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強凝視遠方心潮起伏。眾人見他不再發(fā)聲，便也一時都沉默不語。過了半晌，張三終于耐不住，道：“嚇，他想當(dāng)皇帝，可與咱沒多大干系了，張一對這一向是寡有興趣。”繼而扭頭瞅著無方，笑嘻嘻道：“這‘乾坤七絕’才講了三個，剩下四人，還請大師再給說說”。
“誒，你這酸貨，怎地沒有干系?！毙芫⒁怀端囊滦涞??！扒小睆埲炎煲黄?，剛想反駁，卻聽何強已經(jīng)開口道：“干系自然是有。只不過若真是被何某言中，過不了多久，天下勢必又要大亂。身為大明的子民，咱們又豈能坐視不管。”隨后卻忽地嘆一口氣，道：“看來有些掉腦袋的話，何某今日也是非講不可的了。”眾人聞言都是一驚，卻聽他接著便道：“現(xiàn)如今坊間傳言，本就對當(dāng)今圣上多有微詞。說他少不更事，行止荒誕。不但輕疏朝政，更是縱容身邊八虎橫行。倘若真就如此，嘿嘿……”大伙兒見他忽然間苦笑一聲，神情頹然道：“倘若真就如此，即便這神木教興不起風(fēng)浪，又怎知不會再冒出個別的甚么教來?！?p> “阿彌陀佛，何施主心系社稷，實在是叫老衲好生欽佩?！边@時候，無言宣了聲佛號，起身說道：“只不過這涉及天下蒼生的大事，絕非一朝一夕就有變數(shù)。依老衲看，這神木教一時半會兒尚不致有甚太大的動作。咱們還是先摸清他的底細，應(yīng)對起來方能做到胸中有數(shù)?！薄班?，方丈所言不差。只是咱們還得盡快尋出點眉目來才好?！焙螐姂n心忡忡的點點頭道。
“既是這樣，咱們何不請無方大師把故事說完，說不定還能從中得到些線索。”張三急于聽無方講“七絕”的故事，是以便又把大伙兒的談話往這上面來引。
“好罷，既然張施主對此甚感興趣，老衲就把故事講完，或許還真就能理出些頭緒。”無方笑道。這會兒，他也對張三有所領(lǐng)教，怕他又纏夾不清，便索性不再叫他甚么“三絕”或是“一絕”。而是直接改稱了張施主，想他這回該不會有甚異議。
“啊，對對，大師快請。”張三笑瞇瞇連連點頭。
無方見他人也都不再言語，便端起茶杯飲上一口，道：“‘乾坤七絕’咱們講過了這三位。其他四位當(dāng)中，‘鬼醫(yī)’蘇老前輩的事跡，幾位施主想也聽包藥仙講過。老衲所知道的尚不及他，這里便不再贅述。咱們只說說剩下的三位──‘帝師’、‘不度和尚’和‘紫竹仙翁’?！?p> “這‘帝師’到底是個甚么樣的人物，怎會有這等奇怪的稱號？”張三這會兒又急著發(fā)問?！澳氵@酸貨，就不能閉上嘴巴，讓大師慢慢講給你聽。”熊君立伸手拽他一把，瞪眼說道。張三剛想回瞪一眼，卻聽無方已經(jīng)呵呵笑道：“‘帝師’‘帝師’，當(dāng)然就是皇帝的老師了。”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吃了一驚。
看見眾人一臉的驚詫，無方露出一絲復(fù)雜的神情，緩緩道：“要說這‘帝師’，可就要說到那位生死已成懸案的建文皇帝了。”他不理會眾人的又一聲驚嘆，接著又道：“不知諸位可曾聽說。那建文帝在位時，曾將其三位赫赫有名的老師引為心腹，而這‘帝師’便與其中的一位大有關(guān)聯(lián)?！薄胺叫⑷?！難道大師說的是方孝孺？”聽到這里，張三不禁失聲喊道。
“非也，”無方搖搖頭道，“方孝孺雖為一代名家，但卻被太宗皇帝誅滅十族，就連門生也不曾留下。而我說的這位，不僅學(xué)識淵博，更是精通兵法，還曾做過當(dāng)朝的兵部尚書。”“齊泰，那是齊泰?。 睆埲D時嚷道。不過隨后卻一臉的不解道：“可那齊泰聽說也是被滿門抄斬，僅留一幼子，亦被發(fā)配，那‘帝師’又怎會和他有關(guān)”？
“不錯，就是齊泰，”無方神情肅穆道，“老衲原本與施主聽到的一樣?？扇缃穹戳四切﹤€典籍才知，原來齊泰早年時候曾師從終南山的一名隱士。那隱士門下弟子中便有一奇人，此人竟能從師父教授的諸多奇門絕學(xué)當(dāng)中，參悟出一門神奇的武學(xué)功法，自行習(xí)練數(shù)年武功竟得大成。此人是齊泰的師兄，與齊泰甚為交好。齊泰看建文帝性格溫和，書生氣十足，似乎缺少了些帝王應(yīng)有的剛毅與霸氣。因而便請此人下山，想傳授些武功給建文皇帝。雖然建文帝對此人禮遇有加，但對武功一道卻極不上心，僅僅是虛以應(yīng)付。如此兩年過后，建文帝武功未見有成，反倒是學(xué)習(xí)了不少的算數(shù)韜略、醫(yī)卜星相乃至奇門五行之學(xué)。這人見他無心習(xí)武，倒也并不勉強，在宮中待了兩年后便即飄然離去。建文帝與他始終未正式執(zhí)拜師之禮，故而兩人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薄芭?，原是這樣?！北娙诉駠u點頭。
