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曬得人懶洋洋的,有野貓?zhí)较ヮ^,老媽子要驅(qū)趕,蘇禾制止了。
那貓也不走,蜷在那里梳理著毛發(fā)。
她摸摸索索地覆上手去,一下一下地?fù)崦?p> 觸手是貓咪厚實(shí)柔軟的毛發(fā),跟那柄短刀上綁著的皮毛完全是兩種感覺,那皮毛更長,根根分明,更硬,有點(diǎn)扎手。
難道……是狼皮?蘇禾想。
那是西乞還是東丹?
戈壁上有狼草原上也有,都是長期跟狼群打交道的民族,都會用狼皮做配飾,更何況雍州寒冷,也有不少人家喜歡狼皮褥子啊——真是一點(diǎn)頭緒都沒有。
等到賀拔允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見太陽底下坐了個小姑娘。這么大的丫頭長得都一個樣,年紀(jì)的確不太能看出來,老媽子還給她梳了雙髻,長長的發(fā)帶隨風(fēng)起伏,懷里抱著貓,微微皺著眉毛,竟是難得的乖巧。
身后的吉白剛從荊州回來,一路跟他匯報著情況:
“……現(xiàn)在還沒有查到線索,荊州的兵馬是誰在操練、幕后之人是誰都未可知。但屬下得到消息,呂嚴(yán)節(jié)在雍州還設(shè)了一處秘密聯(lián)絡(luò)點(diǎn),以供消息傳達(dá)……”
吉白說著說著,卻見主子停了腳步,看著遠(yuǎn)處微微出神。他順著主子的目光看過去,暖陽下是一個蒙著眼睛的姑娘。
他一愣,扭頭看向一旁的子服,眼里寫滿疑惑。
子服撇了嘴,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晝夜交替,終于到了三日之約的最后一天。
李鳴玔早早喂好馬,租了馬車鋪上軟墊,挑挑揀揀搬了一箱子藥瓶藥罐,想了想,又回去做了碟子糕點(diǎn),咸口,蘇禾不喜歡吃甜的。
李老爺子看著孫兒來回忙碌,笑瞇瞇地,李鳴玔被看得臉色漲紅,磕磕絆絆解釋道:
“蘇、蘇、蘇禾可能、可能受傷了。”
老爺子聽了沒什么表示,哦了一聲走了??衫铠Q玔像是給燙著了,院里木頭一樣立了半晌之后,糕點(diǎn)自己吃了,瓶瓶罐罐放回了原處,連馬車也給退了,最后折騰出一身汗,迎著日頭牽了匹馬出門了。
城南官路上,一輛馬車從遠(yuǎn)處駛來。
蘇禾乖乖巧巧地坐在馬車一側(cè),另一邊坐著賀拔允。他不說話,她也不吭,一路上只有啾啾鳥啼。
賀拔允看著蘇禾,她已換回了男裝,眼睛上還覆著錦帶。露出的臉龐不像其他姑娘那樣柔和,她的下顎是帶了一點(diǎn)棱角的,和她的性情一樣,愛恨分明。
他想起了戈壁灘上的旱獺,看著呆呆愣愣,卻異常機(jī)敏,絕處也能爆發(fā)出力量。曾經(jīng)就有西乞國的勇士,見旱獺鉆進(jìn)圈套就放松警惕,生生被咬去了半個手掌。安知她現(xiàn)在格外的老實(shí),不是在攢著力氣狠狠咬上一口?
賀拔允勾了勾嘴角,伸手撩開車窗上的簾子,看了看一直跟在后面的一人一馬,終于喊停了馬車。
他下車,扶了蘇禾下來。李鳴玔在不遠(yuǎn)處翻身下馬,粗布麻衣的少年脊背直挺,肩膀?qū)掗煛?p> 官路兩旁的密林早已長出新葉,嫩綠的枝條向上生長,迸發(fā)出盎然生機(jī)。陽光斜斜穿透進(jìn)來,斑駁樹影打在少年的身上,那張已經(jīng)開始棱角分明的臉龐讓人想起了那連綿不斷的山峰,沉默而又堅實(shí)。
李鳴玔開口,喊她:“蘇禾?!?p> 蘇禾一愣,試探地往前邁了一步,然后一把推開賀拔允,奔向李鳴玔。
她眼睛上蒙著東西,又受傷未愈,沒跑兩步就要跌倒。賀拔允伸手去攙,可李鳴玔早已跑到近前,打橫抱起蘇禾,一雙黑亮亮的眼里看不出情緒。
蘇禾順從地環(huán)住了他,趴在肩頭,不等轉(zhuǎn)身便抬起胳膊一把薅了錦帶——
她依就是看不清,陽光很刺眼,模模糊糊間,有人挺拔如松,映著蒼翠山林,靜靜佇立。
像是寂寞,像是蒼涼,
又像世事匆匆于他都是云煙,他原就如此。
過了許久,賀拔允看著早已消失無人的官道深深地吐了口氣,轉(zhuǎn)身上了馬車。車輪轆轆,不斷向前,沿著那筆直寬闊的大道,駛向了遠(yuǎn)方。
(第一卷驚鴻照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