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殊途同歸
眼前沉沉黑暗,唯有窗外,月影浮動,透進來朦朧光亮,映得滿室輕紗。
這一覺她睡的幽長,仿若又回江南,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她睜開雙眼,躺著愣了那么一瞬,眨了眨眼睛,警覺地翻身坐起。
床榻前有一個人!
露影倏然起身,借著窗外映過來微弱的光,她看清了眼前人。
“……汀風(fēng)?”她恍惚地望著眼前盤膝打坐的身影:“怎么是你?”
“你醒了。”汀風(fēng)的聲音出奇的柔和。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話已出口,便咳出了聲兒,只覺嗓子火辣辣地疼。
“昨夜,你喝醉了?!蓖★L(fēng)說著拂過衣袖,站起身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走過來遞給她。
她也顧不上說話,伸手接過來一飲而盡。
那茶不燙不涼,溫?zé)釀倓偤茫认氯フ麄€人一下子感覺舒暢了不少。
“多謝!”
露影此時方覺火燒火燎的嗓子清爽了不少,連帶的這七竅也漸漸清明起來。
桌上一燈如豆,火苗燃起跳躍著,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借著幽暗的光線,見汀風(fēng)臉色顯得頗為和暖,早已習(xí)慣了他舊日冷冰冰的模樣,如今這般,倒令她有些不自在。
露影見已經(jīng)掌燈時分,忙問道: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彼犅劽拇查缴险玖似饋?,還帶著昨夜的慵懶與惺忪。
“……七玄呢?”
“他有任務(wù),已經(jīng)走了?!蓖★L(fēng)淡淡地說道。
“走——了?露影聞言,一時無語,愣在了那里,一時后悔。
“暗自責(zé)怪自己,昨夜不該醉酒。”
此去,重逢不知是何年,想到此她清澈的眼眸中不禁浮上幾分愁緒。
汀風(fēng)微微一怔,緩緩說道:
“飲了慕思酒,常人不睡個一兩日是不會醒的。七玄說,難得見你睡的如此深沉,讓我不要吵醒你。”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日后若是有緣,自有重逢之時。”
她默默地聽著,那雙清澈眼眸微動,似一簾秋雨攪亂一池殘荷。短暫沉默過后,她很快平復(fù)了心緒。回過身從包袱里取出一物。
她那件金絲龍鱗寶甲小心捧著,輕輕放置桌案。
汀風(fēng)淡淡道:“送出去的東西,便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既然我已不再是你的影衛(wèi),此物自然是該奉還的。”
“不必了。”
汀風(fēng)說著,伸手從袖中摸出一樣?xùn)|西遞到露影面前。
“水紋令牌?”她驚喜地接過來捧在掌心。
早先她在心里盤算許久,在腦海一遍遍刻畫著地圖。其他都好辦,唯獨沒有這沿途入城的令牌。
“這水紋令牌,可讓你一路暢行,直至玉門關(guān)。”汀風(fēng)道。
“我就知道,再難的事情,你都能做到?!?p> “什么時候,學(xué)的這么會說話了……
燭光幽微,拖起兩人瘦長的影子,重疊在不知名的某個地方,凌亂地分開,細碎著又重疊。
燭光下,他走近她:“——顏月”他輕喚她的名字。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汀風(fēng)嘴角微揚,不置可否。
“很早以前便知道了。”
他的聲音仍然淡淡的,像風(fēng)一樣拂過。又像是若水穿塵,輾轉(zhuǎn)了千年。
不知何時,一縷風(fēng)溜進來,吹得燭火飄搖。
他和她眼中的彼此的影光細碎,相聚又合離。
突然,虛掩的窗欞響動,一個輕巧的白色影子輕盈地飛了進來。
“九九”。
只見九九徑直落到了汀風(fēng)的肩頭,朝他啾啾地叫了幾聲。
汀風(fēng)愛撫的拍拍它的頭,摸摸它潔白無瑕的羽毛,九九好像會意了什么,便張開雙翅飛向了窗外。
“一路保重!”汀風(fēng)凝望著她。說完,便要起身也跟著九九掠向窗外。
“汀風(fēng)!”她喚住他。
“有朝一日,若是你到了江南,一定來找我。”
她眼神清澈,明亮地望著他:
“我請你喝酒。喝我們江南獨有的九曲紅梅釀,還有刀魚——”
“我會的”。他俊秀的臉上浮現(xiàn)笑意。
“若是你來,便來金陵城郊桃葉渡的谷遷酒坊找我?!?p> “等我?!蓖★L(fēng)說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寒風(fēng)中,她望著無盡的夜空,佇立良久。忽覺心中有個地方空落落的,卻又說不清到底是哪里。
……
顏月歸心似箭,第二天一早,便結(jié)了店錢,出了店門。
遠遠的看著有一群人圍著指指點點在說什么。
顏月走近了,方知:“原來數(shù)日前那個當(dāng)街霸凌的胡人大漢,已經(jīng)于暴斃于睡夢中,現(xiàn)場毫無殺人行跡,以致很多人相信是上天的報應(yīng),讓這個惡霸歸了西?!?p> 顏月心中一笑,隱隱猜到了八九。風(fēng)揚起她的墨發(fā),揚鞭一路東行。
馬不停蹄行了一日后,天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她看看天色,加緊趕路,終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一家客棧落腳。
店家熱情地牽過馬匹隨口道:“客官,往年的這個時候,雪要連續(xù)下上半個來月,若是今年還是這樣子,小店有干凈的上房,您可安心在此歇腳,等雪住了,再走也不遲?!?p> 顏月聞聽,嘴上道謝,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也只能憑天由命了。
這間上房,果然如店家所言,收拾的干凈利落,熱水,茶水也伺候周到。
一夜無話,待第二天清早,顏月推門一看,外面的大雪還在下著。
店家殷勤地送來熱水,凈過臉,隨后擺上了熱騰騰的早點,雖然簡單,但味道還不錯,軟硬吃得挺舒服。
——大雪連續(xù)下了整整十日后,終于迎來雪后天霽。
顏月終于結(jié)了賬,牽著馬走出了客棧。
待她緩緩行了一段路后,忽然一只雪雀嘰嘰叫著在她的馬頭前盤桓。
“九九”顏月認出了它,停了下來。
“九九”輕巧的落在她的肩頭,朝她親昵地叫著。
前面岔路口,皚皚白雪中,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打著響鼻擋在那里,馬上的人風(fēng)塵仆仆,眉帶笑意地望著顏月。
“汀風(fēng)!”
顏月不由地牽住韁繩,翻身下馬來。
對面的人也下了馬來,俊秀的面龐上顯得疲態(tài),但漾起的笑意卻令人如沐春風(fēng)。
他朝她一步步走過來。
咫尺之遙,
還未等顏月開口,汀風(fēng)便開口說道:
“……我想去江南?!?p> “還回來嗎?”
“不了,我想在桃葉渡開一家小酒館,不知你說過的話可還作數(shù)?”
“當(dāng)然作數(shù)……”說到此,顏月笑了笑。
“教主死了,玄冥教雖然還在,但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玄冥教了。七玄作為新一任教主,我相信他會掌管好教中的一切事物。也會為整個武林做出表率。”
……可是,我覺得你比他更合適——”
“……可我有此生最想做的事。”
……
“這是什么?”
“上一任影衛(wèi)的骨灰,他是江南人,我送他回家?!?p> ……