“大師說的這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那‘帝師’了。”張三借著無方停頓的工夫，插話說道。“不錯，正是?！睙o方點頭說道?！澳沁@‘帝師’的大號到底又是甚么？”張三接著又問。“不知道，”無方搖搖頭道，“所有典籍當(dāng)中，均未記載此人的真實名姓”。
“?。磕撬ミ?！”張三還想再問，腰間卻已被熊君立狠狠擰了一把。
“施主莫急，且聽老衲慢慢說來?！睙o方莞爾一笑道。
不過隨后，他的神情又變得肅穆起來。只見他頓得一頓，道：“不成想此人走后不久，燕王便開始起兵‘靖難’。大家想必知道，當(dāng)年燕兵攻入應(yīng)天后，皇宮中曾經(jīng)燃起了一場大火。之后，人們憑著灰燼中發(fā)現(xiàn)的幾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遺骸，便稱建文帝已經(jīng)遇難，如此太宗皇帝始登大寶”。
說到這里無方又停下，環(huán)顧了一眼眾人，嘆口氣道：“可坊間的傳聞，卻是與此不同。皆言那建文帝其實并未在大火中殞命，而是自密道潛出了宮外?！彪S即眼中精光一現(xiàn)，道：“那些典籍當(dāng)中更是明白寫到，建文帝本是想會合了齊泰等人同赴終南山。只可惜齊泰卻不幸被燕兵俘獲，最終便只有皇帝本人和幾名親隨逃到了終南山上?！薄芭?，原來真就如此?！北娙吮牬罅搜劬Γ悠炔患按叵肼犉湎挛?。
這時，就聽無方接著說道：“建文帝知道太宗皇帝絕非等閑之輩，勢必會得到訊息。是以在終南山待不幾日，便在這‘帝師’的護佑下又轉(zhuǎn)往了湘中腹地。殊不知即便是這樣，仍舊讓太宗皇帝覓得了蛛絲馬跡，當(dāng)即遣兵馬一路追去”。
他說到這里，突然“嘿”地一笑，道：“怎成想太宗皇帝派出的兵馬，剛到湄江觀音崖一帶，便忽然間都似了那沒頭的蠅兒，懵懵懂懂的再也辨不出方向。直待在山中轉(zhuǎn)了半個多月，那領(lǐng)軍的參將方才醒悟，自己是被困在了高人布設(shè)的奇門大陣之中。而這大陣竟是由山岳河湖、怪石奇林所構(gòu)成。只可惜他醒之已晚。就在此時，山間瘴氣突生，上千兵馬頃刻之間便有大半中毒，最終僅有不足百人逃得了性命。太宗皇帝得此訊息大驚，接連又遣出數(shù)批人馬。怎知結(jié)局卻是一模一樣，全都是有去無回。如此幾次三番過后，眼見自己派出的將軍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復(fù)命，太宗皇帝便也不好再遣兵馬?？伤琅f是心有不甘，便又聯(lián)絡(luò)了一大批武林高手，秘密趕去湘中”。
說到此處，無方與無言、無相對望一眼，道：“雖說他遣出的這些高手當(dāng)中，并無少林、武當(dāng)和峨眉的門人。但卻聚集了崆峒、點蒼、青城、華山、嵩陽幾大派和鐵掌幫、五行門、霹靂堂、南宮世家等的頂尖高手共計一十八人。而這些人當(dāng)中最出名的，當(dāng)屬華山派的掌門葉無歡。此人不但武功卓絕，而且自視甚高，與人切磋武藝，一向只找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他曾與峨眉神光大師切磋過掌法，與武當(dāng)紫玉道長比試過劍術(shù)，甚至還和我少林掌門較量過內(nèi)力。雖說幾場比試無一勝績，但每次也都是稍遜對手。故而雖被人們笑稱為‘千年老二’，但憑心而論，此人的實力確實也是非同小可”。
“嗯，這個‘千年老二’，我好像聽人說過。”張三終于又忍不住插話。而何強等人雖未說話，但也知道，這些幫派乃是除卻少林、武當(dāng)與峨眉這三大派之外，江湖上聲名最盛的幾個。如今聽說太宗皇帝派出的這批人，竟是由這些幫派的頂尖高手組成，自然曉得這其中的分量。
這時候，又見無方神色一肅，緩緩說道：“便是這一十八人，剛剛趕到湄江，就被一骨相清奇的黃衫人阻在了觀音崖下?！痹挼竭@里，無方突然頓住不說。
“那后來怎樣？”見他停下不說，張三便又忍不住發(fā)問。
“后來，便只有葉無歡一人回來，”無方神情悚然道，“而他也似受了極大的刺激，只給太宗皇帝捎來一句黃衫人的口信。說‘我徒已皈依三寶清心悟道，爾等今后再不可擾他?！酥猓~無歡對別的事情卻是絕口不提。僅在他人問及那黃衫人武功如何時，才會喃喃道出‘神鬼莫測’四字。而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總是充滿了無盡的恐懼?！边@時他忽地提高聲調(diào)道：“從那以后，無論官家還是武林中人，便再不敢踏進湄江觀音崖半步，而因黃衫人的那一句‘我徒……’，‘帝師’的名號自此不脛而走”。
“厲害，著實是厲害！”聽罷無方的講述，過了半晌張三才回過神來，晃著腦袋連聲感嘆。而何強等人亦都長出口氣，只是心中對這“帝師”卻愈感神秘。
