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撲天雕雙膝跪倒,繩捆索綁之下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將軍冷眼旁觀,良久才道——
“就是他!出賣了我們!可能你們還不知道,他本來的名字,叫一個撲天雕!乃是湘西一帶揚(yáng)名的土匪,當(dāng)初我將他救下,本以為這廝會改邪歸正,奈何他不過是潛伏爪牙,只為在關(guān)鍵時刻反噬傷主!非但如此,他的堂客也參與其中,并且正與那些朝廷人犯勾結(jié),大家不妨說說,我們該怎么辦!”
眾人的唏噓更勝一籌,人群中,點燃的怒火亟待報償,他們紛紛叫嚷著要燒死撲天雕,此時另外一個俘虜被押赴到眾人面前。
不是椒爺還能是誰!
椒爺跪在地上,傷口淌出膿血,可令她真正痛心疾首的乃是這個真相,她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挫敗的漢子,早在監(jiān)牢對峙的時候,幾番交手她就看出了路數(shù),加之此人數(shù)次手下留情,更是篤定了椒爺?shù)牟孪搿?p> 謾罵和崩潰徹底擊垮了椒爺原本堅硬的外殼,直到剝離出真相的這一刻,她才發(fā)覺這一切是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她終于又見到他了,只可惜再見亦是別離,這種宿命似的相遇,是椒爺難以接受的荒謬。
“不!既然他背叛了我,我也愿意再給他一次機(jī)會,只是這個機(jī)會是要付出代價的!”
將軍漠然喝令手下解開二人的束縛,繼續(xù)道:“這代價便是——活著!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救贖!”
眾官兵歡呼雀躍,被撩動的憤怒又一次刺穿了所有人的面具,將軍又一次牢牢把控了軍心,對此他從未有過失手,甚至可說是信手拈來。
唯有旁觀絕望,才能削弱切身的痛苦——這是一種低劣的伎倆,拙富成效。
椒爺從未見過此等蠻荒行徑,卻也猜出了大概,她咬牙切齒地站起來想要破口大罵,卻見對面的雕爺沉默寡言,起身之際,果斷抽出了那把闊口腰刀!
“宰了她!”
“上??!咬死他——哈哈!”
撲天雕持刀來砍,椒爺拼死躲過一劫:“你瘋了!”
眼看絕情,椒爺也不逞讓,奪下蛇鞭,照著撲天雕的面門橫甩出擊,那撲天雕滾至側(cè)方,挾刀直刺,椒爺避讓不及,那鋒刃不偏不倚正劃過肋下!
嘶——
椒爺吃痛趔趄,撲天雕收刀環(huán)伺,進(jìn)而陰沉道:“你本該先動手的,可你沒有!”
椒爺捂住傷口,踉蹌打晃,嘴里還在逞強(qiáng):“我回去找過你!我一直在找你!可你就是不肯現(xiàn)身!”
“因為你作出了選擇,你背棄了我,選擇了他們!”
“不是這樣!不是!這全是你自找的!你本該跟我走的——”
椒爺潤紅眼眶,少見有了悲愴,她不顧一切地沖過來,卻被撲天雕一拳打翻,奪下蛇鞭,徑直甩在她身上——
啪!
“啊——”
“你逃避不了,這是我們的命?!?p> “有種殺了我!”
椒爺活像是瀕死的野獸,自地上翻騰掙扎,雕爺面無表情,只把大刀舉起!
“我希望你死之前能回想起來,我曾在密林里對你說過什么。”
雕爺訴罷了衷腸,凝視眺望,果斷揮下刀鋒,只看夜幕低垂,白光森然一現(xiàn)!
噗!
咻!
···
小駝哥歪在地上,忍痛捂著胳膊,臂膀上有一道傷可見骨的口子,即使包扎過,仍不斷滲出鮮血。
面前的細(xì)鳳坐在凳子上,審視著曾經(jīng)的友人,她在沉吟,似有顧慮重重。
“外面怎么了?”
