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許淵帶著周小程去了城南。
城南在麓鎮(zhèn)屬于“富人區(qū)”。
商賈較多,小院較多,商鋪較多,繁華熱鬧。
此地不管白天黑夜,都人聲鼎沸。
白天是因為城南有鬧市。
夜晚則是因為,城南有煙花柳巷。
尤其是后者,對此地的商賈大戶吸引力非常之大。
但也正因如此,真正的顯貴往往不在城南安家。甚至一些高門大戶覺得此地有辱斯文,對煙花柳巷幾個字諱莫如深。
有一說一,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確實有辱斯文。
當(dāng)然了,來此地的風(fēng)流才子,其實同樣有辱斯文。
“公子,這邊請。”
“公子,來玩嘛!”
“官人,奴家好熱,來幫幫奴家!”
“公子長得真??!”
“喲,官人是第一次來吧,眼生得緊?!?p> “官人,奴家什么都會,官人你來嘛?!?p> “公子,奴家好癢!”
“咦,官人怎么還帶著自家孩子來這里玩了?就不怕童稚失言,讓家中母老虎知曉了?”
看著這些披著一層紗衣便出來賣弄風(fēng)騷的風(fēng)塵女子們,許淵還是頗受沖擊的。
畢竟此前他從未來過這樣子的地方。
不過方才有位女子說得對,若是讓家中的“母老狐”知道了,那……
考慮到自己身上有六尾娘娘贈與的尾毛,此物除了保命之外,未必就沒有其他效用。
許淵嚴(yán)于律己,捂著周小程的眼睛,一路沖進(jìn)了最高的那座酒樓——月來下處。
說是酒樓,實則就是貨真價實的買春之地。
當(dāng)然,因為雙手捂著周小程的眼睛,許淵就沒法捂住自己的眼睛。
這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一些雪白的皮肉,想必是很合理的吧。
幸好,“月來下處”里面,環(huán)境好得多。
這里面的女子顯然比在外面叫賣的女子有牌面。
甚至有幾位頭牌,還略懂詩書,可以和來此地尋歡作樂的才子們詩情過來畫意過去,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許淵和周小程順著樓梯來到了“月下來處”三樓。此地已然坐了十幾個人,有書生、有富少,都是些風(fēng)流人物。
每個人身邊又都有一位美麗女子作伴,端得瀟灑。
這就是這個年代的書生場合。
考慮到這些人都是參與科舉的主力軍,也就是未來的達(dá)官顯貴,所以整體的官場風(fēng)俗,也就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
何況,麓鎮(zhèn)還只是江州下成千上百的小城鎮(zhèn)中的一個。
真要是到了江城,那不知道這“煙花柳巷”的規(guī)模到底有多大。在里面尋歡作樂的人,又有幾何!