就在眾人意猶未盡的當(dāng)口，無方剛想接著再往下說，卻聽立雪亭外忽然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來人應(yīng)是身負上乘的武功，但似乎遇到了甚么緊急的事情，步伐卻顯得有些凌亂。只是來人尚未進屋，便聽無方已經(jīng)輕聲說道：“悟忍，出甚么事了，怎地如此慌張？”話音甫落，悟忍已從門外跨了進來。
此時的悟忍已年屆六旬，執(zhí)掌般若堂也有多年。他與何強、熊君立等人自是老相識老朋友了?？扇缃褚娏嗣?，竟是顧不得招呼，僅是點了下頭，便沖無言等三名老僧道：“方丈，師父、師叔，出大事了”！
見他竟是一臉的驚慌。無言不禁一皺眉，道：“莫要慌，有甚么事，慢慢說?！薄笆?，弟子知道了?！蔽蛉搪犚姡B忙定一定神道：“悟心師弟被人打成了重傷，祖安師侄剛剛將他背回寺里”。
“哦？有這等事！”無相驚道。而無言卻道：“悟心現(xiàn)在哪里”？
“弟子將他安置在藥王院了?！蔽蛉堂Φ馈！霸蹅冞^去看看?！睙o言忙起身道。
眾人快步來到藥王院。小沙彌見方丈來了，趕忙引大伙兒進屋。何強抬眼一看，便見一個著灰衣的中年僧人，正緊閉雙眼躺在榻上，口鼻處尚留有未擦凈的血漬。無言緊走幾步上前，伸手搭住那僧人的腕脈。瞬間臉色一變，扭頭沖無方喚道：“師兄！”無方見狀，連忙上前，伸手在那僧人的腕脈上一切。緊接著又飛快地將他周身上下按過一遍，這才面色凝重地站直身體，道：“是甚么人，竟下如此毒手，這悟心的骨骼經(jīng)脈居然全都被他震斷”。
此話一出，何強等人都吃了一驚。一旁的一個年輕僧人，忙跨上兩步，自懷里掏出一團灰布，遞與無言，道：“是個五十多歲的黃衫儒士，這是他讓交與方丈的”。
無言伸手接過布團，抖開一看，頓時失聲道：“甚么？‘帝師’”！
一聽此話，方才在立雪亭說話的幾人，皆盡失色。大伙兒忙湊上前，向那灰布上望去。就見那塊并不規(guī)則的布片上，有人用手指沾血寫著寥寥數(shù)語──余念當(dāng)年，少林僧不曾犯上，故饒其命，僅予薄懲。后再犯，必殺無赦！最后的落款，赫然便是“帝師”二字。
“這……這怎可能。”一見這兩字，張三大張了嘴巴，結(jié)結(jié)巴巴道：“咱們剛剛說到這‘帝師’，他便現(xiàn)身出來?？伞伤@會兒若還活著，豈不快有兩百歲了，這又怎么可能”。
無言亦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皺著眉頭，沖那年輕僧人道：“祖安，你來講講事情的經(jīng)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聽見方丈問話，那被喚作祖安的年輕僧人忙道：“方丈，您著悟心師叔和弟子前往廬山東林寺。怎成想剛到那里，便碰到了寧王府派來的一幫江湖人物。為首的兩個后聽人說是甚么“贛中五雄”里的老四和老五，分別叫作王笠和白星。他們聲稱要替寧王的家廟調(diào)集一些僧侶，張口便要五六十人，而且還須是身有武功。東林寺智空方丈一來派不出這許多人，二來也覺此事甚是蹊蹺，故而便想婉言回絕。怎知他剛說不行，那王笠便破口大罵。東林寺的執(zhí)事智清法師出言呵斥，卻被那白星突地飛起一腳踹中心口，當(dāng)場……當(dāng)場就圓寂了”。
“竟有這事！”無言驚道。而無方聞言也痛心疾首，道：“智清法師雖不會武功，但他妙悟佛法，慈悲有德，實乃我佛門高人，怎會就這樣被那惡徒所害”！
“正因如此，悟心師叔才憤而出手，”那祖安亦是恨恨道，“那王笠和白星雖然功夫不弱，但還遠不是師叔的對手。兩人聯(lián)手也僅是撐了三四十招，便被師叔雙雙丟出門外，與那班帶來的江湖人士落荒而去”。
何強與熊君立、張三等人雖是不識悟心，但卻在別人的口中聽過，知他是少林寺戒律院的主事。心道：那“贛中五雄”從未聽人說過，想來也不是甚么頂尖的好手，自然不會是這悟心的對手。
這會兒，便聽祖安接著又道：“可就在第二天，大伙兒做法事為智清法師超度的時候，那王笠和白星卻又去而復(fù)返。而這回與他倆同來的便只兩人，一個四十上下身材短粗的虬須漢子和一個五十多歲的黃衫儒士”。
聽他說到黃衫儒士，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聽祖安繼續(xù)說道：“那個虬須漢子是‘贛中五雄’的老大，名叫梁天霸，他一進門便喊著要悟心師叔出來受死。師叔自是大怒，當(dāng)下便與他動起手來。這梁天霸的武功要比那王笠和白星高出很多，可依然不是師叔的敵手，斗了不足百招，便吃了師叔一掌，被打得一個跟頭跌了出去”。
說到這里，祖安的臉上突然現(xiàn)出恐懼的神情，道：“可就在師叔剛要收手之際，就見人影一閃，那黃衫儒士已似鬼魅一般欺身過來?！崩^而顫聲道：“弟子……弟子從未見過那么快的身法。那人就像一團黃煙，繞著師叔疾轉(zhuǎn)。弟子根本就看不清他出手的招式，只能看見師叔在全力抵擋甚是被動。就這樣勉強撐了二十多招，那黃衫人忽地向后掠出站定。師叔卻口鼻流血直挺挺倒了下去，便成了……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弊姘泊诖謿?，接著又道：“等弟子搶上前去看師叔時，那黃衫人卻丟下這塊布。道聲‘拿給你們方丈’，便帶著梁天霸那幾人轉(zhuǎn)身去了。后來……后來弟子才發(fā)現(xiàn)，這塊布是那人不知甚么時候，從師叔背心的衣服上扯下來的”。
