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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青燈夜歸客

第十七章 國宴

寒山青燈夜歸客 槐木江 2119 2021-03-17 08:00:00

  揚州,

  是日。

  巍峨宮墻下,一列身著藍灰袍子的宦官手捧漆盤,快步走在青磚之上。為首那人手里揣了個拂塵,深藍色的帽頂近圓,綴一絨球。

  “都給咱家打起精神來!今日就帶你們?nèi)ヒ娮R見識這皇宴的規(guī)矩。要是不想人頭落地,就給我麻利點,好好當(dāng)差!”

  閆公公晃了晃手里的拂塵,側(cè)著臉教育著身后的這群小太監(jiān)。

  今日正是成景帝宴請西乞使節(jié)的日子,國宴就設(shè)在了承宣門。

  承宣門正對寶思殿,殿門向南開,負(fù)責(zé)膳食的光祿寺在西面設(shè)酒亭、東面設(shè)膳亭。殿外左右各擺一面黃麾,儀禮司請了景帝坐在龍椅之上,隨行的二十四個宮人側(cè)立兩旁。臺下四品大臣分列進殿,按品級而坐,五品以下殿外入席。

  賀拔允難得換了一身織錦長衫,袖口滾著金線繡了流云紋,腰間佩飾垂下銀白長穗,指節(jié)上一枚玉環(huán),簡單卻不失尊貴。

  他被安排到了景帝的右側(cè),坐東朝西,子服右立而侍,吉白和公孫樂羊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同坐臺下。

  宮宴尚未開席,文武百官席前恭立,賀拔允也無例外。

  閆公公乃景帝身邊的統(tǒng)領(lǐng)太監(jiān),此刻也側(cè)立一旁,等待景帝吩咐。

  殿外,每十步就有一位典禮太監(jiān)隨列席間,只見景帝抬了抬手,閆公公就深吸一口氣,高唱:

  “酒至,興——”

  臺下的典禮太監(jiān)依次傳唱,大殿之上傳來回響,皇家儀仗盡顯威嚴(yán)。

  成景帝端坐龍臺之上,打量著這位來自西乞國的使節(jié)。

  自從賀拔允上了大殿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注意這位被西乞大汗罷黜的大常袞。

  在西乞國,大常袞司負(fù)責(zé)西乞各族歸順部落的管理事宜,大常袞乃大常袞司掌司官員,實屬大汗內(nèi)臣,非親信不可勝任。

  西乞國自開國以來,派出的使節(jié)一直是從身負(fù)罪責(zé)的人中挑選,給予他們洗清罪責(zé)的機會。如今派來的這位大常袞,就曾在出使前離奇下獄,罪名乃是大不敬。

  上位者的直覺永遠都是敏銳的。此次西乞使節(jié)出使大成,恐怕不單是因那文書上所寫“一衣帶水,源遠流長;友誼之邦,互通共榮”那么簡單。

  與賀拔允相對而坐的乃是安親王齊炆羽——先帝成孝帝的皇弟,和孝帝一母同胞,是當(dāng)今圣上的親皇叔。

  自東華門之變后,大成皇族子嗣凋敝,如今親王一席便只剩下安親王一位了。

  安親王身量不高,方臉闊唇,肥頭大耳,實是揚州城里有名的草包,吃著皇糧的米蟲。

  值得一說的是他身邊的謀士鄒昌。此人生的眉目端正,卻是個兔唇。早些年因此飽受歧視之苦,便自己發(fā)狠縫了那兩瓣唇。二十幾年過去,稚子成人,那嘴唇上的疤卻是除也除不掉了。

  鄒昌跟在安親王身邊已有五載,一直為他出謀劃策,連帶著親王府里的大小內(nèi)務(wù)也一并管了,倒讓這位安親王看起來也沒那么蠢了。只是因他面部先天有疾,安親王便從不帶他參與宴飲。

