誅殺叛賊何苗,已收回傳國玉璽!”
劉辯早已哭的不成樣子,未及開口,劉協(xié)搶答道:“諸位今夜辛苦,那就先行回宮吧!”
護送龍駕回宮之后,西園校尉們趕緊在平陽門外擂鼓聚攏部下:經(jīng)過一夜的混亂,這些士卒有的在九龍門外戰(zhàn)死、有的在闖宮時被誤殺、有的被西涼軍踐踏、有的在邙山走散,更有甚者順手牽牛帶羊,拿著軍營的糧食、器械回鄉(xiāng)自營謀生去了。
剩下的兵士也是稀稀拉拉,個個垂頭喪氣宛如求偶失敗的飛禽,還有不少人在反抗中也受了傷,各營人數(shù)都損失過半,至于戰(zhàn)馬、軍械更被涼州的蠻兵掠去大半。
花了好些時辰,諸營才勉強恢復建制,但屯兵的都亭驛又被丁原的并州軍占據(jù)了。那些屠格人和匈奴人鳩占鵲巢,搶了西園軍的營帳和糧草,反把官軍逼得如喪家之犬。
而自從董卓進了雒陽,大漢的都城已經(jīng)天翻地覆:涼州軍的旗號公然插在城頭上,顯然已經(jīng)瓜分了京城的防務,他們的牛皮軍帳竟肆無忌憚地搭設(shè)到了平陽大街上,阻塞了御道。
更令人氣憤的是,那些地痞流氓也趁機進了城,這幫來自各地市井從戎的粗野漢子毫無頭腦,公然和西涼軍兵在一處喝酒吃肉、吆五喝六。
羌人、匈奴人、屠格人、湟中義從還有草莽之徒,把雒陽城搞得篝火連連烏煙瘴氣,仿佛是一群強盜闖進了富庶人家的宅院,更有甚者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當晚呂布與眾人一道將皇帝護送回宮后,便回營蒙頭大睡,直至日上三竿,這才從臥榻上晃晃悠悠爬起來。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斷拍自己的腦門,反復告誡自己:“我是個現(xiàn)代人?!?p> 幾個月以來,呂布每日如此,深怕有朝一日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他像平日一樣散漫地梳洗更衣,像平日一樣仰頭吃光侍衛(wèi)端來的湯餅。
正要邁出軍帳的那一刻,劉刕卻領(lǐng)著蔣干來了。
若不是劉刕提醒,呂布只怕早就忘了自己軍中還有這么一個人。
這個在宮殿里不顧百官、軍士們的眼光,將自己褲衩子扒拉下來以正自身的男人,也是叫人另眼相看。
蔣干倒是也圓滑,進了軍帳當即跪在地上,兩手一拱道:“小的刑興拜見呂都尉!”
“你起來吧!”呂布披上一件大氅,“你既然不是太監(jiān),為何會穿著黃門的衣裳?”
蔣干生的一副書生模樣,寬額大耳,白白凈凈的臉,兩個眼睛像是魚兒的眼睛一般圓不溜秋。他雖穿著并州兵卒的服飾,但因為身材瘦小看起來格格不入。
“小的生在九江,出生書香門第,家里世世代代都以教書為生,所以我自然寫得一手好字。”蔣干徐徐道來,“后來我游學四海,見識了各路人杰、名士,為此我也頗有名聲……”
只見刑興開口打斷了他,喝道:“吹牛!”
誰知蔣干也不理他,見呂布示意自己說話后,又續(xù)道:“后來,家里始終沒有過出人頭地的后輩,我家又因爭地吃了場官司,算是徹底沒落了……鄉(xiāng)里人要是丟了什么都會先跑到咱家來搜。家里人就想,要是能再出一個大官,就沒人再敢輕視咱了?!?p> “可是我因為吃了官司入過牢獄,還怎么能舉孝廉?于是我就動了入宮當宦官的心思?!?p> “哈哈哈,你小子算是運氣好,沒給劁了去,不然那晚我定叫你嘗嘗我劉三刀的威名!”劉刕聽他說這入宮為宦便放聲大笑。
“三刀而已,何足掛齒?”刑興聽了這話在一旁撇著嘴,一臉不屑細聲細氣的嘀咕。
“剛進宮時,也是我命不該絕,這大將軍何進叫張讓他們給殺了,宮里一下子就亂了套。所以我也就沒被劁閹,可那會兒我已經(jīng)被征辟為小黃門了?!笔Y干接著說道,“這消息一下子就傳了出去,那些幕僚們便打著為大將軍報仇的旗號興兵進攻,那些宦官也不管我,而那些軍兵又要殺我,所以我便玩了命地跑,最后在宮闕撞見了你們。”
蔣干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像受盡了委屈,又好像是重獲新生一般。
“咱們都是些無依無靠之人,在這種年代能活到現(xiàn)在也是咱們祖宗積德。”呂布淡然說道,隨后指道,“你!是叫蔣干是吧?”
蔣干點了點頭,又聽呂布說來:“見你自詡一番,那么從今往后你便跟著我,就在我?guī)で爸\生,做我的說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