聽罷祖安的講述，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沉默不語。過了片刻，無言才開口道：“僅僅二十多招便將悟心傷成這個樣子。嘿嘿，這黃衫人的武功可著實了得?！薄澳遣计系难?，自是他沾著悟心的鮮血所書?？蛇@一過程竟然無人看見，想來很可能便是在與悟心打斗時所為。若真是這樣，這人的武功便只能用‘可怕’二字來形容了?！币恢辈辉_口的無相，這時候接著他的話說道。
“師兄說的不錯，”無言皺著眉道，“祖安方才說了，這黃衫儒士也就五十多歲，當(dāng)然不會是從前的‘帝師’?？伤麉s在血書中提到‘我寺僧人不曾犯上’，顯然是知道當(dāng)年我寺僧眾并未受太宗皇帝之召，去追剿建文帝這事。而他又使用了‘帝師’的名號，只怕真有可能便是‘帝師’的后代抑或傳人”。
“方丈言之有理，只是老衲卻有一事想不明白，”無方這時在一旁說道，“想當(dāng)年與太宗皇帝一道‘靖難’的，可正是當(dāng)時的寧王朱權(quán)等人。若說這黃衫人是‘帝師’的后人，那他怎可能又與現(xiàn)如今的寧王攪在了一起”？
“此事確是多有蹊蹺，”無言緩緩道，“不過既然他將我少林僧人傷成這樣，不管他是不是與‘帝師’有甚么關(guān)聯(lián)，老衲也都要去見一見他”。
“怎么，方丈要親自去見他？”無相驚道。
“不錯，此人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悟心重傷。老衲身為少林寺的方丈，自然要去找他問個明白?！睙o言眼中精光大盛，忽地提高語調(diào)說道。他年輕時候本就好勝，但隨著年紀(jì)增長，加之接任少林方丈也有了些年頭，早已變得老成持重遇變不驚?？扇缃裱垡婇T下弟子被傷，對方言語又極盡輕蔑，胸中不禁是豪氣重生，直想當(dāng)下便能見到那祖安口中的黃衫儒士。
見他要去找黃衫人問罪，身旁的何強連忙說道：“方丈要去，何某愿意奉陪。”“對對，也算上張一一個。”張三聽無方講“七絕”的故事，正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候忽聽冒出了“帝師”，又聽無言要去尋他，這個熱鬧自然是斷不能錯過的。是以一聽何強說話，便也忙不迭地接話。之后還不忘把熊君立也拉上，便又道：“老雞爪子，你也同去，如何”？
“你們都去，某家自然不能落下?！毙芫⒆匀灰蚕胍娮R一下那“帝師”究竟有多厲害。這會兒聽何強與張三都要與無言同去，自己當(dāng)然也不甘落后。
“阿彌陀佛，”這會兒就聽無方宣了聲佛號道，“不管這‘帝師’與那‘帝師’究竟有何相干，可他如此藐視少林，傷我弟子，咱們自是不能放任不理。方丈若能親自出面解決此事，當(dāng)然最好。寺里面的俗務(wù)就先交與悟真打理好了，老衲和無相師弟自當(dāng)全力幫持，方丈大可放心前去。只是照祖安所講，那人的武功確實是非同小可，方丈也萬不可掉以輕心?！薄安诲e，方丈可要多加小心?！睙o相也隨聲附和。
“兩位師兄說的沒錯，那人確實非比尋常。但有何施主他們與我同去，師兄大可不必擔(dān)心。”無言沖著他倆合十說道。
無方與無相清楚，若論武功，無言與何強已是當(dāng)今中土武林屈指可數(shù)的頂尖人物。即便那黃衫人武功再高，有他倆一同前往，當(dāng)不會有甚閃失。是以二人便不再贅言，由他們下去準(zhǔn)備。次日一早，無言與何強等人便起身上路，而與他們同行的少林僧人還有般若堂首座悟忍。
無言一行起程趕赴江西廬山，與此同時，胡澤也按著何強的吩咐，來到了獨山湖鳳凰山。
想當(dāng)初，柳一凡消失在三清山玉京峰頂后，何強與司南燕等人尋遍了整座三清山，卻覓不到他的半點蹤影。而后司南燕又苦苦找尋了整整十年，依舊是毫無結(jié)果。在這十年當(dāng)中，玉崖子卻自始至終陪伴在她左右，直待她感到找尋柳一凡已徹底無望，終也被玉崖子的一片癡情所動。答應(yīng)他，與他結(jié)為了夫妻。因玉崖子的祖籍在兗州，又因獨山湖邊的鳳凰山與司南燕的老家湘西鳳凰山同名，兩人遂一同定居在了這里，至今亦有將近二十年的光景。
胡澤年輕時便與司南燕和玉崖子相識。他們?nèi)吮揪湍挲g相仿，而風(fēng)雷幫的閃電堂就在兗州，是以這些年來走動甚是頻繁，關(guān)系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如今胡澤剛一到鳳凰山下，那叫濱兒的少年便已迎了出來。見是胡澤，便連忙引著他朝山里走去。兩人剛到水潭的邊上，胡澤卻驀地發(fā)現(xiàn)，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正在遠處的水邊獨自徘徊著。只是這女子臉上遮著輕紗，遠遠的更是無法看清面貌長相。
