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熙攘,人潮里,韓秀牽著馬,走得極慢。
他看不見神都明亮的燈火,眼前的一切恍若隨著那顆被碾碎的心一起,沉進黑暗。
韓秀不記得出門前喬墨到底與他說了什么話,他耳邊只有杜宇那如冰似刃的幾個字:
一張……
床上……
睡過……
這幾個字似有生命般在他腦海里飛舞著拼湊成各種畫面,他忍不住去想。
韓秀只覺得快要窒息,他停在路邊一個不起眼兒的小酒館門口,失魂落魄地鉆進酒館里最暗的角落,要了兩壺燒酒。
七年,說長也不長,從喬墨回神都初見的那天起,韓秀就清楚,他不屬于自己。
那個在心中珍藏里七年的人,那個干凈澄澈,如天邊皎皎明月的喬如徽,怎就在短短的一個月,被一個流連于青樓的偽君子拖到了床幃間?
韓秀悶頭飲盡杯中烈酒,體內似有火焰灼燒起他的不安與憤怒,他想起喬墨聽著琴聲時溫柔的笑,那笑,又如尖刀般狠狠在他心上捅了幾個來回。
他的喬如徽一定是被顧珩騙了。
“顧珩這個畜生……”
不知多久,酒館里只剩了韓秀,兩壺酒喝光了,又喝了兩壺。他沉在一桌子狼藉里,眼前倏忽籠著個熟悉的人影。
韓秀抬眼,那男子一襲紅衣,俊俏的臉蛋上掛著看不分明的笑,正掏出錢袋子,禮貌地給老板數(shù)著錢。
“梁紅袖!”韓秀猛然起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你這混蛋,你|他|媽前幾日,是不是還想……打我!”
“來啊,你打我啊!”韓秀身子一傾,只覺得天昏地暗,整個人都癱在梁紅袖胸口。
“韓大人……”梁紅袖輕拍了拍韓秀的背,略顯無措,“你沒事兒吧,我送你回家?”
韓秀不說話,頭埋在梁紅袖的頸窩里,身子微顫,須臾間,梁紅袖竟覺得自己的薄衫快要被浸透。
堂堂京兆尹,快到而立之年的一個大男人,莫不是……趴在自己身上哭了?
梁紅袖頓時頭皮發(fā)麻,拖著韓秀出了酒館。
“韓大人,是你家中出事了,還是京兆府有事?”梁紅袖顧不得許多,輕推開韓秀。
卻見韓秀滿面淚痕,迷離的雙眸里浸滿了傷,韓秀目光緩緩凝在梁紅袖嫩白的臉蛋上,不清不楚地說著:
“如徽,你被他騙了是不是?顧景玉那個混蛋……”
“顧珩那個混蛋,怎么能對你做那種事!”
梁紅袖勾了勾嘴角,心里一團小火苗瞬間被點著了,“韓大人,你說什么?他們做什么了?”
“你給我滾!”韓秀一把推開梁紅袖,見著自己的馬還停在路邊,便踉蹌著朝馬的方向走了幾步。
在他頭朝下摔死在路邊之前,梁紅袖穩(wěn)穩(wěn)拖住了韓秀的腰。
梁紅袖眸子一沉,目光里倏忽多了些別的味道。他的腰很細,很軟,梁紅袖竟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把。
“韓大人,你醉成這樣,不能騎馬?!绷杭t袖斂了笑意,低聲道,“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p> 可韓秀嘴里的話,梁紅袖一句都聽不懂,眼前的人扶不起來,還極不安分地亂動,梁紅袖無奈,只得俯身把他背起來。
安上大街東,長興坊。
梁紅袖家里人不多,他比顧珩大兩歲,二十四,未婚,家里都是男性仆役,連個女婢都沒有。
踢門進了臥房,腳下都是亂糟糟的一堆,背上的醉鬼無處安放,梁紅袖思忖著正要把韓秀丟到床上,耳邊卻傳來一陣輕哼。
隨后,韓秀吐了。
吐在他肩旁上,又流到胸口。
梁紅袖極嫌棄地把韓秀丟到地上,門外侯著兩個仆役,梁紅袖下意識抬手,卻欲言又止,只讓仆役退下,關好門。
眼前的人畢竟是京兆尹,醒酒了,也還得要臉,看見這窘態(tài)的人,能少一個便少一個吧。
梁紅袖解了衣帶,脫下沾染污穢的外袍,里衣竟也有些黏膩,他白一眼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韓秀,不得不脫|光上衣。
“酒品這么差,就應該把你丟大街上……”
他背過身翻找著干凈衣服,搖曳燭火里,順滑的腰線上籠著橘紅色的暖光,勾勒出誘人的輪廓。猛然間,一雙滾燙的手按上他的背,身后襲來陣陣溫軟濕潤的觸感。
“操!”梁紅袖一把推開韓秀,“你瘋了是不是,存心惡心我?”
韓秀跌在床邊,撐身站起,眸子里噙著迷離繾綣的笑,話也不說,又撲上他身子。
梁紅袖徹底傻了,這酒鬼抱著他身子又是親又是啃,一時間,只覺得身上麻酥酥的似有蟻噬,“韓秀,你|他|媽的是不是找打!”
韓秀不回他,勾起嘴角,攬上他的脖頸,手掌按著他后腦就要貼上去。
梁紅袖慌忙堵嘴韓秀的薄唇,借著力道,把他整個人向后一推,狠狠抵在門板上。
“韓子瑜,你聽好了,老子喜歡姑娘,你要是再浪,我就把你送進窯子里,你京兆尹的位置也別坐了?!?p> 韓秀驀地停了動作,梁紅袖暗想,韓大人必然還存著一絲理智,還是愛惜羽毛的。
卻見韓秀眼里的光亮漸黯淡下來,轉而籠上一層水霧,半晌,極詫異地說了一句:“你……居然喜歡姑娘?”
“你不是和顧珩……”
梁紅袖神色微滯,轉而笑道:“韓子瑜,你看清楚,我是誰?。俊?p> “你……”韓秀抬眼,伸手捏了捏梁紅袖白嫩的臉蛋,“北衙禁軍,神策軍統(tǒng)領……梁紅袖啊,你這雙眼睛啊,勾魂攝魄,那日在春餞宴上,我還以為你和顧珩早就……”
梁紅袖“啪”的一聲拍開他手,忍無可忍,“顧珩是我兄弟,你這人怎么回事?看誰都那么齷齪,韓子瑜,平日里看你一本正經(jīng)的,怎么喝醉了浪成這樣?我警告你,你再……”
韓秀驀地吻上他脖頸,梁紅袖身子僵住了,回過神來,只覺得脖頸間一點刺痛。
“媽的!”梁紅袖暗罵了一句,抬手著力拍上韓秀后腦。
眼前人身子癱軟下去,梁紅袖托著韓秀的背,抄起雙膝,把人丟上了床。
他泛著柔波的眼眸沉進燭光里,梁紅袖揉了揉脖頸,心中驀地生出些他自己也道不分明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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牘星弈劍
我也沒想到梁紅袖是個直男,寫著寫著就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