很快,許淵身邊也坐過來了一位姑娘。
然而許淵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示意無需陪伴。
姑娘詫異的離開,走到一旁跟旁邊老鴇模樣的人低語。
不多時,又來了一位姑娘。
許淵再度搖頭。
如此反復(fù)三五次,那邊的老鴇皺起了眉頭。
“此乃何許人也?”老鴇詢問旁邊的一位書生。
這什么局,邀什么人,都是有講究的。
比如今日之局,名義上是以七位新晉秀才之名以文會友。但實際上,卻是本地的鄉(xiāng)紳土豪對未來文豪大人們的籠絡(luò)。
所以前來的文人雅士要有,要能跟這七位秀才聊得到一塊兒去,但又不能過于張揚,搶了七位主角的風(fēng)頭。
同樣的,能夠承接下這么重要的飯局的“月來下處”那也不是一般的妓院樓子。
這老鴇早年也號稱麓鎮(zhèn)一枝花,現(xiàn)在雖然年老色衰,但也被大家稱之為花老鴇。
她處事靈活,乃這一局查漏補缺之人。
比如七位秀才,有誰玩的不夠盡興、或者因為性格內(nèi)向而容易被冷落的,她都會叫人去重點關(guān)懷,確保對方沉迷于溫柔鄉(xiāng)中,不可自拔方才作數(shù)。
而周小程秀才旁邊,進(jìn)度明顯不佳。
雖然和周小程年紀(jì)太小、不懂風(fēng)月、不懂女人的滋味兒有關(guān)。
但……他身旁那位英俊的少年郎,貌似也和此地氣氛,格格不入。
被花老鴇叫來的那位書生,就是達(dá)官顯貴邀請的陪客之一。
作為陪客,專職吃喝玩樂,也要有特別的貢獻(xiàn)才行。
他的貢獻(xiàn)就在于,對今日來者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姓甚名誰、愛好長處,都在他的消息覆蓋之中。
那人看向許淵,低聲道:“此人名叫許淵,說起來頗有幾分聊齋色彩。他是許府大管家許一之子,去年之前都一直在許府中,鮮少外出?!?p> 花老鴇點頭。
原來是許府的管家少爺,別看只是管家之子,以許府的地位,那少爺二字,許淵絕對當(dāng)?shù)闷稹?p> 只不過麓鎮(zhèn)兩大府邸,許府、甄府,都家風(fēng)甚嚴(yán),所以鮮少與本地鄉(xiāng)紳土豪混跡,也不曾常來這煙花柳巷之地。
“結(jié)果后來,周管家上位之后,說這許淵擅離職守,以至于許府的浮水布匹屢屢花不成紋,要責(zé)罰于他?!?p> “后來好像起了爭執(zhí),家丁出手無度,打死了許淵。為了避免被老爺責(zé)罰,周管家讓人把許淵拋尸荒野。”
“結(jié)果半日之后,那許淵又活著走回了麓鎮(zhèn)。想來此前不過是背過氣去了,被人拋尸過程中,一磕碰,反而把氣順了過來?!?p> “后來不知怎么的,許府老爺還了許淵自由身。他住進(jìn)了墨香私塾,跟著張先生左右。平日里幫學(xué)生們準(zhǔn)備一些教案,偶爾也代代課,也就成了許教員、許先生了?!?p> 書生侃侃而談,那對信息的梳理能力完全不亞于一位資深的說書先生。
來當(dāng)陪客實乃屈才。
“對了?!睍a充道,“周家村素來窮苦,前些日子,學(xué)生忙于春種,無人上學(xué)。他跑了好幾次周家村,好像聽說和周家村破解的那樁十年前的失蹤懸案有些許聯(lián)系?!?p> “如今的城隍廟廟祝周游,就和這位許先生多有聯(lián)系?!?p> 花老鴇頻頻點頭。
既和廟祝有關(guān),又和許府有所牽連,還給現(xiàn)在的周小程秀才上過課,說是半個老師也不為過。
此人果真不能怠慢了。
“小翠,去請弄玉兒姑娘來,就說有要客讓她陪?!被ɡ哮d拍了拍手,這聲音卻并未故意收聲。
因此,整個三樓瞬間安靜了下來。
下一刻,又猛然爆發(fā)出無數(shù)議論。
當(dāng)真有趣。
“弄玉兒姑娘要出來?”
“今日果然沒有白來!”
“能見弄玉兒姑娘一面,死而無憾啊!”
“不知道是誰,竟然能夠讓弄玉兒姑娘露面?!?p> “必然是張秀才兄弟你了,你高中秀才,是本次麓鎮(zhèn)院試第一,這麓鎮(zhèn)還有誰比你更配得上被弄玉兒姑娘陪坐一夜??!”
“那可未必,王秀才兄才名遠(yuǎn)揚,弄玉兒姑娘既然是從江城而來,說不定聽過王秀才之名呢?”
一大群文人墨客,假客氣、假謙虛,場面一度讓人尷尬的掉雞皮疙瘩。
幸好,不久后,樓梯上便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