這會兒，那女子也察覺到他倆。不過她像是有甚心事，僅只抬頭一瞥后，便又自顧望著潭水，不再理會他們。這時胡澤聽那濱兒輕聲道：“這是師父的客人，還有一位正在屋里療傷?！焙鷿牲c點頭，沒有作聲。
兩人一路來到玉崖子的木屋。這會兒項韋服用過玉崖子熬制的湯藥，剛剛睡去。他中了亞力昆的劈空掌，受傷雖重，但經(jīng)過玉崖子和司南燕數(shù)天的調(diào)治，傷情已經(jīng)大為好轉(zhuǎn)，已能開口說話和吃些東西。
玉崖子突見胡澤來訪，忙起身寒暄。胡澤瞅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項韋，心道：這屋外的白衣女子和床榻上睡著的青年，肯定就是師父說的那兩個年輕人。他倆的來歷，我可要向玉崖兄弟好好問個清楚。他見玉崖子起身，便趕忙說道：“玉崖兄弟，別打擾了病人休息，咱們借一步說話?！庇裱伦拥酪宦暋昂谩?，兩人出了木屋，沿著棧道朝水潭邊走去。而此刻伊瑤卻已不在了水邊，不知去了哪里。
兩人也是有些時候不見，自然有好多話要說。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行至了水潭的邊上。胡澤心中有事，正想著如何把話題引到那兩個年輕人的身上，目光流盼處忽地被一物所吸引。他定睛望去，只見一旁的草叢里，有一個東西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極耀眼的七彩光芒。
他“咦”了一聲，駐足一旁。俯下身，伸手把那東西揀起，只見竟是一枚半寸來長，形似梅花針的物件。而最為奇特的，這東西居然是由玉石打造而成。這會兒，玉崖子也看見了他手里的東西，湊過來好奇地說道：“這是個甚么東西，難道竟有人會用玉石做暗器”？
胡澤雖然看過了何闖的飛書傳訊，但那信中對此并未詳述，是以他也并不清楚玉石暗器是怎么回事。他見玉崖子也不曾見過這東西，顯然此物并非是他夫婦所有。兩人正自暗中納悶，忽聽身后丈把遠的地方，有人開口說話：“這是小女子的防身之物，不小心落在了這里，勞煩這位大哥還與我罷”。
胡澤和玉崖子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都是大吃一驚。以他倆此時的武功，居然沒有察覺到身后來人，心中又怎能不驚。兩人急忙轉(zhuǎn)身，卻見一個白衣女子正站在他倆的身后。玉崖子一怔之下，忙開口道：“啊，是伊姑娘。原來這是姑娘的東西，那胡兄就快點還給人家罷?！闭f著沖胡澤努了努嘴。
“啊，是是?！焙鷿尚盐蜻^來，趕忙伸手把那玉石暗器遞了過去。伊瑤接過暗器，道一聲謝，便轉(zhuǎn)身走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片晌胡澤才長出口氣，道：“這姑娘好厲害的輕功，都走到了咱們的身后，咱倆竟未發(fā)覺。兄弟，這姑娘究竟是甚么來路”？
“不知道，”玉崖子搖搖頭道，“他們是我一位結(jié)義兄長帶來的，屋中的那位項兄弟與我夫婦有過一面之緣。這位姑娘和他是一路，只知道名字叫作伊瑤，別的我和內(nèi)子還都不曾問過?！彪S后卻又淡然一笑，道：“問與不問又有何妨，山野之人本就是閑云野鶴，又管他恁多事情作甚”。
胡澤知道，此刻的玉崖子夫婦，雖有一身的本領(lǐng)，卻已超然世外，對世上的一切恩怨紛爭，早就看得甚為平淡。即便天底下掀起再大的風(fēng)浪，在他二人的心中，也實難泛起一絲的漣漪。
胡澤嘆一口氣，剛想再問些甚么，卻聽不遠處有人喚他。抬頭一看，正是司南燕在另一間木屋的門口向他招手。
司南燕雖已年過四旬，但率直的性情卻一直未變，好多日子未見胡澤，這會兒自然是拉住他說個沒完。直待那昀兒備好了酒菜，才笑著說道：“胡大哥，說了這半天話，你早該餓了罷，咱們幾個可要好好喝他幾杯。”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拉到了桌邊。
由于伊瑤始終不曾摘下面紗，大伙兒只道她是有甚不可說的規(guī)矩，故而這些日子，司南燕便叫昀兒直接將飯菜給她送到屋里。見她不與大家一道用飯，胡澤便又借機問詢起她和項韋的情狀。玉崖子夫婦雖然了解的不多，可當(dāng)他聽司南燕說起，曾見項韋帶有一塊寫著“傳音”二字的黑木腰牌時，不由得心頭一凜。因那何闖傳來的訊息中，曾經(jīng)提到過神木教傳音使者這一稱謂。
待到一頓飯吃罷，玉崖子請他進屋歇息。雖未再得到太多的訊息，但他業(yè)已弄清，這兩個年輕人，男的叫項韋，女的叫伊瑤，二人均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伊瑤的輕功極高，而且所使暗器也是極為獨特。從那塊腰牌，他又聯(lián)想到，這二人當(dāng)是與神木教大有干系，項韋極有可能便是那甚么“傳音使者”。
