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初,天色晦暗。
這個時辰,喬墨帶著一身尸臭再回碧空園,實在不便。
辭了韓秀,喬墨懨懨地隨著顧珩進了云溪閣,相比回家,反倒是這里更自在些。
幾朵薄云籠著微黃的月,喬墨熏了醋,洗了個熱水澡,臥房里沒點燈,只有一縷縷破碎的銀光隱約爬上床幔。
顧珩很自覺地躺在外側(cè),喬墨爬上床,見他閉了眼,略安心了些。
可他剛躺下,顧珩便翻了個身貼上來,手臂環(huán)上他的腰,喬墨摒著呼吸,身子僵硬,不敢再動。
“顧珩,你不熱么?”
“我冷?!?p> 喬墨緩緩捏上他掌心,輕笑道:“掌心都是汗,還冷?”
“冷汗?!?p> 溫?zé)岬谋羌獠渖蠁棠箢i,耳畔低聲軟語里,透著孩子般的稚氣,“喬墨,你和我說說,你怎知韓秀會回來?”
他后頸被顧珩肆無忌憚地磨蹭,只覺得全身發(fā)麻,喬墨身子向前挪了幾寸,強作鎮(zhèn)定。
“我了解韓秀,他就算置氣,也還是會以公事為重,查案這種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被你氣昏了頭,才拂袖而去?!?p> 顧珩不以為然,身子隨之向前貼近了些,“我以為他怕你勞累,不忍心,所以才折返回來?!?p> 喬墨沉默不語,事實上,他心里竟也是這般想,且篤定了韓秀會因為情誼折返回來,只是這一切若要說出來,便只能變成“公事為重”。
此刻摟緊了眼前人,顧珩睡意全無。
“你還說,那尤氏掛念吳郎,可她男人不是都死了么,總不會,她真和吳柏林有私吧?”
“他二人昨夜看著全無情誼,必不是吳柏林,我看那些信,只有尤氏寫的,那一沓子情書里,連封回信都沒有?!?p> 顧珩:“有人想讓我們看到這些?!?p> 喬墨:“是了,讓人誤以為尤氏對吳巒深情不移??赡钦永?,能叫一聲吳郎的,可就多了?!?p> “吳巒死了,若吳柏林做成了兇手,那最大的受益人是誰?”
顧珩:“……吳家二公子?!?p> 喬墨:“且,那鸚鵡必是被人提前訓(xùn)練好的,這一切,明顯是有人刻意安排,尤氏乍一看似乎沒理由殺人,可她若是為了心上人……”
顧珩的手開始不安分地亂動,“按大周律,教唆殺人,是個什么罪?”
喬墨弓著手肘向后微一使力,正懟在顧珩胸口,顧珩吃痛,身子總算和他分開了些。
“你再不睡,天就要亮了?!眴棠珦紊碜?,壓著怒意,垂頭看他。
眼前的人似有萬般委屈,喬墨目光沿著他胸口朝下瞥過去,瞬間漲紅了臉。
“你到底睡是不睡?不睡就滾……”
顧珩勾了勾嘴角,熾熱的眸子翻滾著情潮,驀地拉起喬墨的手,按下去,“不然你考慮一下,把那晚的賬清一清吧?!?p> 喬墨自知掙脫不過,順勢狠狠捏了一把,顧珩連連求饒,倏忽放開他手。
“喬墨,你這樣……以后你會后悔的?!鳖欑窬o閉著眼,臉色慘白,他溫厚的手掌推著喬墨的背,喬墨身子一傾,滾進床榻內(nèi)側(cè)躺好。
“顧珩……”喬墨早就乏了,這一回身子沾上床,真就再無半點兒氣力,“明日離島,你我就要少來往,若是皇上真的給我升了職,明面上,就斷了聯(lián)系吧?!?p> 既是做戲,就要做足。
顧珩沒回答,胳膊又從他身后纏上來,喬墨深深吸氣,沉沉閉上眼。
一夜無夢。
喬墨醒時已過了辰時,身旁的人睡得沉,顧珩細(xì)密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微微顫動,許是天熱,顧珩白嫩的臉蛋泛著紅,喬墨目光落在他光滑的脖頸上,不由得咽了口水。
要趕緊離開。
可出了這門,喬墨想著不知何時還能再見,這一瞬,難抑的酸澀爬滿了胸腔。
他到底從何時開始,對眼前人有了這般不切實際的感覺?喬墨看不懂顧珩,此刻,他也看不懂自己。
他狠下心,沒叫醒顧珩。
院里的北欒樹枝葉扶疏,喬墨回家的第三日,高公公便帶著圣旨立在他門口?;噬险娴纳龁棠珵榇罄硭律偾?,從四品,十五日省親假后,便要開始日日常朝。
回神都不過一個月,喬墨自認(rèn)為身無寸功,卻連升兩級,這其中的關(guān)系,他自己心里清楚,可外頭的只會說他仗著和皇上有親,仗著國公府的勢力得了這位置。
加之春餞宴上,他打顧珩的事兒早就傳遍了神都,他這無恥浪蕩算是做實了,隔壁那位卻便宜得了個文官清流的美名。
喬墨名聲雖臭,可神都的蒼蠅也多。
他有三日沒見過顧珩,自圣旨到了不過半日,就陸續(xù)有神都大小官員來道賀送禮,這小破宅子的門檻都要被踏斷。
喬墨只說身子抱恙,來的人一個都沒見,只把杜宇架在前院,不論誰來送禮,都照單全收。
器物、古玩、字畫、房產(chǎn),甚至還有美人……
杜宇長這么大,第一次見了這么多好東西,他一個人記錄,一個人清點,直至天黑,不再有人登門,杜宇搖晃著拿著記錄薄冊進了內(nèi)院,整個人跌坐在喬墨房門口。
喬墨扯過冊子細(xì)細(xì)看著,不由得笑出聲來。
“公子,你收了人家這么多禮,可欠了不少人情,以后你要怎么還啊?”
“我為何欠了人情,又為何要還?”
杜宇聽不懂,“拿人家手短,以后這些人若有事相求,公子你可怎么辦?”
“還有人給你送宅子,我看了房契,太白山邊上的悅楓園,聽說能那附近置辦宅院的都是王公貴胄,還有送美人的,公子,前院此刻還有十二個美人,二十幾個女婢等你發(fā)落呢?!?p> “好辦啊……”喬墨淡淡笑了笑,“你今夜就把那些美人,女婢都送到悅楓園去,這些人日后的開銷,就從我賬上撥?!?p> 杜宇氣得跳起來,“公子,你是不是真病了?你帳上才幾個錢,能養(yǎng)得起這么多人?且這些人對你也沒什么用處,為何不打發(fā)了?”
喬墨白了他一眼,“幾個人還是養(yǎng)得起的吧,你我平日又沒什么開銷……”
杜宇嘟起嘴,臉憋得通紅,“公子,你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你我日日都在外面吃,開銷自然大一些,本來你從六品的俸祿又沒多少……”
“那以后我給做飯,少出去吃?!?p> 杜宇抱住門板,一頭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