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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公時代

第二十四章 天臺上的風、高馬尾的女警察

考公時代 孫王二毛 2871 2021-03-12 10:10:00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問。

  “郵件內容里寫了你的全名、工作單位地址、家庭現(xiàn)住址、老家地址。聊天頭像是你的照片。偷拍照片很模糊,只能看到手?!?p>  “能給我看看郵件嗎?我想看看那兩個附件?!蔽以囂街滞芭擦藘刹?,“那我現(xiàn)在走過去了?我一個人走過去。咱倆都被扯進這件事里,你想弄清楚,我也想弄清楚,咱倆在一條船上?!?p>  “你一個人?!彼督o我的眼神有了那么一絲的信任。

  “好?!?p>  我深呼一口氣,朝他慢步走過去。

  他將手里的手機遞給我,同時,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防止其他人靠近。我同他一起坐在天臺邊上,他朝外,我朝里。他側著臉,時刻關注著擁擠在門口的人,堅決不讓他們靠近。

  我一打開就看到那封電子郵件。那內容,那語氣,那混亂的標點符號的錯誤運用,那落款的格式,雖然發(fā)件人地址不同,但仔細一看,與一年多前那封電子郵件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的。

  一年前,也是同樣的一封匿名郵件發(fā)給了受害人。

  郵件內容極盡渲染,將受害人的情緒推致崩潰、失控。教受害人以什么方式去曝光我,利用網(wǎng)絡傳播的力量去討伐我、圍攻我。以此得到發(fā)件人所謂的“公道”。

  我打開附件一,那個聊天截圖,那個頭像。倒的確是我現(xiàn)在所使用的頭像。

  附件二那張照片里的手,我伸出自己的右手對比著,仔細去看。這么仔細一看,我吃了一驚。這是發(fā)件人忘了在右手虎口部位打馬賽克嗎?

  那道淡青色的疤痕,他對我說過。是他小學四年級時候的一個周末的早上,往爐子里加煤炭時,不小心在爐子口燙傷留下的。

  我完全定在那兒,許久,我竟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隱隱的綴泣聲、低低的嗚咽聲,將我才從寂靜的淵底拉回現(xiàn)實中。旁邊的人的眼淚在滾落。從高高的樓頂天臺,往下墜,往下墜,直到摔碎在堅硬的灰色的瓷磚上。但它卻并不能使瓷磚變得柔軟、可愛。瓷磚仍然是堅硬、無情、冷酷的。

  遠處的胖警察向我示意,是否到了過來的時機?他的情緒是否冷靜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搖一下頭,表示還不能。

  他的眼淚,表示他已在崩潰邊緣。一個不經(jīng)意強硬的動作,說不定就會刺激他,迫使他一心而堅決的棄生。

  我遞了一張紙巾過去,是出租車司機剛才送給我,用剩下的兩張。

  “我心里特別難過。真的特別難過。”他嗚咽。

  “我知道,因為我也體會到過和你一樣的絕望。在我母親驟然離開我的同時,失戀、落榜、生活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那個時候,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我也一度感受不到活著的快樂。一心想去死,去到我母親的身邊?!蔽艺f。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驚詫中又含著一縷知音的意味。這意味,或許會撫慰到他此刻孤獨、寂寞、恐懼、傷心欲絕的心。

  也是好的。

  “你?”他望著我。

  我點點頭,“是的,我也經(jīng)歷過。”

  他更難過起來,仿佛徐徐打開了心胸,“我更難過的,是在我父親最后與病魔抗爭的艱難時刻,我卻沒有陪在他身邊。陪他說說話解悶,幫他擦洗擦洗身體,為他哪怕煮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給他洗洗臟衣服,攙扶著他出去在太陽底下隨便走走。我沒有,我只是孤注一擲躲在舊樓的閣樓上,在所謂的復習考編制,在不知道有沒有意義的考題?,F(xiàn)在回想,我怎么那么拎不清輕重?我父親已病重兩三次住院,而我卻沒意識到,那病會在短短時間內奪走我父親的生命。在我父親快要停止呼吸的那天深夜,我還關掉手機,在專注的背時事政治題?!?p>  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就在我父親病重的初期,還將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親自陪著我去參加每一場考試。”