胡澤心里惦著這事，一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伤廊羰谴丝滔蛴裱伦臃驄D辭行，恐怕會引伊瑤起疑心。因此便又在山中住了兩日，其間還去探望了項韋兩回，牢牢地把他與伊瑤的樣貌記在心里，而后這才別了玉崖子夫婦，打馬直奔風(fēng)雷幫開封總舵。只是他并不知曉，就在他離開獨山湖的時候，何強等人已隨同無言方丈，來到了廬山腳下。
無言上一回來東林寺，還是兩年之前。那時曾在廬山的各處寺院住了一個多月，其間還與東林寺的智空方丈和智清法師等人一同參研佛理，不想如今再登廬山，智清法師已遭兇徒殺害。此刻念及這些，不由得悲從中來，口中不由得發(fā)一聲嘆。
東林寺智空方丈聽聞少林寺方丈親臨，忙率寺中高僧出迎。待到眾人一齊進了寺院，無言才發(fā)現(xiàn)，東林寺中竟還匯集了周邊西林、千佛、天池、歸宗等寺院的高僧、長老。無言知道一定又有甚么重大的事情發(fā)生，待他將何強等人與眾僧引見過后，東林寺智空方丈便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講與了他們。
原來，這一回寧王派來的那幫江湖人物，不僅只來了東林寺一家，而是將廬山上的各處寺院無一遺漏，全都走過了一遍。其目的卻只有一個，便如祖安所講，說是要為寧王家廟調(diào)集身有武功的僧侶，每間寺院都要數(shù)十人之多。有了東林寺的前車之鑒，這些寺院雖不再當(dāng)面拒絕，但也是想盡辦法一拖再拖。如此一來，終又與那班人起了沖突。幾大寺院之中，雖不乏功夫好手，不懼那“贛中五雄”，但往往這個時候，那自稱“帝師”的黃衫人便又會現(xiàn)身。此人的武功端得是可怕至極，各寺當(dāng)中竟沒人能接下他的三招兩式。時至今日，被他重傷者，已經(jīng)不下十人。如今各寺高僧齊聚東林寺，為的便是想找個對策出來。
聽過智空的講述，無言皺起眉頭，冷笑一聲，道：“為寧王家廟調(diào)集僧侶，何須要這許多人，而且還是身有武功之人，這分明就是籍口。此事倘若真是寧王所使，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薄鞍浲臃?，無言師兄所言甚是，”智空這時接口道，“我等也是多方打聽，據(jù)較可靠消息稱，那寧王調(diào)集如此眾多會武功的僧侶，實際上是想組建一支僧兵”。
“甚么，他要僧兵做甚？”無言詫異問道。“這個便不得而知了?！敝强論u搖頭道。這工夫，天池寺的白露禪師忽然插話道：“前些時候，我聽一個身在公門的香客無意中提到，說兩年前寧王便已托宮里的關(guān)系，奏請皇上恢復(fù)了藩王護衛(wèi)，而今據(jù)說護衛(wèi)人數(shù)已經(jīng)過萬”。
“寧王既有如此眾多的護衛(wèi)，如今卻還要強集僧兵，難道他是想組建起一支大軍不成？”無言聞言驚道?！敖M建大軍。嘿嘿，莫不是他寧王想要造反?！敝强盏膸煹苤敲?，忽地接口說道。
“噓，師弟禁聲！”智空大驚，忙止住他道，“如此殺頭的話，切不可亂講”。
“哼哼，我看十有八九，寧王是有此意。不過若真是如此，要殺頭的恐怕是他寧王，而非我等了?！币恢辈辉_口的何強，這時候突然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何強的話自然是極有分量。廬山上各寺的僧眾聽了，全都是一臉的驚駭，一時間心中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倘若真是這樣，咱們就更不能讓他調(diào)走一名僧人?！睙o言就著何強的話題說道。只是他話音未落，便聽山下的林中陡然響起了一聲長嘯。
那聲音好似鸮啼鬼嘯，凄厲至極。回音在山谷中激蕩不絕，直震得廬山各寺僧眾一顆心怦怦狂跳，就好像快要從腔子里蹦出來一樣難受。
智空方丈突聽此嘯聲，登時面色大變，道：“無言師兄，是那黃衫人來了。他給了各寺三天的期限，今天時日已到，他這是上門討債來了”。
無言眉頭一皺，尚未開口，卻突聽身旁的何強，亦猛地張口發(fā)出一聲長嘯。他這嘯聲來得甚是突然，似驚雷般平地炸響。眾僧除了無言等少數(shù)幾人，皆是身形一晃，險些被嚇得跌倒。而何強的嘯聲便似虎嘯龍吟一般，有著穿云裂石的威勢，霎時間便將那山谷中的嘯聲掩了下去。
遠處那人突聞此嘯聲，似是吃了一驚，嘯聲戛然一頓。只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卻是嘯聲再起，而這一回遠比方才要尖厲了許多，似乎是有意要與何強斗上一斗。
何強嘯聲不絕，遙相應(yīng)戰(zhàn)。眾人只聽兩人的嘯聲，一個高亢激越如空谷龍吟，一個慘厲凄切似子夜鬼哭，兩般聲音纏斗在一起，此高彼低，彼進此退，互不相讓，就好似兩個武學(xué)高手在隔空相斗。
