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默跟著韓秀到了吳府，途中不發(fā)一言。
期間遇上杜宇，至吳府，喬墨只得叫上杜宇一起進門。
吳府上下都有武侯值守，因吳巒的尸體停在了暖閣，尤氏的尸身在出島前，也暫且與吳巒安放在一處。
暖閣內外都有武侯，吳柏林一早便被武侯押往京兆府，此刻人已不在吳府。
“今日一早，鄠縣武侯上島時，尤氏便已經(jīng)死了，我大抵辰時上島，昨夜鄠縣便有人來京兆府報，說這島上有命案，只是礙于夜間風饕雨虐，才來得遲些?！?p> 韓秀道，“白日里叫陳平看過了，吳巒確是如你所說，中毒而亡，尤氏么，死得慘，恐怕是吳柏林對尤氏因愛生恨，又被她揭發(fā)了殺父罪行，憤而殺之。”
“你是說，吳柏林殺了尤氏？”喬墨微一蹙眉。
“沒有證據(jù)，吳柏林已被押在京兆府內，明日回神都，我定會審問清楚?！表n秀抬眼看了看暖閣內的茶案。
“茶案上的，是武侯從尤氏臥房里搜出來的東西，作為物證，我打算明日一并帶回去。”
案上厚厚一疊書信，喬墨大致翻了翻，竟都是情書。
這些情書無一例外，都是尤氏所寫，每封信中，都深情款款喚著“吳郎”。
韓秀：“可見尤氏與吳巒感情甚好，若說尤氏殺人，實在有些牽強。”
“這也是從尤氏房內找到的？”喬墨拎起案上的巴掌大的黑布袋，抽開繩子只看了一眼。
“子瑜兄，你不會覺得，這是有人故意放進尤氏臥房里，栽贓陷害吧?！?p> 韓秀：“也不是沒有可能?！?p> 布袋里，剩了不多微紅粉末，是不太純的砒霜。喬墨踱到尸身跟前，俯身就要揭開白布。
“如徽……”韓秀想攔，可這聲“如徽”喚得自己心口疼，“人死得很慘?！?p> 掀白布的手頓了頓，喬墨瞥一眼杜宇，“杜宇，你別看了，離遠些。”
“公子，我早看過了，我不是跟你說過的么？”杜宇不以為意。
喬墨俯身揭了白布，那女尸……臉被砸爛了。
“陳平驗過了，頭部受重創(chuàng)而亡，身上其他地方無外傷，大抵死于今晨寅初到卯初之間。”
韓秀嘆氣，“本來兩具尸體要送到京兆府的，可府上管家又說湖上顛簸，棺材還沒備好，尸身就這么被我卷了帶走，于心不忍，求我們容他些時間，采買兩口棺材再帶走?！?p> “且，他家二公子明日要從外地回來，管家的意思，想讓他家公子能送一送父親?！?p> “送一送？”喬墨微蹙了眉，不明所以。
“是了，大兒子還被押在京兆府，二兒子既回來了，總要送送父親……”
見喬墨神色黯淡下去，韓秀不再說了。
五年前，不等喬懷山出殯，喬墨就不得不離了神都，韓秀那日送喬墨出城，與他許諾，代他去喪禮上，送一送他的父親。
這般情誼，今日，不過因為一個顧珩，幾個動作，幾個眼神，他便嗔怒于喬墨，一時間，韓秀胸中酸澀，悔恨、自責，慢慢爬上心頭。
韓秀似有千言萬語，這一瞬只想與喬墨說話，可他垂眼間，喬墨正抬起女尸的手掌，極認真地細細看著。
“杜宇！”喬墨厲聲道，“你不是說，看見死者是個長得好看，十八九歲的女子么？”
“她臉都這樣了，你能看出相貌、年紀？”
“怎么看不出？”杜宇蹲在喬墨身后，眸子亮閃閃地看著女尸，“公子，你看她，肩膀圓潤，腰肢纖細，皮膚白皙，脖頸又白又長，就像個大白鵝?！?p> “這難道還不是個十八九歲的美人么？”
喬墨竟無言以對。
眼前這女尸穿著和昨夜的尤氏一模一樣，身形也幾乎一致，臉雖被砸爛看不清，但即便是吳府的人，將她認作是尤氏，大抵也是情理之中。
“公子，這么好看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和她有多深的愁怨啊，要把她臉砸成這樣？太心狠了吧?！倍庞顕@道。
喬墨起身，轉頭間，目光撞進顧珩如水的眸子里。
顧珩神色微凜，試探地問了一句：“不是尤氏？”
喬墨淡淡笑了，“不是?！?p> 韓秀詫異，“不是？”
“你們怎知這女子不是尤氏，白日里問了吳府上下，都說是尤氏無疑?！?p> 喬墨：“昨夜見尤氏時，她手上有明顯紅腫，褐色斑痕，像極了用手接觸砒霜后的癥狀，可你再看這女尸，兩只手都干凈白嫩，痕跡全無?！?p> 韓秀：“許是尤氏洗掉了？且，紅腫也會消退。”
喬墨：“既是砒霜，那此人必不可能是尤氏，砒霜極難溶于水，且手上的紅腫褐痕，短時間內是不會消退的。”
“韓大人，兇手有什么必要非要砸爛死者的臉？這個手法，不就是為了掩飾死者身份么？”
傍晚時，韓秀初見女尸，見尸身面部被毀，雖心中有疑，可吳府上下都說是尤氏，韓秀額頭滲出層層薄汗，抬手間，動作一滯。
“據(jù)吳府的人說，今日晨間，武侯來之前，府內有兩個女婢成船離島，說是去神都采買！”
韓秀擦著汗，他今日定然是被眼前這二人擾了心緒，竟出了如此淺顯的錯漏，“我這就調了那尤氏的戶籍圖冊，叫武侯全城搜捕！”
話畢，韓秀轉身就往外走。
“子瑜兄，”喬墨輕聲叫住他，“先別抓人。”
“為何不抓？這女尸，恐怕是府中女婢，尤氏定是殺害女婢，偽裝自己被殺，再扮作女婢離島，借此躲避官府的抓捕?！?p> 韓秀茫然望向喬墨，“這尤氏下毒殺人，本想陷害給吳伯林，昨夜你勘驗之后，尤氏擔心事情敗露，才金蟬脫殼，還要誤導我們是吳柏林家害于她……”
畢竟已是夏季，暖閣里吳巒的尸身放了一天一夜，另一具女尸也放了快十個時辰，本就有些發(fā)臭，此刻韓秀看著女尸血肉模糊的臉，只覺得腹內翻江倒海，不由得掩面。
“子瑜兄，若武侯發(fā)現(xiàn)尤氏下落，只需暗中監(jiān)視便好，切勿打草驚蛇，更不要抓人?！?p> 韓秀聽不懂，可他還得照做。
“可，若是尤氏怕被官府緝拿，想離開神都呢？”
喬墨淡淡笑了笑，可接下來的話，韓秀更是聽不懂。
“尤氏大抵不會離開，畢竟，情書里的感情不像假的，她還掛念著吳郎，怎能輕易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