  我不知該說什么,只是聽著。

  他悶在心里的東西太沉重了,是需要找個人傾訴傾訴的。

  他又哭起來,“你說,我是不是很該死,我真的應該去死,不應該舔著臉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我恨死我自己了。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為了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最重要?什么不重要?我真的,甚至不知道我為什么活著。我也不知道我為了什么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疼我的人給弄丟了。我一直都不知道真正的失去是什么,直到我永遠失去了我的父親,我才知道。真正的失去一個人,是在這個世界上,再也再也見不到他、摸不到他、聽不到他。以后,他只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相冊里、回憶里。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我點點頭,只是沉默著,眼中的淚掉下來。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的心里憋的特別難受。我是個內向的人,這十年,只知道復習考試復習考試。從來都沒對人說過這么多的話。”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抽氣泵一樣,將沉在身體深處的悶氣,給抽了上來,呼了出去。

  這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稍稍的輕松了一點。

  “我們好好活著,就是你的父親、我的母親還在世上好好活著。我們是他們的骨頭、血、命,是不是?再難過也要努力活著。所以,不要做這么傻的事情,尋死覓活是沒任何用的。你今天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真相和公道,得在你活著的時候才能看見,是不是?我們回去吧。”我說著,將手伸過去。

  他想了片刻,將緊緊咬住的嘴唇慢慢松開,把手伸過來。

  我們兩個一起翻回天臺。

  警察和醫(yī)生在前,各位領導緊隨其后,朝我倆涌來。在前面這兩撥人的后面的,是他剛剛趕來的母親。

  他的母親骨瘦如柴、頭發(fā)花白、慈眉善目的。盡管看起來相當悲痛和憔悴,淚眼婆娑,但,腰背卻挺得很直。兩條腿走起路來有些顫巍巍,許是身體虛弱,或有什么重大的擔子壓在身上的原因。也或許只是上了年紀的原因。

  在這么短的、不到十米的一段距離里,她幾乎是一步一步在往前挪。一個扎高馬尾的中年女警察攙著她的胳膊。

  “我可憐的兒啊,你這是在干什么傻事啊?”

  在這位母親帶著哭腔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兒子已經(jīng)沖出兩撥人的包圍,徑直跑到了她的面前,抱住了比他更加瘦小的母親。

  “媽,我沒事,我沒事的?!?p>  他給母親擦著臉頰上的淚,安慰著他的母親。

  “我沒有騙我爸,我真的是考上的,我的身份應該是省公務員,是國家的正式編制,吃財政的。我沒有辜負我爸,我沒有?!彼f。

  他在母親懷里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樣哭訴。

  “媽,看這個,這是證據(jù),是有人拿錢賄賂了什么人,換了我的試卷,把我頂替了。媽,我的復習是有成果的。我真的很用心很用心去復習了,我絕對沒有辜負我爸,我真的沒有?!?p>  旁邊的幾個同事伸著脖子也在看那個照片,其中心直口快的單位女司機杜詩雨幾乎脫口而出,“那個受傷的燙疤,跟水尚流手上的燙疤一樣哎?!?p>  大家的目光齊整整聚集到她的身上去,像聚光燈一樣。

  李主任從喉嚨里打了個咳,聽似不經(jīng)意,眼神卻快速往領導們的方向瞟了一眼,“這種事情可不好瞎說,到底怎么樣,有警察們呢?!?p>  扎高馬尾的中年女警察謹慎的問,“你們說的這個水尚流在哪兒?恐怕我們有幾件事情需要跟他談。”

  “他去西郊下鄉(xiāng)去了?!崩钪魅握f。

  又是可愛的杜詩雨,口無遮攔,“他老婆不是在泥石流中受傷了嗎?被石頭砸斷了腿,右腿截肢,正在養(yǎng)傷。他沒在醫(yī)院陪床嗎?李主任,你怎么還給人家安排下鄉(xiāng)了?”

  “他自請要去的,說醫(yī)院有岳父母陪護,用不上他。工作第一。”李主任委屈巴巴的。

  “把他叫回來。”局長下命令。

  李主任領會,立刻拔打電話給水尚流,說單位有急事,局長叫他馬上動身回來。

  那位扎馬尾的女警察似乎還查到了別的什么,在向她的領導小心匯報著。

  我和跳樓的那個蘑菇頭都被請到了警察局錄口供,詳細說明情況。我先到的警察局。蘑菇頭被醫(yī)生檢查過,喝了熱水,安撫好他的母親,把他母親送回家,方才趕到。

隨便寫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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