小駝哥嘆了口氣,聽見外面尖叫吵鬧的聲音,細(xì)鳳瞥了一眼窗外,并未動容:
“不知道,這里看不見,將軍只讓我在這守著你,我想外面正在慶功吧,將軍從未失策,我想一切會好起來的?!?p> “你還好嗎?我是說——在一切都變味以后?!?p> 面對小駝哥的訐問,細(xì)鳳疲憊不堪地?fù)u起了頭,她緊盯著手里的官刀,倒影中,她看見一張堅毅的面龐,與之從前大相徑庭。
“我不知道···但愿吧?!?p> “可你這樣會害死自己的,你本該做點什么的?!?p> 小駝哥撐著身子坐穩(wěn),細(xì)鳳一直在搖頭,她早已沒了選擇。
“也許吧,總好過一直那么顛沛流離,我們不是一路人,你知道的,香葉也該知道的,可他就是那么固執(zhí)···他埋在哪了?”
“埋在他背叛我們的地方?!?p> 這句隱征,惹出細(xì)鳳抵觸的情緒,她憤怒地站起來,沖到小駝哥面前——
“背叛?難道你也覺得紹許的選擇是正確的?看看他帶著我們走到了什么地步,究竟還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明白這個道理?他根本不在乎你們!他的心里只有薈娘,只有那點微不足道的正義感,他會像害死香葉一樣害死你的,醒悟吧,他不是英雄!”
小駝哥失落地把頭靠在墻壁上,目光游離出悵然若失的顏色。
“你說的對,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個想活下來的人,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可他卻是那個替別人作出選擇的人,他所承受的東西是你無法想象的沉重,我想你該知道,這年頭沒有人會為了別人付出代價,可他還是那么義無反顧,也許···這就是我們愿意跟著他走下去的理由吧。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甚至?xí)敛华q豫地犧牲自己,可你愿意嗎?你的將軍···愿意嗎?”
細(xì)鳳不由想起了將軍的那句有關(guān)犧牲的真理,他當(dāng)然愿意犧牲,只是犧牲的人,會是誰呢?
“無所謂了,紹許已經(jīng)離開了,他拋棄了你,就像之前拋棄我一樣。如果還可以爭取,我想你應(yīng)該為自己多作考慮,交代出他們藏匿的位置,我想將軍會留情的?!?p> 小駝哥笑得恣意,他沒想到細(xì)鳳還會說笑。
“你知道嗎?在來南熏門之前,紹許曾帶著我們?nèi)チ顺弊诼返谋R驛,黃九氣急敗壞想要一個人闖過來,紹許和他說,如果潤秋死了,他便要這里所有人陪葬,可如果椒爺死了,他只能帶著我們繼續(xù)逃命。”
“好大的口氣!”
“是啊——好大的口氣,可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一個蓋世魔王,我相信他有這本事,只不過黃九不肯罷休,紹許無奈之下將他打昏了,帶著他趕奔兵馬驛,我問他黃九醒來以后恨他怎么辦?紹許沒有說話,也許他早都做好了準(zhǔn)備。
“是啊,就像之前一樣,他又一次作出了選擇?!?p> “好在這一次路上我們碰見了清兵,正當(dāng)中簇?fù)淼娜耸菗涮斓?,紹許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即便裹著面紗他也篤定此人就是雕爺。而且椒爺也在隊伍中,從兵馬驛押送至南熏門,我們跟了一路,我還記得黃九醒來以后,沒有一丁半點的憤怒,他很失望,但他最終還是理解了紹許的主張?!?p> “哼,統(tǒng)治者永遠(yuǎn)不會為別人考慮,他們只會顧慮自己的得失?!?p> 細(xì)鳳忿忿不平,這表明紹許在她心中還是有分量的,小駝哥神態(tài)輕松,早已沒了生澀和慌張。
“是啊,就像當(dāng)初你離開以后,他也曾在各處留下標(biāo)記,想讓你看到,他好像對你很有信心,他說你不會死的,你只是迷路了···”
細(xì)鳳沉默不語,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喧囂打砸,這可不是慶功時會發(fā)出的聲音,于是她走到監(jiān)牢的臺階上想要觀察,剛走過小駝哥,直覺身后一陣罡風(fēng)襲來,細(xì)鳳憑借本能向旁邊一摔,再回頭,只看小駝哥兩腕青淤,竟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
“你什么時候——”
咚!
細(xì)鳳倒在地上,小駝哥一擊不成又出一招,果斷敲暈了細(xì)鳳,看看外面,那熟悉的身影令小駝哥驚詫萬分,紹許他們又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