這兩股嘯聲一時間斗得難解難分，而東林寺里的眾僧，大多數(shù)武功有限，實難抵御這嘯聲的沖擊，紛紛用雙手掩住了耳朵。更有甚者，索性撕下衣襟將雙耳死死塞住，躲到了屋里。而熊君立、張三等人亦是聽得心旌震蕩，連忙默運起玄功，與嘯聲相抗，再顧不得細細分辯，究竟是哪股嘯聲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好在兩股嘯聲纏斗的時間不算太久，隨著那遠處的嘯聲愈來愈近，突然之間兩股聲音猛地同時拔高，之后卻驟然齊歇。正當(dāng)眾人舒一口氣時，一個黃衫儒士已從東林寺的大門跨了進來。
何強與無言等人初次見這黃衫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就見此人年過五旬，中等身材，臥蟬眉，丹鳳眼，瘦長面龐，頜下三縷輕須，頭戴方巾，著鵝黃深衣，正是一副道地的儒生打扮。
而這人此刻是一臉的肅殺，用眼將院里的眾人快速掃視一遍，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何強與無言等人的身上。緊接著用冷峭的聲音道：“看來你們這班和尚是請來了高人助陣，適才發(fā)聲的，可是前面這幾位里的”？
“不錯，正是何某?！焙螐姷氐?。那人雙眉一挑，沖何強打量幾眼，道：“閣下好深的內(nèi)力，想來在當(dāng)今的中原武林，應(y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了，不知怎么稱呼？”他雖想知道何強是誰，但口氣卻并未顯得有多恭敬。
“老夫風(fēng)雷幫何強。”見他神情倨傲，何強便也不與他啰嗦，當(dāng)下便直截了當(dāng)報出了名號。那人聽了神色雖稍稍一變，但隨即卻又做出滿不在意的樣子，只點點頭，道：“果然不錯，有些來頭。閣下可是準(zhǔn)備替這些個和尚出頭”？
聽他言語甚是輕蔑，何強心里有氣。正想與他開口理論，卻聽無言已經(jīng)搶先說話：“和尚的事，自然由和尚來辦。眼下區(qū)區(qū)小事，何須要勞煩何施主出面，且讓老衲與這位施主來講講道理”。
“哦，大和尚又是誰？”那人眉眼一抬，轉(zhuǎn)向無言道。他見無言法相莊嚴(yán)、氣度不凡，以前并未謀過面，料想也不會是廬山諸寺里的僧人。這會兒聽見他說話，自然而然地又發(fā)一問。
“阿彌陀佛，和尚便是少林無言。”無言聽他說話和尚長和尚短，甚是不敬，便索性也用和尚兩字來回他。
聽是無言，那人臉色微變，但馬上卻干笑一聲，道：“原來是少林的方丈到了。我說廬山上的這些個和尚，怎地全都聚在了這里，原是有了靠山。說罷，大和尚今天是想替他們出頭呢，還是想替你門下弟子來尋仇”？
“和尚既非替別人出頭，亦不是要尋仇，只想跟施主評一評理。”無言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說道。
“切，我傷了你少林的弟子，你口上不說，心里必定是恨得要命。”黃衫人把嘴一撇道。
“呵呵，和尚今天便是要和施主評一評這個理了，”無言坦然一笑道“施主來此強征僧侶，又出手傷人，不知這是依了哪家的王法？”“哼，寧王口諭，誰敢不從！”黃衫人鼻中一哼，冷冷說道。
“只怕未必。依我大明的律例，藩王擁兵那是甚么樣的罪過，寧王難道不知？”無言看似輕描淡寫的說話，卻是一語切中了要害。
“你……”那人臉色大變，突地厲聲道：“你休要信口雌黃，妄議寧王?？偠灾?，這些僧人寧王是征定了，想不答應(yīng)，大和尚今天就要拿出點真本事來。咱們下場比劃比劃，大和尚贏得過我，咱就當(dāng)下走人，大和尚若是輸了……嘿嘿，那就趕快回你的少林寺去”！
“呵呵，看來施主只會用拳腳來講道理，”無言發(fā)一聲笑道，“既是如此，也罷，和尚今天便拿這把老骨頭，來挨挨施主的拳腳”。
眾人見這黃衫人甚是囂張，并不與無言講理，直接便想用武力來解決。只是在場的廬山僧眾曉得此人的厲害，而無言自接任少林方丈之后，就極少再顯露武功，這會兒聽他出言應(yīng)戰(zhàn)，不免都在替他擔(dān)心。
何強這時上前兩步道：“何須方丈親自出手，讓何某來領(lǐng)教這位先生的高招便是。”“誒，這位施主執(zhí)意要教訓(xùn)老衲，怎可讓老幫主代和尚出面，”無言微笑著道，“就讓老衲先來，若是不成，老幫主再上也不遲?！?p> “嘿嘿，就是車輪戰(zhàn)，又有何懼?！秉S衫人冷笑一聲。見此人狂妄如斯，何強不由得火往上撞，直想當(dāng)下便即出手。但終還是聽了無言的話，強按下心頭怒火，點一點頭，退了回去。
無言理一理僧袍，緩步上前，沖那黃衫人合十一揖，宣一聲佛號，道：“施主請了”。
眼見無言下場應(yīng)戰(zhàn)，熊君立和張三全都睜大了眼睛，身旁眾人亦是緊張得屏住了呼吸。東林寺偌大的場院中，一瞬間變得安靜之極，就算針落在地上，也能聽得到聲音。
