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墨出碧霄樓時,囑咐武侯要將風(fēng)吟閣內(nèi)的一切茶具、酒具、果盤、香爐甚至燃盡的香灰都帶回京兆府,顧珩能拿著把帶血的刀子,且被人看見,必是被人算計了。
夜色漸濃,京兆府一如往常。
淺淡的月光里,韓秀立在院中,似是等了他許久。
“我也剛從家里出來,碧霄樓你可去過了?”韓秀見喬墨神色如常,懸著的心才落下來。
“去過了,不是顧珩,能放人么?”
“這……你可有明確證據(jù)?”
喬墨將碧霄樓內(nèi)的勘驗分析與韓秀說了個詳細(xì),可韓秀依然連連搖頭。
“你這些都不行,比不過那么多人看見了顧珩拿著刀?!?p> 韓秀思忖片刻,“如徽,這件事你別管了,外界都傳你二人關(guān)系不睦,你查了顧珩的案子,若查不出,別人會說你蓄意報復(fù),到時候……”
“查不出?”
喬墨瞇著眼,清冷的眉間卷著些怒意,“我怎會查不出?別人也就算了,他顧珩在里面關(guān)著,我還……”
見裴原漫不經(jīng)心踱進院子,喬墨頓時收聲,轉(zhuǎn)而輕咳兩下,故作平靜。
“我大理寺查案難不成還會夾帶個人恩怨么?韓大人,此事我查才合適,畢竟顧珩在神都文人中聲望甚高……”
裴原慢悠悠走遠(yuǎn)了。
喬墨懶得再和韓秀多說,直奔京兆府大牢。
他不止一次來這大牢,潮濕、陰冷、暗無天日,空氣里彌散著血腥腐臭,所有的不適感都在喬墨的腦海里擴大。
“公子,你慢點兒……”杜宇竟有些跟不上。
顧珩被安排在最內(nèi)側(cè)的牢房,四面都是石墻,只一扇小門和一個通風(fēng)的氣窗,牢房內(nèi)竟出乎意料的干凈。
屏退左右,喬墨推門進去,空氣里隱約散著和這牢房格格不入的怪異味道。
眼前人靠坐在木床上,手里竟還捧著個話本。
顧珩冷眼瞥見喬墨,不以為意,轉(zhuǎn)頭目光又落在話本上。
喬墨伸手扯下他手里的話本,莫名惱火,“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這些?”
“喬大人,你怎么來了?”顧珩起身,眸底似掛著層冷霜。
“別演了,外面沒人。”
“我演什么?喬大人公務(wù)繁忙,怎么還有空閑來這里看我?”
喬墨懂了,顧珩在置氣,說來,也過了好幾日,他不過對顧珩冷漠些,竟被顧珩記到現(xiàn)在。
“我如今來看你,就是公務(wù)?!眴棠亮搜垌?,聲浪冷下去。
顧珩神色微滯,轉(zhuǎn)而笑了笑,“行啊,喬大人既是公務(wù),那我們就只談公事。”
“你怎么會在碧霄樓的?”
“喬大人,這是公事么?這是我的私事?!?p> 手里的話本快被喬墨捏爛了。從初見至今,顧珩無論何時對他都是溫柔縱容,喬墨看慣了。
可此刻的顧珩,全身上下,每個目光,每一句話都在對他甩刀子,喬墨只覺得又冷又疼。
他不想這么快放棄自己,把心交出去,是件很危險的事,喬墨默默對自己說了好幾遍。
“好,那我換個說法。”
喬墨淡淡笑了笑,“顧大人,你為何會和死者在一起,手上還那著一把刀?”
“我不過就是去碧霄樓喝喝酒,喝醉了,就在風(fēng)吟閣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便聽見有人撞門,醒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拿著刀,后面的事……京兆府的人應(yīng)該都和喬大人說過了?!?p> 顧珩斂了笑,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到現(xiàn)在我還沒搞清楚呢,我拿的那把刀……是兇器?”
即使強壓怒意,喬墨依然氣到發(fā)抖,顧珩這傻子去喝酒也就罷了,怎得還要睡在姑娘屋里頭?
“顧珩,你平日向來謹(jǐn)慎,酒量也不錯,為何這次……”
“我若說那酒里有藥,你信嗎?”
喬墨怔然,隨即驚出一身冷汗。
“顧珩,你既然知道有藥,你還喝?喝完還不走?”
“我自然是喝了一口才知道的,可那迷|藥勁兒大,等我想走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鳖欑竦卣f,“我倒覺得,那酒更像是給春知準(zhǔn)備的,只是恰巧被我喝了?!?p> “你怎知不是春知給你下藥?”喬墨聲音清冷。
“她不敢,也不會,春知對我沒那個意思,她找我,不過是想著我能給她寫寫詞,有了詞,她自然就有新曲,這神都誰不知道,唱了我顧珩的詞就能紅……”
“顧珩,”喬墨越聽越不對勁,不由得打斷,“什么叫……沒那個意思?”
酒里既是迷|藥,不是喝下去只會昏睡么?
顧珩輕咳兩聲,目光游移到別處,“總之,不會是春知下的藥,我進風(fēng)吟閣時,屋內(nèi)無人,可酒已經(jīng)備好了?!?p> “你可記得自己昏睡了多久?”
顧珩思忖片刻,“總不會超過一個時辰?!?p> “一個時辰已經(jīng)很久了,若真有人要害你,你早死了,你出去喝酒也就罷了,怎就不能多些防備?”
不覺間,喬墨已然漲紅了臉,望著眼前這個緩緩勾起嘴角的傻子,心中更是惱火。
“喬墨,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娘親?”顧珩笑了。
喬墨轉(zhuǎn)身便走。
“喬墨!”顧珩猛然上前拉住他手。
他掌心滾燙,似有層層熱浪翻涌而來,喬墨瞬間心軟下來,正要開口,卻聽顧珩笑出聲,只說了句:“話本留下?!?p> 喬墨捏著話本,恨恨看了一眼——《玉簪記》,書齋里常見的爛俗書名,他隨意翻了翻,書里竟少了幾頁。
側(cè)目一看,墻角團著幾團紙,不等喬墨多看一眼,顧珩便擋在他身前。
“喬大人,可還有公務(wù)?”
喬墨甩手將那話本摔上顧珩胸口,沉著臉出了牢房。
“公子,你怎么臉色這么差?顧大人是不是不太好?”
“好,他好得很?!?p> 顧珩立在門口,靜靜聽著二人遠(yuǎn)去,面上才退去的紅潮又悄悄爬了上來。
京兆府院內(nèi)燈火通明,喬墨眼眶微紅,見韓秀還立在院中,趕忙問:“韓大人,顧珩來時可有什么異樣?”
“異樣?”韓秀滿目茫然,連連搖頭,“完全沒有?!?p> “他《玉簪記》哪里來的?”
韓秀老臉一紅,“他只說獄中無聊,想看看書,我就隨手從府里找了個話本給他?!?p> “喬大人……”陳平聲色急促地從內(nèi)堂跑出來,見了喬墨,似是松了口氣。
喬墨微一蹙眉,“陳老何事?”
“剛驗了從碧霄樓帶回來的茶、酒、香灰,果然有問題,那酒里……有迷|藥?!?p> 陳平神色凜然,“這迷|藥不常見,恐怕要在黑市才能買到,喚作夢情花,除了使人昏睡,還能使人在恍惚間……情動。”
牘星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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