  這廂,宴會已然開始,待到酒過三巡,場面話說完了一輪,侍者便撤下殘羹,端了瓜果,歌舞一起,氣氛就開始輕松起來。

  “貴國路途遙遠,先生此次出使大成,一路奔波,著實辛苦。”

  禮部侍郎沈攸之遙遙舉杯,賀拔允回禮,飲盡杯中酒:

  “多謝大人關(guān)懷,在下有幸前來貴國一觀,已為天子威嚴(yán)傾倒,不敢稱辛苦,實乃在下之幸。”

  賀拔允微笑,放下酒盞,子服立即傾身斟滿。一側(cè)的衛(wèi)國公冷笑出聲,放下筷子攏攏衣袖,向前一拱手,矛頭直指賀拔允:

  “恕本官直言,大國邦交理應(yīng)互惠。自七年前盧老丞相仙去后,東西商路繁盛至今,我朝絲綢瓷器源源不斷地流入貴國??墒嵌嗄暌詠?,換回的卻只有些土產(chǎn),未免誠心不足。”

  “嘿嘿,衛(wèi)國公此言差矣?!?p>  安親王在軟椅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晃了晃他那顆肉腦袋,接過話茬,

  “這西乞國地處西北,那戈壁灘是連著戈壁,處處都是寸草不生,一眼望不到頭啊。”

  成景帝也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他。安親王賊眼一瞄,并未把自己那皇侄放在眼里,嘿嘿一笑繼續(xù)說:

  “啊,這孔圣人不還說過嗎?“唯賢與德,能服于人“——國公又何必強人所難嘛!”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噗笑出聲。大殿之下傳來竊竊私語,無不在暗嘲西乞一國貧瘠荒蕪。

  殿外,坐在末席的一個青年聞言先紅了臉,他并未參與同僚的閑談,袖子下的一雙手握緊了拳頭。

  本在一旁偷偷嬉笑的云落秋察覺出自己同僚有些不對,頗為頭疼地壓低了聲兒,問道:

  “哎呦,您這是又咋了?”

  那青年開口:“國宴之上,安親王公然羞辱他國,已是失儀,怎么還能搬出孔圣人?”

  “你可別亂說話!”

  云落秋嚇得連忙去捂他的嘴,

  “哥哥誒,我們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小官,芝麻大點兒,給殿里那幾位爺提鞋都不夠。你平日里在六科得罪人還沒得罪夠么?安親王什么人,你也敢編排?”

  “六科本就有稽查之責(zé),他們沒做好差事,我如實上報乃是本分?!蹦乔嗄旯V弊诱f。

  “毛耿啊毛耿,你爹給你起這名兒真是起對了,看來我得趁早買棺材,什么時候被你連累死都不知道呢——現(xiàn)在那個愣子還拿六科當(dāng)回事?明哲保身懂不懂?”

  沒等毛耿回嘴,就聽大殿之上又傳來話語聲。

  說話的乃是賀拔允身后的謀士公孫樂羊,老先生抖抖胡須站了起來,朝著皇上行了禮,轉(zhuǎn)身對衛(wèi)國公說道:

  “大人可否聽老朽一言?”

  衛(wèi)國公恍若未聞,成景帝揉揉眉心,抬手示意:

  “老先生請說?!?p>  公孫樂羊清了清嗓子,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

  “當(dāng)今天下,除去西南小國,中南地區(qū)當(dāng)屬大成獨大。大成王朝歷時四百余年,帝祚不絕,靠的絕不是什么死物?!?p>  大殿之下,舞女停下了腳步,樂隊收起了聲,諸人聽得清清楚楚,

  “君舟民水,民可載舟,亦可覆舟。如今,東西商路承載的不僅僅是兩國臣民的商貿(mào)往來,更肩負(fù)起維系國家平衡、締造穩(wěn)定社會的重?fù)?dān)?!?p>  “東西通商受益的絕不只是西乞國,更有無數(shù)大成王朝沿途百姓依此安家。陛下敢于打破陳規(guī)舊俗,乃是英雄遠謀,利國利民,福澤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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