黃衫人雖然狂妄，但看見無言上前，卻也不敢托大。他深吸幾口氣，雙掌在胸前交叉，猛地喊一聲：“大和尚小心了！”人隨聲起。只見黃影一閃，右掌已向無言胸口按去，身法果然是快得出奇。
只是他快無言也快。見他一掌按到，無言忽地向后飄出兩尺，雙掌一搓一捻，頓時發(fā)散出一股焦糊的氣味。緊接著左掌上撩，帶著一縷青煙迎上了黃衫人按來的手掌?！芭尽钡囊宦曒p響，兩人均是身子一晃，各自向后退出兩步。
熊君立見無言一上來便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絕技“燃木刀法”，剛叫一聲好，就見那黃衫人，身形前欺，右掌已斬向了無言的右頸大脈。只不過不待招式用老，忽地身子一閃，又轉(zhuǎn)到無言的身后，左掌就勢拍向他后腦。
無言并不回身，身子向前一縱，左足反踢，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黃衫人若不撤招，勢必便會被他踢中腕脈。黃衫人果然了得，眼見對手足尖踢到，手肘向下一沉，順勢讓過。身形卻不后撤，右掌向著無言連劈兩掌，每一掌都是迅疾無比。
無言面帶微笑，身子稍側(cè)，左掌隔空一揮。那黃衫人只感手腕一熱，連忙縮了回去，竟是被無言“燃木刀法”的勁力給切中。他面色微變，叫一聲：“不錯，有點意思。”繼而身形疾走，似一道黃煙又侵了過去。無言道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鄙矸ㄒ嚯S對手變得迅疾異常。但見一團黃煙和一道灰影盤桓交織，武功稍弱之人，早被兩人疾如閃電的身影轉(zhuǎn)得頭暈?zāi)垦！?p> 何強也是多年未見無言顯露武功，這會兒凝神觀戰(zhàn)，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心道：無言大師不愧為少林方丈，這套“燃木刀法”使得竟然全無破綻，隔空發(fā)招亦是威力驚人。那黃衫人搶攻的招式，往往不及近身，就已被他提前化解。若非本身拳法內(nèi)力皆臻化境，那可是萬難做到。
再看那黃衫儒士，武功也端得是非同小可，出手之詭異狠辣世所僅見。比起前些時候遇到的亞力昆，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又看一會兒，何強心中暗道：此人的武功招法，似乎暗合陰陽五行之術(shù)，只不過施展出來，卻是亦正亦反不循常理，叫人極難預(yù)料。想到這塊，不由得眉頭微蹙，生怕無言一時疏虞，遇有不測。
熊君立想當(dāng)年還曾與無言有過交手。此番看了，卻是大為感慨，暗嘆：少林武學(xué)果然是博大精深。要說當(dāng)年，自己的武功比之無言大師也僅是略遜一籌?？烧宅F(xiàn)在來看，所差早已不是一星半點，直可謂是霄壤之別。如今兩人若再度交手，自己那是絕難撐過五十招去。
因這兩人都發(fā)快招，是以不大工夫，便已斗了三百多招。熊君立看見始終是那黃衫人攻勢占優(yōu)，往往他攻出三掌，無言僅能還得兩招。不由得心下駭然，只怕無言真就難敵這黃衫怪客。
而一旁觀戰(zhàn)的張三，此刻也早被這二人驚世駭俗的武功驚得呆了。一邊咂舌，一邊暗討：世上怎會有人練成這般出神入化的本領(lǐng)。少林寺的方丈也就罷了，可這黃衫人似乎比他還要高明，即便他不是當(dāng)年那“帝師”，恐怕也已相差不遠。
眾人心中各有所思，場中的兩人卻是激戰(zhàn)正酣，一會兒工夫便又斗三百多招。這時候就見無言一雙掌刀猛地疾揮數(shù)下，迫得黃衫人向后連退幾步，不待他重新?lián)渖希沂忠炎鎏m花狀，屈指連彈兩下，進而身形前欺，伸食指向他點去。那黃衫人剛要伸手相格，卻見無言的手指一顫之下，忽地化作兩指，繼而又變四指，四指變八指，指影綽綽似是無窮無盡，叫人不知他究竟是要點向哪里。
突見無言使出這手，何強登時心里暗呼一聲：“幻象菩提指！”原來正是如他所見，無言的“燃木刀法”雖然全無破綻，但面對這武功極高的黃衫人，自保尚可，卻是絕難取勝。故而眼見自己的攻勢始終處在下風(fēng)，無言心中亦是有些焦急，迫不得已便又使出了另一門少林絕學(xué)──“幻象菩提指”。
果然他左手“燃木刀法”，右手“幻象菩提指”，兩種絕技齊施，沒過多久便已將局勢扯平。見他與黃衫人互有攻守，已成均勢，何強等人皆是松了口氣。料想這二人旗鼓相當(dāng)，只怕再斗個一天一夜，也很難分出勝負。
看看時已過午，兩人這一場比拼，早就拆至千招以外。何強心想無言已是古稀之人，怕他時候久了有甚閃失。正琢磨著該如何叫這兩人罷手，卻突見那黃衫人兩只大袖猛地一揮。在場眾人只覺一股勢道強極的罡風(fēng)撲面襲來，直刺得人雙眼難開。也就在這時，但聽“砰”的一聲悶響，響聲中無言方丈手捂胸口，踉蹌退出丈許。面色痛楚道：“施主武功高強，叫人好生佩服，和尚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